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這句話背後的意義她怎麼會不懂，正是因為懂得所以才亂了方寸，她說不出話來，只悶著頭用拳頭一下一下地砸他，這副模樣落在顧硯書眼裡是嬌俏可愛的。

「好不好？」他放軟聲音繼續誘惑她。

周亦棋咽了一下口水，小聲道：「可是我媽還在家等我呢。」

顧硯書點點頭，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送她回家。到樓下的時候沒忍住又吻了一次，這一次兩個人都有點放肆，直到一個路過的阿姨不悅地踹了大門一腳，樓道里亮起了聲控燈，周亦棋才慌忙推開他逃進了電梯。然而電梯合上門的那一刻，她突然有點後悔，明天早上他走的時候要上班，沒時間送他，今晚應該好好告個別。

但是轉念一想，剛剛的道別，也挺有「分量」的，回想方才的細節，她微微紅了臉，笑得傻傻的。

這個冬天，彷彿很溫暖呢。

第二天一大早，顧硯書過來找她，兩人在小區附近吃了早餐，又膩歪了好一會兒才分開，一個去上班，另一個去機場。

中午休息結束以後，余恩將她叫到辦公室。

「余總，你找我？」

「嗯。今年有幾個分公司業績不如從前，一部分職工也很懈怠，徐總說公司內部要加強交流。我們部門有兩個公派名額，B市和D市的分公司，你待會兒通知下去，看有沒有人主動報名。」余恩將桌上的幾頁A4紙遞給她。

她伸手接過，一個念頭在她腦海里閃過：「余總，我能申請調去B市嗎？」

余恩猛然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來：「你腦袋被門夾了？這事兒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個機會，但你沒必要啊，你家就在這兒，你已經擁有了別人可能要奮鬥很多年才能有的東西。去B市可就要從頭來過了啊，沒有家人，沒有背景，工作職位也不高，你知道現在B市房價多少嗎？」

余恩能對她說這樣的話，其實她很感動。公司里的人都說余恩是個為了事業和名利什麼都可以放棄的狠角色，但周亦棋卻能夠看出她身在雲巔的孤獨和脆弱。

「謝謝余總，但我已經想好了。呃，其實你了解我以後就會發現，我其實是個挺喜歡冒險的人。」她試圖讓氣氛活躍起來，但余恩顯然並不領情。

她翻了個白眼：「你愛去就去吧，別是為了男人就行。」

「……」

周亦棋沒敢跟家裡說是自己主動請纓的，只好推脫說是公司的安排，她不得不從。周知康氣得跳腳，掏出手機就要給老孟打電話，他倒是想問問他們公司的人是怎麼安排的，竟然把她閨女「發配」到大老遠的B市去！

陳靜和周亦棋一個搶他的手機，一個鉚足了勁勸他，好不容易才捋順了他的毛。

那晚周知康躺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睡不著，怎麼也想不通茂雲集團的管理中層都知道周亦棋是有「裙帶關係」的，怎麼還安排她去B市。

到底還是當媽的看得透徹，她白了丈夫一眼：「你倒好騙，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就真相信是領導安排的？淼淼跟她最近一天打幾個電話，什麼關係你看不出來啊？」

經妻子這麼一提醒，周知康這才如夢初醒：「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層呢。唉，閨女大了。」

「知道就好。咱想留也留不住，說不準還落下一身埋怨，乾脆由得他們去，淼淼是個好孩子，這點咱倆都知道，他倆要是能好好處，也不是不可以。」陳靜拍拍丈夫的手，示意他寬心。

周知康心情有點複雜，從小捧在他手心裡長大的姑娘，好像要跟別人走了。儘管那個人他知根知底，知道他會對自己的女兒好，但終究還是捨不得。

即將去B市工作的事情，周亦棋沒有提前告知顧硯書，想給他一個驚喜。顧硯書D市工作結束以後，順道去了一趟C市，這才得知她調到B市工作的事情。知道的那一刻，他心裡五味雜陳，感動，辛酸，心疼，自責一時間都匯聚在一起，他考慮了很久，其實早已經決定將工作重心慢慢轉移回C市，雖然有些可惜，難度也有點大，但在事業與她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顧硯書匆匆趕回B市的時候，在接機處看到了她，被人群擠在當中，穿著一件白色羽絨服，看到他后立刻撲進他懷裡。

「surprise!」

顧硯書將她穩穩接住，摸了摸她的頭，明明有很多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他很感動她的放棄與付出，這樣弱小的姑娘為了他放棄優渥的環境只身前來，怎麼能不動容。

他一隻手拉行李箱，將另一隻手騰出來牽著她:「你有住的地方嗎？」

周亦棋點點頭:「我都來這兒一個星期了，跟一個女同事合租房子住，在百陽路上。」

顧硯書點點頭，百陽路雖然位於老城區地方偏僻，但是治安卻不錯，這些年B市發展勢頭太猛，各區之間差異化十分明顯，老城區都是舊房子，住的多是買不起房子的異地年輕人和退休的B市本地人。

就這樣周亦棋開始在B市工作生活。B市和C市氣候差異很大，C市的冬天比較乾燥，而B市的冬天則又冷又濕，走在路上的時候，感覺空氣里的冰水珠子能透過人的皮膚深入到骨髓里去，她此前從未如此深刻地體會過「刺骨」這個詞語的深意。

兩人平時工作都很忙，且相隔也很遠，兩三天才見一次面也是常有的事，見不到面的時候，電話簡訊不斷，有時候想到自己與對方同在一個城市就覺得美好。

B市的春天來得早，二月的時候氣溫已經明顯高了許多，花花草草都被太陽溫和的撫慰喚醒，開始抽條發芽。街道一改冬日裡的肅殺和冷清，在絲絲微涼而不失和煦的春風裡有了生還的跡象，大地經過了長時間的沉睡與侵襲，終於遲緩地回過神來。

顧硯書好不容易忙完了手頭上的事的那天，周亦棋要去參加部門聚會，兩人的約會也只好取消。雖說有些遺憾，但顧硯書到底是樂意的。他的女孩為了他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希望她在這裡有朋友，希望她跟這個城市裡的一切友好相處，希望她快樂自在，而不是為了他一味忍耐和接受，他願意成為周亦棋的依靠，卻不應該是她的全世界。除了愛人之外，還應該有自我。

周亦棋覺得新同事們都很友好，跟她們的關係雖然不如她在C市的同事們，但好在來日方長，日後關係一定會變得更好。在同部門的同事當中，周亦棋與自己的室友何然走得最近，何然是個大方豪爽的西北姑娘，卻很難得地跟周亦棋這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脾性相投，當初她得知周亦棋還沒找到房子，力邀她與自己同住，這樣一來兩個人在房租上能省下不少錢來。

剛下班沒多久，周亦棋跟著一群人來到了一個叫「燃點」的KTV，看他們駕輕就熟的樣子，估計這什麼聚會也是萬年沒有新意。她不是很喜歡唱歌，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偶爾哼兩句，不在調上也不渾然不覺，但這樣人多雜亂的場合，她是絕對不好意思開口的，儘管拿著麥克風的人唱得還不如她。

何然昨天下午向經理請了假，說是老家那邊出了點事要回去幾天。唯一親密的人不在，周亦棋也融不進旁邊幾個笑咯咯爭搶麥克風的女生，乾脆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地吃水果。

「哎呀，渴死我了。」一個女生唱得累了，順勢在周亦棋身邊坐下，端起桌上的水就喝，也不問問有沒有人喝過。

「呀，辛昕你這條手鏈真好看。」幾個女生突然圍過來。

「哦，你說這個呀，我男朋友送的，限量款。」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辛昕這個人周亦棋還是知道一些的，別的缺點不說，就是愛炫耀。從男朋友送的鮮花口紅香水，到浪漫的歐洲十日行，周亦棋聽她說過多次。初次聽聞的時候覺得令人艷羨美好，但是聽的多了卻失去了味道，只感受得到女主人公的洋洋得意。

她突然想起，自己與顧硯書在一起的這兩個多月以來，竟然沒有收到他送的任何一件禮物，這樣的事情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哪個女孩子不想收到男朋友送的鮮花和小禮物？嘴上說著不在意，可是心裡卻尤為介懷，還有，她們重逢之初，她曾經在他車上看到了一個扎著粉紅色蝴蝶結的禮品盒，他知道給別的女人送禮物，卻不知道送給她。

就是這樣一件小小的事情，她卻越想越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