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事實證明這個馬屁沒有拍好,「不識好歹」的顧硯書又懶得搭理她了,一來他這兩天正忙著跟其他班委商量教師節準備活動的事情,儘管周亦棋覺得在商量的過程中這隻獃頭鵝給不出任何建設性的意見,但是這並不妨礙那群眼冒桃心的姑娘將他圍在正中間。二來她住校,而顧大少爺走讀,課程一結束就回家,周亦棋找不到充足的時間負荊請罪。
周五放學以後,大家都收拾好東西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里只剩下周亦棋一個人。她自知理虧,狗腿地將顧硯數所有東西打包收拾好,乖乖坐在座位上等他回來。
顧硯書和姚希進來的時候,周亦棋已經趴在課桌上睡著了,她身上背著自己的書包,將他的書包當作了枕頭。那張原本就圓鼓鼓的臉被擠壓得有些變形,她濃濃的眉毛皺起,彷彿睡得不太安穩,但是——嘴角那一滴可疑的液體,呃,是口水......
他讓同樣有些震驚的姚希先走,自己則不聲不響地坐在她旁邊。這個人是個什麼物種?怎麼這樣也能睡著?
傍晚的陽光洋洋洒洒地落在白楊樹上,她額前的碎發輕輕飄動,帶著淡淡的金色。顧硯書從未細細看過她睡覺的樣子,那兩顆有些像松鼠的門牙露出來了一點點,獃獃的,透著些傻氣,也有那麼一點可愛,只有一點點。
他忽然就有些不忍心吵醒她。
直到手臂被壓得有些發麻,周亦棋才醒過來。她剛醒過來就看見顧硯書抱著手臂一臉嫌棄地看著自己,她被盯得有些心虛,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自己懷裡那個淺色書包上有一塊水漬......
顧硯書有些嫌棄地背上書包,與她一前一後走出教室。
看著顧大少爺那張沒有任何錶情的臉,周亦棋厚著臉皮賠笑道:「還氣著呢?別這麼不識好歹嘛!我那不是在幫你嗎?你看你這麼木訥,以後上哪兒著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人家長得跟潘金......呸呸呸!長得跟秦羅敷似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哎,你別走啊,先聽我說完嘛,泡妞我還是比你在行,我還有一個偉大的計劃包你滿意!哎,你等等我嘛,一塊兒走?慢點,我跟不上......好好好,我閉嘴行了吧?閉嘴可以等等我嗎?」
傍晚柔和的陽光把少男少女的影子拉得老遠,眉間還有隱隱怒氣的男生信步走在前面,身後一個嬌小的女生拖拽著他的衣角,嘴裡喋喋不休。男生有時面露嫌棄快步走開,然而一定會在下一個路口故意停下等著氣喘吁吁地女生跟上,有時會放慢自己的腳步,與她並肩而行,聽她眉飛色舞地講一些女同學的小矛盾、小瑣碎。
歲月靜好。
九月份接近尾聲的時候,太陽還是火辣辣的發光發熱,已經許久都沒有下過雨的天空亮得刺眼,整座城市仍舊處於一片燥熱之中。
國慶假期來臨之前的那次月考,周亦棋考的並不理想,事實上,她的大多數考試都不理想。不像顧硯書,從小到大的每一張成績單上,他的大名永遠都在榜首,所以當周亦棋馬馬虎虎的成績撞上顧硯書驚為天人的分數,死相頗為慘烈。
陳靜看到周亦棋的成績單后,第一次有些懷疑是不是當初在醫院裡抱錯了?她和丈夫當年上學的時候成績都是班裡數一數二的,怎麼到了自家閨女這兒,那腦袋就硬是不開竅呢?從小到大請過的補習老師不少,但這麼多年下來,就是沒有一點長進,這倒也是難得。
她看了一眼沙發另一頭一邊吃西瓜一邊看動畫片的女兒,心頭琢磨著這次該請哪裡的補習老師。
「小棋啊,這個假期把時間空出來,你還記不記得媽媽單位里那個李阿姨?她女婿在一家補課機構工作,媽媽帶你去諮詢諮詢,順便跟老師聊聊,看看你這成績還有沒有救。」陳靜放下手裡那張成績單,揉了揉太陽穴。
周亦棋吃掉果盤裡最後一塊西瓜,有些委屈:「媽,不至於吧?沒那麼差吧?我在班上那可是中下游水平,老師說可以上本科的。」
「你覺得中下游很不錯?你看看硯書,人家總分比你高一百多分!人家腦子怎麼長的?你的腦子又是怎麼長的?」
又來了,又來了!就知道拿顧硯書壓她,她已經在心裡將他千刀萬剮了一千遍!害人精顧硯書,卑鄙小人顧硯書,在家長面前賣乖的顧硯書!
在陳靜的一再堅持下,周亦棋每天準時去補習班報道,她一想到自己挑燈夜讀不眠不休時,顧硯書那王八蛋正在沙灘上舒坦地曬著太陽,猥瑣地欣賞著泳裝美女就一肚子氣。
但是——
補習的第三天,周亦棋見到了章徹。
他單手拎著一個黑色帆布包,另一隻手插在褲兜里,由一名老師領進來。他不吭聲也不做自我介紹,將那個鬆鬆垮垮的黑色布包甩在肩膀上徑直朝著這教室里唯一的空位置——周亦棋身後走去。領他進來的老師也只隨意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周亦棋臉頰燙燙的,耳朵裡面嗡嗡的,像有隻小蒼蠅飛來飛去,她已經忘記了自己演算到哪一步,鋼筆停留在頁面上久久不動,再拿開時紙上暈開了一團深深的墨漬。心思還停留在他剛剛走過她身邊時,一股微涼的氣流拂過她的臉頰,他的頭髮看起來很柔軟,隨著他走路的步伐輕輕地搖晃著。
良久,章徹用筆輕輕捅她的後背,在周亦棋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後,他才沖她笑笑,露出一顆虎牙,左邊臉頰有一個若隱若現的梨渦:「你是叫周什麼亦來著?我就說剛剛看著你挺眼熟的。」
「我叫周亦棋,跟你一個班的。」她生平第一次用如此鄭重的語氣向另一個人介紹自己。
章徹聞言,輕輕笑了笑,那個梨渦好看的有些扎眼:「那老同學,這補習班的作業你能不能給代勞一下啊?就是你做完之後複製一下就行,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他趴在桌子上看著她,眼睛里貌似有幾分期盼。
周亦棋本來想說「既然花不了多少時間為什麼不自己完成?」但是驚覺這太像顧硯書的口吻了,於是點點頭應承下來。
章徹沖她粲然一笑。
直到周亦棋再一次對著題目無從下手的時候,才後知後覺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要答應呢?做不出來或者做出來全錯多尷尬。上次章徹看著錯了大半的作業本,輕輕挑了挑眉毛,雖然沒有說話,但這一幕還是落入了周亦棋眼中。在別人面前盡情展露自己的缺陷不是她的特殊愛好,還好顧硯書提前結束了度假從國外回來了。
這樣的日子,自然少不了兩家人的聚餐。
剛吃好飯,周亦棋就忙著從書包里掏出練習題給顧硯書,後者雖然有些不樂意一回來就被奴役,但終究還是慢吞吞地走到沙發邊上等她掏出練習本,只是在下一秒,他突然就有了一種想罵人的衝動。
茶几上放著的那兩個練習本裡面,其中一本的封面上,寫著兩個既醜陋又刺眼的大字——章徹。
周亦棋還埋頭在書包里掏紙筆,顧硯書突然開口:「你時間很多嗎?」
「沒有啊,要是時間多我就跟你一起去玩了。」她頭也不抬。
「那為什麼要幫別人寫作業?」他接著問。
此時周亦棋腦子裡只有三個字——大意了!她怎麼就忘記先將章徹的作業本藏起來了呢?但她還是假裝鎮定:「哎喲,那別人不會嘛,都是同學,幫幫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反而聽得笑了:「你的意思是你會?」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不是有你我才敢造次嘛!男人不要這麼小氣!」真是的,這麼愛挑別人話里的漏洞,要是他生在清朝,得興風作浪掀起多少文字獄啊。
顧硯書雙手環胸,冷笑一聲:「怎麼,你第一天認識我?我就是這麼小氣的男人。」
「硯書雙手環胸,
陳靜敷完面膜過來,就看見兩個孩子再一次不歡而散,顧硯書氣鼓鼓地朝玄關走去,怎麼也留不住,而周亦棋則是白眼一翻,將作業本翻得嘩嘩響。
這又是唱哪出?剛剛吃飯時不是還有說有笑的嗎?
顧硯書一直到門外才放慢自己的腳步。這個章徹真是煩人,哪兒都有他,不求上進,不思進取,長相一般,性格欠揍,有什麼好?電梯遲遲不來,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改走樓梯。
真他媽的心煩,煩得想......抽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