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剛過去的這個假期彷彿是季節的過渡期,在不知不覺中,秋天貌似已經來臨,校園綠蔭道上的樹葉已經開始泛黃,就連風都有了絲絲涼意。
周亦棋看著攤開在課桌上的書本,百無聊賴地將下巴擱在桌子上,直到自己的眼前出現一杯珍珠奶茶。
章徹斜靠在課桌上,白色襯衫的紐扣解開兩顆,露出一小截鎖骨。他禮貌性地沖她笑笑:「感謝周同學的仗義相助,以後每個周六還是得仰仗您。」每個周六是補習班開課的日子。
周亦棋笑笑,自動忽略李田田一探究竟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將那杯奶茶放進課桌的抽屜里。
顧硯書的同桌李航突然笑出聲音來,用胳膊肘撞了撞顧硯書:「你別說啊,這兩人還真挺般配的站在一塊兒還怪登對的。」
「你瞎啊?」顧硯書淡淡道。
李航有些納悶:難道同桌是覺得周亦棋不夠漂亮?不過想想也是,跟姚希比起來好像是差了那麼點意思。
李田田盯著周亦棋看了許久:「我彷彿聞到了姦情的味道。看看你紅得跟猴屁股一樣的臉蛋兒喲!」
周亦棋埋頭寫著練習題,並沒有搭理她。
李田田哥倆好兒似地勾著她的肩膀:「我跟你說啊,心動不如行動,你得自己爭取你知道嗎?彆扭扭捏捏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麼個店了啊,到時候後悔了別說姐姐沒提醒你啊!」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耳熟呢?哦,對了,她在對顧硯書進行「愛情啟蒙教育」時也是這麼說的。
這周周五臨近放學的時候,李田田鬼鬼祟祟塞了一本小冊子給周亦棋,還特地囑咐她一定要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才能看這本秘籍。她也沒太在意,只塞進書包了事。
直到下午她在操場等顧硯書打完籃球一起回家時才想起來這個東西,掏出來一看,只見封面上赫然印著幾個大字——倒追男生的99重技巧。她隨便翻了幾頁,無非都是些女孩子玩的把戲,太過矯情。雖說已經快放學了,但是操場上仍舊人來人往,她匆匆收起來就往書包里塞,抬起頭就看見顧硯書站在她旁邊。
不知他來了多久,但看他面色如常,應該是沒有看見那本羞羞的書,況且以他的性子,從來就不會在意女孩子的小心思。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幾步,姚希就喊著周亦棋的名字走了過來,拉著她的手匆匆說了幾句話。大概就是由她們小組負責的板報臨時需要有修改的地方,要周亦棋去一趟。
說是小組負責,但周亦棋這樣四體不勤毫無創意的人就只能打打雜,但說到底是一個小組,況且班花特意來找她還這樣楚楚可憐,讓人怎麼拒絕呢?
她把書包往顧硯書懷裡一推,沖他揮了揮手就攬著姚希大搖大擺地走開了,顧硯書也不多說,拿上書包就往校門口走去。
吃過了晚飯坐在書桌旁邊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了李田田給她的那本小冊子,雖然有些羞恥,但......也沒什麼關係吧?!
但是氣人的是,書包里哪裡還有那本小冊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本白色的薄薄的書,封面上的小楷「如何消除早戀的萌芽」幾個字幾乎讓她暈厥。然而那本書的背面還「貼心」地附著一張紙條: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落款處顧硯書三個字寫得張牙舞爪。周亦棋氣結。
然而罪魁禍首此刻在自己房間里翻了翻這本書,嗤笑一聲,隨手就扔進了垃圾桶里。
過了好幾天,周亦棋在房間里做作業時陳靜進來幫她整理衣櫃和書架,從架子上面將這本書抽出來,若有所思地說道:「『如何消除早戀的萌芽』,你最近思想上升到這個地步了?」
她稍稍愣了下,隨即沒好氣地說是顧硯書發神經的的時候給她的。
沒想到陳靜點點頭,頗為讚賞到:「淼淼想得都比你爸周到。」
周亦棋無語凝噎。
又這麼不痛不癢地過了一陣子,周亦棋除了幫章徹寫補習班的作業之外兩人也沒什麼其餘的交集,顧硯書雖然十分鄙視,但還是不情不願地輔導周亦棋的補習班作業。
結束期中考試以後,班主任重新安排了一次座位,無非就是成績好的先選擇位子,從第一名到最後一名。顧硯書永遠都是第一個選擇的,然而到周亦棋時已經沒什麼好位置可供選擇了,她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唯一讓她有點欣喜的是,同桌仍舊是李田田。
章徹是最後一名,毫無疑問的。教室里唯一的空座位在周亦棋身後,倒數第一排。當章徹懶洋洋地走向位置時,周亦棋突然有一絲錯覺,彷彿又回到了第一天在補習班看到他的時候,心臟突突地,不安分地亂動。
周亦棋還沒能來得及跟章徹說上話,他就請假了,他走的那天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來領的他,對他恭恭敬敬的,不像是他的家長,聽李田田說,那個中年男人是章徹父親的司機。
「棋子,你說你跟章徹要是成了,你是不是就要做豪門太太啦?」李田田手撐著腮幫子,若有所思地問周亦棋。
周亦棋握著筆桿的手略微停頓,翻個白眼懶得搭理她。
學期已經過半,天氣開始變冷了,跑道旁邊的樹已經開始飄黃葉了,校園裡也不再有穿著單薄襯衣的學生。一切還是跟平常一樣,可是又跟平常不一樣,一樣的是課間休息仍有同學在笑鬧,漂亮的文藝委員姚希仍舊喜歡請教顧硯書題目,李田田仍舊對「搔首弄姿」的假想敵嗤之以鼻;然而不一樣的僅有一點,不過份量貌似還不輕,她身後那張課桌上面堆滿了書,但她還是覺得空空蕩蕩。
補習班再有兩次就結束了,再然後就是上高中以來的第一次期末考。陳靜對周亦棋寄予厚望,給她下了硬性指標,擠進班級前二十名,換句話說,就是讓她前進至少十五名。她有點納悶,老媽不是不知道她天資愚鈍,還非要她向顧硯書那個書獃子看齊,這怎麼可能?
章徹回來的那天,遇到的第一個人,是顧硯書。
彼時他正埋著頭上樓梯,直到在樓梯的拐角看見一雙白色球鞋,他往左那雙白色球鞋的主人也往左,他往右,那雙球鞋的主人也往右,他站定不動,那雙球鞋也剛好立住。他從小到大還從未跟人有過這樣的「默契」,章徹不由得抬起了頭。
他雖然上課不聽講,總是曠課,不愛跟班上同學打交道,但是這個人他還是認識的。每天都會被各科老師輪番表揚的優等生、書獃子,周圍也總是有女同學在嘰嘰喳喳地議論他,叫顧硯書,真是想不認識都不行。
顧硯書看了他一眼,右邊眉毛不動聲色地往上一挑,雙手插在褲兜里,立在原地。
章徹有點納悶,莫非自己跟這個優等生有過節?不然怎麼會在他的神情當中看出一絲挑釁?他仔細地回想了一下,發現並沒有。
章徹吹著口哨繞過顧硯書上樓了。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的拐彎處,顧硯書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慢吞吞地朝樓下走去。
他再次得出結論,這個叫章徹的真的很一般,不,是太差勁了。
看到章徹走進教室的那一刻,周亦棋心裡的那顆小石頭落了地,他在許多女孩子的詢問當中走到了她身後,將書包往課桌抽屜里一推,便伏在課桌上睡覺。那幾個圍著他七問八問的女生終於感覺到了沒意思,遂散去。
上課的預備鈴響起的時候,周亦棋悄悄回頭看了一眼,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將袖管挽到手肘處,她看見在他的胳膊上面有一排牙印,小小的,很整齊。傷口好像是新的,有的地方隱隱冒著血絲,傷口好像有些腫,周圍還有淤青。有一些說不出的怪異,不大像小貓小狗咬傷的,倒有些像女孩子的牙齒印,對,就是女孩子。
開始上課了,章徹還沒有要起來的意思,物理老師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周亦棋慢吞吞地拿出物理課本,心裡有一點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補習班的最後兩次補課,章徹都沒有來,老師也並未說什麼。周亦棋將他的作業本攥在手裡,頓時沒了聽課的心思。
期末考試來臨的時候,天已經很冷了,陳靜拿出了早就織好的圍巾給兩個孩子戴上,周亦棋也成功地被她裹成了一隻棕熊,這自然是被常年只穿兩件衣服,一條褲子的顧硯書嘲笑了許久。
顧禮平心疼兩個孩子大冬天還要趕公交車去考試,硬是把忙著去公司的顧啟豐拉來送兩個孩子去考場。
最後一個考試科目結束的時候,這個城市迎來了今年的初雪。這裡很少下雪,學生們都很有些興奮,尤其是女孩子,都尖叫著在操場中央。
周亦棋看見了章徹,他還是拿著那個黑色帆布包,在風雪裡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口走去。她與他一個考室,他們的考試座位是按照學號來安排的,章徹坐在她左前方。答題的時候,他基本上都在睡覺,監考老師一共叫醒過他兩次,但收效甚微,最終也只能搖搖頭作罷。他很另類,彷彿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最後一名,不在意自己的成績究竟有多差,對於那些小抄,偷瞄的作弊手法也不屑一顧;他好像很不合群,不常跟周圍同學打交道,只有打籃球時才是他身邊人最多的時候。周亦棋記得自己曾經聽到過一個說法,不合群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極度自卑,害怕別人發現自己的短處,另一種是極度自負,不屑跟周圍的人盤旋。很顯然,這個男生是後者。這一點倒是跟顧硯書挺像的,只不過顧硯書的表達方式比較婉轉,而他的表達方式則是直接又自大。
顧硯書扯了一下她的頭髮,周亦棋才回過神來。順著顧大少爺的眼光看過去,才發現顧叔叔的車子已經停在不遠處了,她跟在顧硯書身後,在幾個男生略微起鬨的聲音當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