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那是她跟顧啟豐結婚以來爆發的最大規模的一次爭吵,孩子三個月的時候她才告知顧啟豐,隨後兩人意見分歧,她一氣之下竟搬了出去,揚言要自己一個人養大這個孩子。顧啟豐雖然一時間接受不了,但卻不是個沒有心的人,在他冷靜下來說服自己接受這個命運的饋贈時,韓凌卻一反常態地與他僵持,許是懷孕期間情緒敏感固執,也或許是這些年的委屈之後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也未可知。

總之那段時間顧啟豐與韓凌兩個人都煎熬異常,一個忙著修繕搖搖欲墜的夫妻關係,一個卻突然倨傲跋扈,焦頭爛額的時候,哪裡還有閑工夫到處嚷嚷,是以他並未聲張這件事,準備等孩子落地以後知會一聲便可。

這件事不僅周知康夫妻不知情,就連顧硯書也不知道。起初顧啟豐無暇顧及,等孩子落地時才後知後覺不妥,思慮再三還是打電話告訴了他這個消息,讓他有空過來看看。電話那頭的人除了最開始的震驚之外,語調波瀾不驚,不置可否,三言兩語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顧硯書掛掉電話之後,突然沒了畫圖的力氣,就那麼坐在桌子前,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他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出門,忽然之間發現,偌大的城市,卻沒有他的歸處。

周亦棋收到他的消息的時候,剛從洗手間里洗漱出來。

我在你家樓下的小花園等你。

她沒換衣服,穿著睡衣和棉絨拖鞋直奔下樓,在此之前她從未覺得在這個小花園裡找一個人竟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她在一群夜跑鍛煉的老年人中穿梭,路過說說笑笑的中學生,卻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周亦棋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想立刻出現在他身邊,想跟他說話。

最後她在一個路燈壞掉的花壇邊找到了他,在這樣的秋日裡,他衣衫單薄地坐在冷冰冰的長椅上,臉孔埋在掌心裡,身形頹廢,旁邊有幾個小孩子在玩夜光玩具,襯得他更加落寞。

周亦棋雙手承載膝蓋上喘了幾口氣,慢慢走過去,將手放在他肩膀上:「顧叔叔告訴你了?」

邊上的幾個孩子笑著跑遠。他將手從臉上拿開,點點頭:「一小時之前說的。」

周亦棋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只能幹癟地安慰他:「顧叔叔早就重新成了家,再要一個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其實也能理解。」

他抹了一把臉:「這個道理我懂。我今年二十六歲,又不是十六歲。我只是難過他瞞著我,什麼都不告訴我,可能,不把我當家人了,」他停頓了一瞬,「也是,我不夠體諒他,總是頂撞他,不愛跟他交流,不欣賞他的為人,對他來說要放棄我這個兒子也不是什麼為難的事。」

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周亦棋不知道他現在心裡有多難過,但是卻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心疼,心疼這個外表一直強大優秀內心卻脆弱孤單的男孩。

他忽然朝她笑了一下,笑容里儘是凄苦和迷茫:「我好像,沒有家了。」

周亦棋鼻子發酸,眼淚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轉,她向前走了一步,摟住他,將他的頭攬進自己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像安慰受傷的孩子:「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以後我來疼你,以後由我來愛你。」說完這句話她淚如雨下,什麼B市,什麼C市,什麼問題和麻煩她都不想管,現在她只想陪在她最在乎的人身邊,悲憂共分,歡喜同享。

反正,所愛隔山海,山海尤可平,總會有辦法的。

在這個秋天的夜晚,女孩瘦小的懷抱給了她的愛人莫大的安慰。

顧硯書第二天如期返回B市,周知康開車帶著周亦棋去機場送他,當著周知康的面,兩人都有所收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趁著周知康不注意的時候,撓撓對方的手心,或是趁他去洗手間的時候牽牽手,親親她的臉頰。

顧硯書走後的幾天,兩人每天電話消息不斷,周知康和陳靜看在眼裡沒有點破。周亦棋覺得有點像做夢一樣,兩人突然就成了男女朋友,本來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任何關聯,可是偏偏走在一起,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麼就永遠都不要醒。

幾天以後,周知康和陳靜去看了顧啟豐夫婦和那個新生兒,周亦棋則由於工作原因脫不開身,只能看看陳靜發給她的照片。

照片上顧叔叔白髮又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多了,他抱著孩子小心翼翼又不熟練的樣子,就像初為人父,眼角的魚尾紋也被笑容無限放大。而韓凌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戴著帽子,笑容溫婉大方,不見了從前的嫵媚性感,取而代之的是中年女人的溫和與慈祥,許是因為剛剛生產完,她顯得有幾分憔悴。

剛出生的嬰兒全身紅彤彤的,眼睛也沒睜開,看著還不及半個枕頭大,小小的,很可愛。陳靜跟她說,這個小男孩的名字叫做「顧硯麟」,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周亦棋思慮了幾分鐘,還是將小孩子的照片發給顧硯書,等了許久他都沒回應,她便放下手機去工作,直到下班以後才收到他的消息:

挺可愛的,我過兩天去看看他們。

不論如何,該有的禮數是不能少的。更何況她不相信顧叔叔真的不要他這個兒子,顧硯書的性格很像顧叔叔,兩人都是遇到事情不愛說話而是默默解決問題的人,況且這些年來兩人缺乏交流,顧叔叔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消除他和顧硯書之間的隔閡。父子之間本無仇,她相信顧叔叔一定在意顧硯書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才更能讓他接受。

在兩人異地戀的這段時間裡,顧硯書來過C市一次,他到鄰市出差,抽空回了趟C市,下午六點到,隔天早上九點半的飛機離開。

那是年底下,正是最忙的時候,周亦棋跟著一幫人加班加點地工作,那是自她大學畢業工作以來最痛恨加班。直到晚上十點兩人才見面。

他們在周亦棋公司附近吃了宵夜,夜裡十一點的時候,還牽著手在大馬路上閑逛,在這個行人稀少的時間。初冬來臨,天氣已經開始冷了,她圍著一條白色的圍巾,任由他牽著,像個聽話的孩子。

不知道怎麼,他忽然就想到了上大學那年,他千里迢迢趕來,卻看到她為另一個男孩圍上圍巾。他偏頭看她,小小一張臉埋在圍巾里,鬆鬆垮垮的毛絨帽子擋住了大半個額頭,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他將她抵在路邊的燈柱上,伸手拉下遮住她嘴巴的圍巾,用食指和中指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下去。她一動不動,眼睛眨得飛快,長長的睫毛刷著他的臉頰。他握住她的肩膀,順勢而下拉起她的雙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重重地吻她。

在馬路邊上親吻,周亦棋有些難為情,本來想推開他,卻無奈被箍得太緊,小小的推搡根本無濟於事,乾脆由他去了。慢慢地,她也有些沉溺其中,緊緊攀住他的脖子,微微張開嘴巴給他回應,唇舌旖旎,呼吸交纏,她忽然就亂了節奏癱軟在他懷裡,喘著氣。

顧硯書笑著抱住她,親吻她的額頭和耳垂,她不好意思地往旁邊躲卻又被他捉回來。他用鼻尖輕輕蹭她的耳朵:「今晚,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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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經少年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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