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出周亦棋所料,「小氣鬼」顧硯書在接下來的一天里都沒有出現在自家屋內,對於他這樣彆扭難搞捉摸不定的脾性,周亦棋早已經放棄了研究,也許致力於研究外星人的專家也不一定能夠搞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早就已經對他這種非常人行為免疫了,反正不出三天他就會主動來跟她搭話,儘管臭著一張臉。只是可憐了自己那三道做不出來的數學和物理壓軸題。
顧大少爺彆扭了一天,但是在周日返校的時候,還是乖乖地在周家客廳里等拖拖沓沓的周亦棋,而周亦棋則是順著他給的台階下來,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後回了學校。
顧硯書的走讀申請在周二下午就通過了,他迫不及待地請了半天假收拾好東西,逼著周亦棋和他一起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朝校門外的計程車走去。周亦棋從來不知道一個男生竟然能有這麼多雜貨,什麼花露水、梳子、洗面奶,還有他一包又一包的換洗衣物和被單。但是她似乎搞忘了,這些東西都是自家老媽給他收拾的,自從顧家嬸嬸身故以後,顧硯書生活上的一些細節都是由陳靜在代為打理,顧、周兩家人覺得女人總是比男人要細心一些。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尊難搞的大佛,周亦棋在回程時看見了章徹。他正站在學校施工搭建的臨時牆邊,吞雲吐霧。
那是一處近乎廢墟的地方,由於施工使得附近沙塵很大,就連植物上也蒙上了一層灰。現在是上課時間,人流量極小,領導也鮮少到這地方來走動,在這裡抽煙似乎還是個不錯的選擇。
許是感覺到有人注視,章徹轉過頭來發現是她,沖她笑了笑,而後繼續抽手裡那支還剩半截的煙。周亦棋卻像個傻子似的,愣愣地看著他,他用的是左手食指和中指夾著煙,手指修長且關節分明。還有,他彈煙灰的動作異常熟練,這讓周亦棋想到了自家老爸和顧叔叔。
直到章徹抽完那支煙向她走過來,周亦棋才漸漸回了神。他把手放進自己的黑色運動外套口袋裡,動了動眉毛:「怎麼,你要告我?」
周亦棋立刻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她心想說自己壓根兒就不是那麼多事的人,可是嘴巴卻像上了封條一般,張不開。
他咧開嘴沖她一樂:「謝啦!」然後將自己的外套拉鏈拉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周亦棋這是第一次知道,這世上的男孩除了顧硯書這樣死氣沉沉眼高於頂的無聊書獃子之外,還存在著這樣陽光明媚的男生。是的,陽光,明媚。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她只記得他身上那種味道,那是一種很妥帖的味道,一種可以讓任何一個女孩子臉紅心跳的味道。
在他走遠之後,周亦棋拍拍自己的臉走回教學區。
自從那天下午以後,她就再也沒能找著機會跟他說話,本來章徹的座位在她後面,可是後來班主任就給他安排了新的座位。根據李田田的小道消息,據說章徹的父親跟校長是老同學,而且還給學校捐了一棟樓,所以各科老師都照顧著他。周亦棋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他不做作業不會有什麼懲罰,許多老師對於他上課睡覺這件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課間休息的時候,周亦棋正對著一道化學題目發獃,李田田用筆捅了捅她的腰:「你看那個『要死』,又過去了!走路就走路,扭什麼啊?」
「要死」是李田田給姚希取的綽號,周亦棋連頭都不用抬就知道姚同學又去找顧硯書問題目去了。
「你說,顧硯書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啊?那種做作的女人肯定不喜歡的,對吧?」李田田強行合上了周亦棋的化學練習冊。
周亦棋托著腮幫子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得出了一個結論:不知道。
這不是說假話敷衍李田田,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和顧硯書之間從來沒有討論過類似的話題,她也從未見過顧硯書對哪個女孩子特別留意過,好像從小到大,他對所有女生都是一個態度:謙和有禮。要說他的理想型,別說周亦棋,怕是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開學已經有幾周了,周亦棋本就是活潑好動的性子,早就跟班裡的人打成一片。女生願意跟她一起進進出出,男生也願意照顧著她,幫她搬搬椅子拿拿書什麼的,她也沒什麼特別的優點,就是嘴甜,甭管你是有多麼的不起眼,她都能誇你一大通,而且她笑起來甜甜的,自然給人好印象。
但只除了章徹。她看見他的時候,總是會有點小小的緊張,那些好玩兒的話全都說不出口。
有人畏首不前,就有人衝鋒陷陣。姚希同學已經憑藉請教題目跟顧硯書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誼」,每當顧硯書打籃球的時候,她總是會為他買一瓶水,有時在眾多男生的起鬨聲當中紅著臉遞給他,有時又只是悄悄地放在他課桌上。
李田田一邊義正言辭地罵姚希一邊扼腕嘆息的時候,周亦棋覺得有幾分滑稽,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爭著搶著給顧少爺當丫鬟,想當年她被奴役的時候,可沒她們這麼好心。
距離周亦棋上一次給顧硯書送水,已經有兩年多了,那時兩個人還在上初中,顧硯書還是像現在一樣喜歡打籃球,周亦棋雖然不爽,但也還是會等著他一起回家,甚至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他買一杯飲料。後來有一次,他投籃沒有投進,輸了那場比賽,就說是因為喝了周亦棋買的飲料,肚子不舒服才輸了比賽,然後兩個人大吵一架,冷戰了好幾天,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其實她仔細想想,覺得姚希也挺好的,人柔柔弱弱的,長得又漂亮,牽著她的小手在校園裡逛一圈得有多少男生嫉妒啊。關鍵是像顧少爺這樣深受家長和老師信任的書獃子中的戰鬥機要是早戀了,多有意思啊!她倒是想看看顧硯書拉著別人小手摟著別人小腰討論立體幾何和電磁感應是什麼模樣,要是讓老師發現,他是急得跺腳還是淡定地翻個白眼?
她發現自己竟然有些隱隱的期待,看著顧硯書違反好學生專用的教條,那種感覺會不會跟看著和尚喝酒吃肉以及調戲良家婦女一樣刺激?
但是像顧少爺這樣頑固不化的朽木,怎麼可能把漂亮姑娘給弄到手呢?關鍵時刻還是需要她這位「高人」在暗中推波助瀾。
唉,該操心的還是得操心。
等到周亦棋離開那座獨立小樓回到女生宿舍已經是周四的事情了。顧硯書在這個時候自然是充當搬運工,而周亦棋則是兩手空空悠哉游哉地跟在他身後。
等到所有東西都歸置妥當,顧硯書和周亦棋一前一後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這時候雖然是課間休息,但是宿舍區和教學區離得比較遠,所以這條路上並沒有什麼人,所以當她跟在顧硯書身後搖頭晃腦地走了幾步時,一眼就看見了沖他們揮手的姚希。
馬上就是教師節,班上的幾個班幹部都在商量給各個老師準備小禮物的事情,顧硯書向來對這種事情不甚熱絡,沒怎麼參與,另外幾個班幹部商量好了以後讓姚希來告知他,詢問有沒有什麼建議。
顧硯書隨意地聽著,只等她說完以後點頭說「好」,可是此時卻有人從背後猛推他一下,他整個人重心不穩向前傾去。他與姚希面對面站著,本來距離就近,被人這麼一推,他幾乎是將姚希抱了個滿懷。女孩飽滿的額頭撞擊著他的鎖骨,有些悶悶的疼,慌亂之下他按住了她的肩膀穩住了兩個人。面前的女生突然就變得面紅耳赤,她匆匆說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
顧硯書轉身,罪魁禍首周亦棋笑得一臉得意,那表情彷彿是在說:「看我幫了你這麼個大忙,該怎麼謝我?」他此刻只覺得頭頂有一股無名火,卻又找不到言辭來教訓她。
周亦棋左手摸著下巴,頗有幾分遺憾的意思:「你可真是個木頭啊,那麼好的機會,你得摟她的腰你知道嗎?沒看過瓊瑤劇啊?小腰一摟,往你懷裡一拉,緊接著深情款款地對視,你們倆就能好上啦!」
「好你個頭!你能不能幹點正常人乾的事兒?」顧少爺賜給她一記白眼之後便揚長而去。
周亦棋摸摸鼻子,真是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