第三章
自從周三晚上的「廁所」事件以後,顧硯書第二天一整天都沒有給周亦棋好臉色看,她給他買了一個甜筒,打算好好哄哄他,可哪知那廝面不改色地繞過她朝籃球場走去。周亦棋憤憤得解決了那個甜筒,打從心眼兒里鄙視這樣斤斤計較的小氣男人。
但是一旁的李田田卻來勁了,她朝著顧硯書的背影張望,眼呈桃心:「你這鄰居還真是有點帥啊,你說報名那天他為什麼要幫我拿行李呀?該不是對我一見鍾情了吧?」
周亦棋吮吸著自己的手指,翻個白眼並未表態,她突然發現和顧硯書待久了,自己也變得和他一樣愛沖人翻白眼。
李田田點點頭:「他那天打球擦汗的時候我看見他額角有個小小的疤痕,看著還挺性感的,應該是跟人搏鬥留下的,說不定以後為了我跟別的男生打架的時候更帥!」
周亦棋忍住想嘔吐的衝動,她本想告訴李田田自己跟顧硯書認識了將近十六年,從來沒看過他跟別人打架,更想象不出顧硯書為了一個女生跟別人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場面。如果有一天她有幸見到這個場面,那一定是在夢裡,而現實當中的顧硯書則肯定是翻個白眼,然後揚長而去。
但是看李田田已經完全陶醉在自己的臆想裡面,就忍住了告訴她真相的衝動。她仔細回想了一下顧硯書的那個小傷疤,愣是半天也沒有頭緒,直到晚自習做題目的時候才猛然想起。
顧硯書雖說比她大半歲,但是他從小身子骨不大好,三天兩頭就要往醫院裡抱,前前後後來了幾個算命的,說他命里缺這缺那,大到「淼淼」這個乳名,小到直到現在還在他脖子上吊著的那塊玉,無一不是因他「嬌弱」的身子骨而得。他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一個廟裡的大師非說顧硯書要打耳洞才能健康成長,這雖是老一輩人的迷信,但是涉及到顧家唯一的寶貝兒子,任何迷信顧家人都願意相信。但那時周亦棋告訴他只有漂亮小姑娘才會打耳洞,所以顧硯書就拚死不從,從而逃過一劫。好在他後來迷上了打籃球,身體也逐漸硬朗,再不去醫院。
但是周亦棋不一樣,她從小胃口好,在上初中以前一直都比顧硯書胖,人虎虎的,力氣又大脾氣也毛躁,拳頭動不動就往顧硯書腦袋上招呼,而顧硯書每每都只能呼喊求救或者嚎啕大哭。
周亦棋已經不太能記得那是小學一年級還是二年級的事情了,那時他們還住在大院里,周亦棋坐在自家門口吃外婆從鄉下帶來的特產,明明碗里都空了,但還是緊抱著不放。顧硯書一來就看見她在吃東西,撲過去就要搶,一來二去碗掉在地上磕碎了,周亦棋撿起碎瓷片就朝他腦袋上招呼,大人們衝過來的時候,只見顧硯書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額頭處正有鮮血滲出來。為此周亦棋還被媽媽狠狠揍了一頓,顧家嬸嬸嘴上雖然不說,但抱著顧硯書一個勁兒地哄,臉色很難看。
從小到大,顧硯書的皮膚都比周亦棋嫩,又是疤痕體質,那道傷疤就自然而然地留下來了,他本身皮膚白,不留意的話很難注意到那點痕迹。但是顧硯書這種對自己外貌極度自負的人,到五年級的時候放棄了那個時候大多數男孩子留的刺蝟寸頭髮型,將頭髮留長了一點點,額前的碎發散落下來剛好遮住那個小傷疤。而周亦棋這樣大大咧咧不記事兒的人,也就很自然,很理所應當地忘記了自己的罪孽。
周亦棋發現這幾天李田田總是密切注意顧硯書,比如他今天早上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但是到晚自習時卻又換成了一件米白色的短袖;比如他喝礦泉水永遠都只喝某個牌子;再比如班上有哪幾個女生總是喜歡成群結隊地問他題目,順便在他課桌旁邊刻意扭扭捏捏惺惺作態......
李田田猛地扯了一下周亦棋的衣袖:「你看那個姚希,那腰扭得跟什麼似的,以為自己胸有一點點大,頭髮有一點點長,皮膚有一點點白,眼睛有那麼一丁點兒大就很了不起嗎?我媽老說我長得是我們小區裡面最好看的姑娘,我也沒她這麼得瑟啊!」
周亦棋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叫姚希德漂亮文藝委員正站在顧硯書課桌旁邊,「認真地」請教一道題目。
「得了吧,你那腰比人家粗了好幾圈呢!」周亦棋將手裡的漫畫書翻了一頁,鄙夷地說道。
「腰細又怎麼樣?我媽說腰細的女人不好生養,胸大的女人容易得乳腺癌呢!」李田田一把揪住周亦棋的馬尾。
「噗——」鄰桌一個男生笑出了聲音:「你媽怎麼這樣騙你啊?」
李田田兇悍的一眼瞪過去,那男生笑著比了個抱歉的手勢,又低下頭繼續搗鼓桌子上的東西。
隨後李田田說了什麼周亦棋都沒太聽清,因為她在想剛剛那個男孩子好聽的聲音和微微上挑的眉毛。
他叫章徹,總是喜歡穿黑色的運動外套,和顧硯書一樣喜歡打籃球,和女生說話時總是會不禁意皺起眉頭,聽到不如意處會直接掉頭走開,不像顧硯書那樣即使再不耐煩也會耐著性子聽女生說完話。他上課幾乎從來不聽講,就算被罰站也是樂呵呵的。還有,他的抽屜里總是放著一個口風琴。
宏川是寄宿制學校,校規規定學生星期天下午返校上晚自習,星期五下午回家。周亦棋覺得這樣的規定尚可,周末在家休息,工作日返校上課,只要不佔用周末時間,一切規定她都能夠接受。但是顧硯書對此意見老大,星期五早上就去辦公室向班主任提出了走讀申請,但他的理由竟然是上鋪的同學打呼嚕十分響亮,鄰床磨牙的聲音令他難以忍受,對面寢室有一個夢遊的晚上老過來敲門,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
班主任孫老師在聽完他的一席理由之後,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這顧硯書平時上課認真,作業也做得好,是他記住的第一個學生,這樣的學生按道理不應該是本本分分不生事端的人嗎?但是看他平時吃的用的穿的,就知道應該是個富家子弟,富家子弟嬌氣挑剔一點也挺正常的。於是他就讓顧硯書回家寫個申請書,需要家長的簽名,然後再去年級主任辦公室蓋章,他點點頭答應了。
為此,周亦棋嘲笑了他一個上午,身為一個凈身高一米七的大男生,竟然比一個女生還嬌氣。顧硯書一言不發,權當沒聽到。
星期五下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班上那群籃球迷自發地組織了籃球比賽,許多女生閑的沒事也坐在一旁觀摩。李田田拖著周亦棋上前挑選了好位置,看她一臉興奮,周亦棋乾脆任她擺布。
看這場籃球賽的人還真是不少,有幾個自己班上的女生,也有些其他班級的女生。周亦棋不喜歡運動,對球類更是一竅不通,除了有幾個男生個子比較挺拔生得比較好看以外,她實在找不出這場比賽的意義何在。
她百無聊賴地用手撐著下巴,目光卻漸漸被一個身影吸引,那人不是他們當中最高的,也不是最壯的,但卻是極為打眼的,當真是極為帥氣的男孩子。
章徹身手極好,彷彿他與那球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那顆球一直在他的掌心、指尖處活動,每一次投籃的時候他看似很隨意甚至不在乎,但球都不偏不倚地落進籃筐,無一例外。
這是周亦棋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覺得籃球這項無趣又討厭的活動原來可以這麼精彩,一直讓她在比賽結束很長一段時間裡還沉浸其中。
周五晚上,兩家人照舊在一起吃飯,飯桌上的大人都在噓寒問暖,生怕兩個孩子在學校里受了什麼委屈或是生活上有哪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左右都是那幾個問題,顧硯書乾脆專心吃飯懶得回答,倒是周亦棋有問必有答,十分配合。
吃完晚飯以後,兩人在周知康的書房裡寫作業。還是和從前一樣,顧硯書早早寫完了作業,周亦棋才慢吞吞地打開書本,遇到不會的題目時便「借鑒」一下顧老先生的大作。以前小的時候顧硯書身體弱,周亦棋在抄作業這件事情是從來都是「動手不動口」,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要抄顧硯書作業前必須要先說盡好話還要聽他一番嘲諷之後才能得逞。
在抄作業的空檔,周亦棋拿眼光偷偷地瞄他,不得不說他長得挺好看的,儘管這是她從小到大不願意承認的事實。站在客觀的角度上來說,顧硯書家世好,成績好,長得也好,儘管性格有些彆扭還愛翻白眼,但有女生愛慕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看什麼?我臉上有答案啊?」果不其然,在發現她偷窺以後顧硯書又送來一記白眼。
「班上有女生說你和章徹都長得挺好看的,我在看是不是真的。」她撇撇嘴又接著說道:「但是你剛剛的表情好像那個醜醜的數學老師,就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他們的數學老師是個年過半百的的老頭,不僅脾氣古怪,還有地中海啤酒肚,有同學戲稱他臉上的褶子都能夾死蒼蠅了。
難得的是顧硯書生平第一次沒有對質疑他相貌的人發火,反而對她之前的那句話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我和誰?」
「章徹啊。」
「不認識。」他一臉漠然。
「不是吧,就是經常跟你們一起打籃球,左耳有顆小耳釘,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見顧硯書一臉獃滯,她使出了殺手鐧,「就是那個今天早上上黑板做題全錯,老師還讓你輔導他的那個章徹。」
「哦,」他一臉恍然大悟:「就是那個一天到晚不學無術,上課只會睡覺,除了籃球一無是處的人?」
周亦棋汗顏:「也沒有那麼差吧,我看見他抽屜里還放著口風琴呢!」
「你的注意力出現了十分嚴重的偏差!一天到晚都在觀察些什麼東西?就不能看看黑板和......」他戛然而止。
「看黑板和什麼?」
「書啊!不然還能有什麼?」
「嘖嘖,我總覺得吧,你穿上西裝戴上眼鏡就是魯迅,唉,你這迂腐的人類啊!一天到晚只知道學習學習,看書看書,頑固不化!」周亦棋由衷地鄙視道。
顧硯書一把將自己的數學作業本從她手裡收回來:「魯迅不穿西裝也不戴眼鏡,穿西裝戴眼鏡的那是徐志摩,多讀書長點心吧你!」說完拿起自己的書包憤然離去。
「小氣鬼,你滾吧!」她抄起一本書朝門邊的顧硯書砸去,但是沒命中他反而誤打誤撞地砸了媽媽端在手裡正準備送進來的果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