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行者的選擇(3)
畢業時,她走了,愛情也走了,拼搏的動力消失了,成天麻木地為工作而工作。漸漸地,靠著自己的努力,他花同樣多的時間來工作,但月收入卻提高了不少。同時,他不再那麼在意自己能掙多少錢了,甚至沒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積蓄足夠了,他就少工作一些,甚至辭職去旅行。即便沒有了她,也要繼續旅行,有多遠就走多遠。
後來春天來了,他開始了西部之旅,常年在路上漂泊。北島說:漂泊是穿越虛無的沒有終點的旅行。漂泊把人從市井生活中抽離,以旁觀者的姿態審視和思考自己的原點,最終回到那個原點。騎行到了大理,一個酒吧的女老闆和他熟了起來,叫他留下來打點酒吧,並開出了很高的薪水。邵明想,在哪不都是漂著,而且剩下的旅費也不多了,於是他在大理的酒吧里打工,待了很長一陣子。
邵明並不鄙視城市人燈紅酒綠的生活,也沒覺得西藏的生活有多麼神聖,只是兩者他都體驗過了,就夠了。他也不能一直生活在西部,因為他從小就生長於城市,身上與生俱來帶著一種城市病。雖然他極度想擺脫,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當錢都花完了的時候,也是他回北京的時候了。每次旅行結束時,他總有非常強烈的被現實生活排斥的感覺。
在大理,他差點和旅途中認識的一個女孩結婚。只是結婚地必須至少是其中一方的戶口所在地,而他們都是北京人。後來回到北京,他們再沒有聯繫過。可能是大家一下子都現實了。起初還通過MSN聊一聊,慢慢地就失去了聯繫,他再也沒有見到她。大理的分別也許是命中注定的永遠的分別了。分別的時候她說,如果回北京后,他們穿著時尚的衣服,灑著香水,在王府井的街頭再次見面,感覺就變了吧。於是一個戀人淡出了他的生活,又一個戀人踏進他的生活。
也許沒有結果就是最好的結果。沒有人會受傷。每個人都留在了對各種可能性的無盡想象之中。一個電影里,男女主角從電影開始就一直在各個地方錯過彼此。而電影的最後一分鐘里,他們終於在電梯里相遇,女主角的戒指滑落到地上。男主角幫她撿起。然後他們出了電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們直到最後也沒有認出彼此,沒有愛上彼此。
回北京后,他有時候做點零工。給畫班上課,或是給網站寫文章,拿著微薄的收入。但他早已失去了最初的職業夢想了,安心於過著閑適簡單的小日子。他把大把大把的時間花在整理旅行日誌,壓馬路和串酒吧上,用很零碎的時間做點小活維持生計。一旦能維持基本生活需求,他就減少工作時間,把能推的活都給推掉了。他還自嘲,說自己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
重返現實生活的路總是比旅行的路還更為艱難。有時候他什麼都不想做,白天在家中抱著貓在網上閑逛。有時候晚上出去沿著北京的街道騎行一晚上。
現實中的種種都在逼著他。其實很多北京的孩子也不工作,被罵做吃老本,畢竟他們從小就沒有憂慮感。可是在他身上總是又多了一個清華的符號。但對於清華畢業生來說,不工作的人也有很多。真的缺錢的時候,就找些兼職,生活無憂無慮。可是他身上又同時帶著一個北京人的影子……他身上帶著的兩個標籤加在一起,給他帶來沉重的壓力,讓他生活在無休止的自責之中。
邵明說:「總之我是生活在意淫中的人,對過去,對未來。但就是看不到現在。我彷彿陷入了一個沉淪的陷阱里。這讓人討厭。」也許他將來也會像他認識的一個德國騎行者那樣,在路上病倒,然後被一個女孩照顧,最後就結婚,不再繼續旅行。每個人常常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或者正在失去什麼吧。我們一直在尋求著什麼。那種東西到底是什麼,也許從自己身上和別人身上都始終無法尋求到吧。
最後,邵明終於決定放棄工作,成為一個「職業旅行者」,或者「職業流浪人」。再高的收入和再高的職位都無法讓他重返職場。工作對他而言再也沒有任何價值和滿足感,只有騎行才能讓他體驗到活著的感覺。
邵明並不是摒棄大眾的生活,更不是在崇尚另類,他只是一個在尋找生活方式的人而已。面對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人選擇輕生,有人選擇毒品,有人選擇妥協,有些人選擇跳槽,有些人選擇度假,而他,選擇了遠行。若說他和別人有什麼不同,那只是他的賭注大了一點而已,但並非輸一次便全盤皆空。他還年輕,有精力,有激情,為了青春無悔,為了人生無憾。
我問邵明:「如果以後你的孩子對你說,我不想工作,只想永遠地旅行,你會對他說什麼?」
他回答:「那就繼續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