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歸冥府

?魂江浩浩蕩蕩，從大千世界而來。江里無水，皆是魂魄漂泊。

人死之後，靈魂將去往哪裡？

江邊星台聳立，共有九九八十一座，上書天璇、劍元、龍驤、始隱……不時有魂魄被接引到星台上，這些魂魄在魂江中雖則混沌，但無一例外通體發光。八十一座星台每百年輪流接引一次，秩序井然。被接引到星台的魂魄，皆是渾渾噩噩，用靈水一灑，便漸漸有了生氣。

白炎頭疼欲裂，腦袋裡仿若灌了鉛塊，沉重無比。這是一個青石鋪就的巨大檯面，有百十個籃球場大小，石地上刻滿了奇怪符文，十餘個身穿奇裝異服的人在他旁邊，漠然站立。

一條鎖鏈從白炎脖子上延伸而出，被人攥在手中。這是哪裡？還是五台山那個無名石窟么？

啪！一聲脆響，把白炎混雜魯鈍的思維打斷，他登時清醒，伴隨而來的是撕心裂肺的劇痛。只見身後一人手持鱗鞭，鞭身兀自散落在地，顫動不休。白炎漲紅了臉，一股怒火直衝腦際，可是腦袋沉重，身體也是難以動彈。

持鞭之人哼聲道：「還不服氣？任你前世是王侯將相、高官子弟，抑或仙魔道人、佛陀羅漢，到了我龍驤星台，都得吃這一記殺威鞭。」

「吃你祖宗！」話音未落，白炎不知哪兒迸上來一股勁，睜紅雙眼，拖著沉重的身子撞向那人。那人嘴含冷笑，閃身一避，白炎收勢不住，重重摔倒。

「真是好膽，左師兄，莫不如把他靈根打散，拋入魂江，讓他去薩婆若海自生自滅？」持鞭之人一旁的年青人唆使道，其餘奇裝異服者，皆是神情淡漠，只當沒有聽到。

白炎滿溢怒火的心，頓時如潑涼水，冷徹入心。這時又聽那左師兄道：「不可，這次主持我龍驤星台百年接引的，乃是楚江殿鐵面判官林淵，此人憑藉法器級生死簿，監視星台一舉一動，我等行為難逃其法眼。為了區區一介螻蟻，實在是不值得。」說完，左師兄將萎頓在地的白炎單手提起，快步走向判官台。

白炎方才迸發了氣力，只覺渾身虛弱無比，他現在僅有睜眼之力，只得任憑他人提在手中。不過他目光所及，恰巧看清楚其服飾特異之處。其衣著宛如古代長袍，上綉白龍黑塔，龍嘴叼著一顆五彩寶珠。

不多時，白炎只覺自己噗通一聲，摔到地上，旋即一股不可抗拒之力，無形之間將自己托起。定睛一看，前方判桌后，端坐一位須髯濃密的大漢。大漢面無表情，淡漠地掀開手中書簿念道：「白炎，生於盤古大千世界太陽系地球，享年二十三歲。於公元2012年9月戌時三刻，死於五台山……」

隨著大漢洪音滾滾，前世一幕幕場景浮現眼前。自己這一生虛度二十三年光陰，所經所歷，實則平凡：父母都是農民，自己從小到大除了家務就是學習，以班裡中等偏上的成績上了初中高中，緊接著又考上二本。

在大學里廝混三年，轉眼來到大四。這次五台山遊歷，他省吃儉用攢下路費，目的就是為了接近暗戀三年之久的同班女孩孫茜，誰知路經五台山一個無名洞窟時，他因將注意力都放在孫茜身上，踩到蒙塵已久的青銅古燈，墜落深窟……

***

「白炎。」大漢手指一點，直接震碎了前世幻象，「你既已來到冥府，並且身懷靈根，按照十閻律令，當為龍驤籍人士。」說完大筆一揮，將白炎從法器級生死簿上削去，吩咐身旁牛頭馬面道：「岳山，將此人帶到龍驤境內，分配到麟山村落。」

白炎頭腦本就疼痛欲裂，此時經歷更是宛若夢境，早已雲里霧裡，模糊一片。

牛頭馬面岳山唱了一諾，提起白炎，化作一道遁光飛去。

遁光里，白炎被陣陣凜冽的寒風吹得魂體發抖，離開刻滿奇怪符文的青石后，軀體就由有血有肉的實體，變成虛無縹緲的魂體。

疼，疼，疼，疼啊！每道寒風拂過，白炎就有若被凌遲一般，起初還慘叫連連，到後來已經痛難出聲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連串劇烈震動傳來，白炎疼痛立消，定睛看去，原是三道人影攔截在岳山面前。其中為首一人，正是被白炎衝撞過的左師兄。

左師兄負手而立，正笑道：「岳山兄實力非凡，剛剛交手，小弟確是略遜半籌。」

岳山臉色陰沉，彷彿密雲不雨，兩隻眼睛宛如兩口小井，深邃難明。他一皺眉，緩緩說道：「左連心，你膽子不小，敢使第二龍身阻攔本座去路。」

「岳山兄在十閻殿當差，小弟自然不敢捋你虎鬚。」左連心搖頭道，「但這小子在星台衝撞本尊，卻必須要死！」

他話意堅決，殺氣凜然，白炎未曾料到，簡簡單單因怒頂撞此人，便要打要殺。

這裡人如螻蟻、命比草芥的情況，到底惡劣到什麼程度！

尤其是現在所見所聞，根本就如前世，實力強大之人可以為所欲為，弱者連生死都無法決定！

白炎霍然清醒，卻又無可奈何！

他現在只奢望牛頭馬面能夠保他一命，心裡對左連心已然恨極。

岳山逡巡一番，道：「左連心，你走罷，這白炎我不能交予你……」

話音未落，那左連心手掌猝翻，向他心口抓來。

這一下猝然而發，十分狠辣，但岳山亦不是善茬，一瞥之間，已將爪勢看清，方要拆解，不料左連心旁側二人一前一後，五指箕張，抓向白炎。

這當兒，他要顧得左連心，便顧不得其他二人。電光火石間，白炎便被奪了去。

左連心順勢收了招數，抱拳道：「得罪！」

岳山神色愴然，當下不再言語，化作遁光離去。——想要在三個實力幾乎與他等同的人手上完好無損地搶回白炎，簡直痴人說夢。

「非是我要殺你……」左連心轉頭冷冷瞥著他道，「要怪就怪你在龍驤星台落了本尊面子，本尊命我前來截殺，說不得，只好委屈你了。」

說畢徐徐舉起右手，對準白炎天靈蓋。

白炎悲憤莫名，抬眼望去，三日遙掛，艷陽當空。

左連心雙目中厲芒閃爍，凝掌成爪，如電拍落。白炎心中長嘆：「罷了！」

這一拍，白炎便覺腦海如遭重擊，緊接著五臟沸騰，呼吸艱難，渾身脈絡肌膚，彷彿寸寸撕裂。

「把他扔下去！」

白炎聽見一陣虛無縹緲的聲音，之後腦中轟隆齊鳴，知覺全無。

***

也許是做了個極漫長的夢，夢裡白炎的意識在黑暗裡飄飄蕩蕩，宛若浮萍。

直到看見黑暗裡打開了一道門戶，縱身躍入，下一刻，白炎方才睜開了眼睛……

「我……竟然沒死？」白炎咧嘴笑笑，愣愣出神。

死裡逃生，他本該欣喜若狂，放聲大笑，但不知怎地，他就是欣喜不起來，相反還有一股悲傷瀰漫心底。

周遭是一處洞穴，上下均是青白山石，光潤如玉，洞底方圓百米，向上逐漸收攏，僅有人大的孔洞遙與天通，一線陽光伴隨垂髫直下的繩索射入孔洞，在明鏡也似的石壁上反覆映射，光影錯落，令人目眩神迷。

一方不規則水池位於孔洞正下方，白炎癱軟在水池中，努力地適應著四圍炫目光線，只覺腦海中似乎突然多了一些零碎的記憶。

那是另外一個白炎留下的記憶，兩者除了名字相同外，其他均不相同。

另一個白炎存活了足有二百五十多年，是一個十足的武痴，他因機緣巧合得到一副道法秘藏圖，歷盡艱辛來到此處。

白炎皺著眉頭，緩緩起身，下一刻，他便意識到自己不再是魂體模樣。

就著明鏡也似的石壁一照，呈現出的模樣，立即把他駭了一跳。

前世的自己身材微胖，長相普通，常年帶著雙眼鏡，是個十足的屌絲。要不然也不會暗戀同班女孩三年，而不敢表白。

現在鏡子里的人，足有一百八十公分，臉上線條俊美，眼眸深邃，全身雖則無力，但肌肉飽滿，膚色有如古銅，柔滑細膩。

這等形象，與記憶中另一個白炎緩緩重合。

原來，矮窮挫也能變身高富帥啊……

***

通過記憶碎片，白炎知道這裡真正是人死之後所來到的世界——冥府。

眾所周知，冥府共有十塊不接壤大陸，任意一塊都廣闊無垠，分由十閻殿掌控。

白炎所在的這塊大陸，是楚江殿掌控的寒冰大陸，有龍驤、仙王、天爐等九大古老宗門擁簇，位列十閻殿第二。

在這裡，死者的靈魂從魂江中打撈，是為陰魂修鍊者，而本土出生的冥人，則天生擁有肉身，是為陽魂修鍊者。

陰魂修鍊者主修魂魄，無肉身，陽魂修鍊者主修肉身，講求堪破人體奧義。兩種修鍊體系在冥府都較完備，境界也相差不大。

只是冥府每時每刻彙集來自三千大世界的魂魄，魂魄數量之多令人咋舌。

雖然絕大部分魂魄渾渾噩噩，在魂江中隨波逐流，僅有極少數身具靈根者被聳立江邊的星台接引，但是三千大世界，每時每刻死亡人數何止億萬，無數紀元累積下來，陰魂修鍊者的數量遠遠超過陽魂修鍊者。

***

白炎愣在原地，繼續整理腦海中的零碎記憶。

他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來自於鏡千府、藍月城的白家。白家是藍月城七家族之一，雖排名最末，但卻無人敢於輕辱，歸根結底是因為有白家老祖的坐鎮。

白家老祖和其他幾家老祖一樣，都是陽魂第一境界練罡境大圓滿。練罡境又稱為練罡五期，築基，淬體，練氣，湧泉，練罡，每一期又有三重小境界。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從小習武，堪稱武痴，卻因天生經脈狹小，一直無法邁入築基期。後來他無法忍受家族中的風言風語和極個別人的當面嘲諷，不得不離家出走，到廣闊天地尋找屬於他的武道。

可惜，這傢伙在外闖蕩二百三十多年，每天堅持修鍊十七小時的家族築基篇，卻只修成築基一重，便再無寸進。之後他機緣巧合得到一副道法秘藏圖，歷盡艱辛來到此處，沒想觀摩了一面石壁上鐫刻的六尊小小人像，便手舞足蹈，昏迷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