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亦棋的期末考成績,當然是讓陳靜失望了,仍舊在三十名開外。只不過陳靜還沒來得及教訓她,就接到了顧禮平住院的電話,她跟丈夫忙帶著周亦棋趕去了醫院。
跑步引起心臟病發作,幸虧有路人及時發現送到醫院,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顧禮平被送到普通病房以後,周知康跟顧啟豐在外面答謝將顧禮平送到醫院來的人,陳靜在病房裡削著水果,周亦棋跟顧硯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顧禮平捏了捏周亦棋的臉蛋,笑著先開口:「不服老是不行啦!前幾年身子骨還那麼硬朗,誰知道今天跑個步就弄成這副樣子。以前我老覺得自己還能多活幾年,起碼能看到你跟淼淼結婚的那一天,現在?誰知道喲!這到了地底下,老周要是問起你倆,我這都沒法交代!」
周亦棋將陳靜削好的蘋果餵了一塊在顧禮平嘴裡:「顧爺爺凈瞎說,您肯定能活到一百歲!不,一百五十歲!」
顧禮平直樂呵:「那還不成人精了?」
顧硯書輕輕彎起嘴角,從小他就知道,爺爺是個極其嚴肅的人,軍人出身,身上總有股不怒自威的氣質,可是偏偏到了周亦棋這兒會變得很溫柔,也只有在她面前,顧禮平才有這麼慈祥的一面。
那天傍晚在醫院昏黃的走廊里,顧硯書捉住周亦棋的馬尾,輕聲說:「嘿,這個寒假我幫你補課吧。」
周亦棋從他手裡拔出自己的頭髮:「可是我媽可能還要幫我聯繫上次那家補習機構哎。」
他將手插在褲兜里,說:「這個我可以跟她說。那個補習機構貌似並沒有什麼用吧?」
這句話問得她有些心虛,這是在拐著彎地說她成績還是一如既往地爛?
「不過,你為什麼會突然想幫我補課啊?你假期很無聊?」她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是,我只是覺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而已。而且你太笨了,我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你每天跟他待在一起,露出一臉花痴的表情,更不爽你讓我幫他做作業!當然,這後半句以顧少爺死要面子的性格來說,是絕對不會講出來的。
前幾天那場小雪並沒有形成積雪,在落到地面后就融化了,有的甚至等不及落到地面就融化在了風中。這個冬天刮的風很冷,冷得醫院外頭光禿禿的樹都在顫抖。天氣陰沉,醫院走廊沒有開燈,僅有窗戶外面透進來的亮光照亮一頭一尾,偶爾有一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走過,身後跟著兩個年輕的小護士,莫名地,她覺得很暖和。
有顧硯書這樣品學兼優的孩子願意給周亦棋輔導,陳靜自然是歡迎了,早就忘了還有個什麼補習班。
顧硯書也是說到做到,拿著書店裡買的下學期開學的輔導書每天都往周家跑,他自己先看一遍再給周亦棋講一遍,無奈後者不開竅,折磨掉他許多耐心,陳靜總是切好水果放在顧硯書右手邊,然而這些水果總是進了周亦棋的肚子。
冬天的太陽彷彿很喜歡藏在雲彩裡面,略帶灰色的雲裹挾著一團黃色,像極了一個荷包蛋。街道上多是工人修剪過枝條的樹木,光禿禿的,空蕩蕩的,少有的幾棵不掉葉子的廣玉蘭在小區花園裡獨領風騷,但是那葉子也是暗沉沉的顏色,絲毫不似夏天時節那般清爽明亮。
周亦棋的卧室窗子面向南北兩個方位,比家裡其他房間暗得多,冬天裡則更加昏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伏在書桌上看書,旁邊開著一盞暖色調的檯燈,除了空調機工作時發出的聲音,就只剩下筆尖在紙張上面寫字的聲音。
周亦棋姿勢彆扭地趴在桌子上,皺眉咬著筆頭,不安分地晃動著腦袋。
顧硯書放下手中的筆:「在過去的三十分鐘裡面,你一共發了四次呆,在草稿紙上亂七八糟演算了五次,但是一道題都沒做出來。」
周亦棋吐掉嘴裡咬著的筆蓋:「不是吧,你這麼變態?幹嘛這麼仔細觀察我?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看書比看美女還來勁?」
「你怎麼知道我看美女不來勁?」說罷合上了課本。
「原來真的是這樣啊,男人果然都假正經!」像是想起了什麼,她賊眉鼠眼地湊上去:「我聽李航說你們男生很多都有那種羞羞的小圖片,你也是看這種圖片嗎?」
顧硯書抱著雙臂往後靠在椅子上,一臉不屑:「你覺得呢?」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啊,」她頓了頓,「難道是李田田說的那種小片子?」弱弱的語氣當中帶著點小小的試探。
他捲起一張草稿紙就往她頭上敲過去:「你一天到晚在學校都跟著什麼人混啊?該學的不學,盡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以後少跟著那倆姓李的同學瞎胡鬧啊。」
「嘖嘖嘖,」她搖著頭直起身子,「我覺得吧,你真的很適合『教導主任』這個工作,整天不苟言笑,逮誰教育誰,滿腦子都是學習,這簡直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職業。」
他看著那顆在橘黃色燈光下顯得毛茸茸的腦袋和握著筆桿的小手,不自覺地微微牽起嘴角,他的腦子裡啊,可不止有學習。俗話說得好:近水樓台先得月,更何況他們還這麼......近,有著傳說中「青梅竹馬」的交情,至於別人嘛,就是個屁。
顧硯書將自己的課本收進包里:「今天就先到這兒吧,別人約了我打球。」
周亦棋頭也不抬:「吃了飯再走啊,不然你親愛的陳靜阿姨又會以為是我把你給氣走的。」唉,自家老媽竟然如此偏心。
「不吃了,吃了飯運動不好。」
當他走到客廳的時候,周亦棋果然聽見了自家父母留他吃飯的聲音,每次顧硯書一到周家「用膳」,菜品都會比平時豐盛幾個度,全都是他愛吃的菜。
顧硯書去的是隔壁小區的露天籃球場,都是平時在學校里打過比賽的同學,都嫌假期無聊,非鬧著出來組隊比賽。太陽已經開始西沉了,也颳起了風,冬日裡的風總是刺骨的,街道上行人特別少,街道兩旁的店鋪裡面開著暖暖的空調,他將帽子戴上,拉鏈拉到下頜,走得很快。
這麼冷的天,球場旁邊的長椅上竟然坐著四五個跟他們年齡相仿的女生,好像是來看比賽的。其中一個他是認識的,姚希,他們班的文藝委員,另外幾個女孩子都是他看著面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
姚希遠遠地就看見了顧硯書,連忙站起來對他招手,他只是微微點頭致意,停在十米開外的籃球架下面,再沒有上前一步的意思。見最後一個人來了,本來圍著這幾個女孩子的男生也開始往籃球場中央走過去。
姚希的臉頰開始有些發燙,她將手裡那瓶礦泉水握得緊緊的,心跳也開始變快。隨即又嘲笑自己沒出息,人家一句話也沒有說,她怎麼就開始緊張了呢?姚希吐了口氣,稍稍整理了自己的裙擺和頭髮,嘴角又掛上了她平日里那種甜甜的笑容。
今天這場球賽打得沒意思極了,天氣實在太冷,有好幾個人都不捨得把手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來,另外還有幾個人已經跟旁邊的三個女生說好晚上一起去吃火鍋,哪裡還有什麼心思打球。
不到半小時就走了兩個人,顧硯書也沒了興緻,索性走到球場另一邊的長椅坐下喘口氣。
「喏,給你。」姚希將自己手中的礦泉水遞給他,心裡想著自己的表現應該還算落落大方吧?
顧硯書輕聲說了謝謝,接過她手裡的礦泉水,姚希順勢坐在他身邊:「今天太冷了,天氣預報明明說今天多雲轉晴的,但是我一整天都沒看到太陽。」
「嗯。」他輕輕咽下一口水,吐出一個單音節詞。
「你衣服穿太少了。」他看著姚希不自覺跺著的雙腳若有所思地說道。
姚希的臉突然開始發熱,結結巴巴地說著:「我,我沒想到今天會這麼冷。」李航跟她住在同一個小區,昨天下午她聽李航說約了顧硯書到這裡打籃球,晚上就從衣櫃裡面把這件裙子拿了出來,這是小姨上個月到國外旅遊給她帶的,漂亮是漂亮的,只不過過於單薄。在自己心儀的男孩子面前,沒有女生會想要穿成一頭熊的,她看了天氣預報,覺得溫度也沒有那麼低,但是她忘記了,天氣預報就像男人說的話,不可輕信。
顧硯書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姚希感覺他就像知道自己是專門為他打扮的一樣,
不由得有些小局促。
她的鼻尖凍得通紅,不時地吸著鼻子,顧硯書猶豫了一下,將自己剛剛打球時脫下來的外套輕輕推到她身邊:「你先穿回家吧,不急著給我,等到開學也行。」
姚希握著他的外套,獃獃地看著他的背影,她今天算是前進了一步還是後退了?外套的話,應該是前進了一小步吧?
籃球場到家的距離不遠,坐公交車還要等半天,所以他決定走回家。剛才大汗淋漓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發熱,他走到半道的時候突然打了個哆嗦,風灌進脖子里是真冷啊。
他剛走到自己家門口準備掏鑰匙,門就開了。
「喲,你這孩子,這麼冷怎麼只穿這麼點兒啊?年輕也不能這麼糟蹋身子啊。我們都吃過飯了,今天你爸出差,爺爺也是在我們那兒吃的,我把飯給你端上來了,趁熱啊。」是陳靜阿姨。
「知道了,謝謝阿姨。」說完就鑽進了屋子。
陳靜拍了拍他的背,轉身下樓,有些疑惑。這孩子之前在樓下是拿了門口的外套就下樓打球了吧?怎麼這會兒回來就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毛衣啦?
顧硯書吃過飯下去放碗,順便跟周叔叔下了兩盤棋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