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楊天炸了煙囪（1）

楊天真地帶人來炸原化肥廠的煙囪了。確實，那煙囪直入雲霄，又粗又大,以它的龐大獨霸一方，傲視一切壓迫著人們的視神經。中忠公司的兩個煙囪本來並不小，而且也很威猛，但在那傢伙地襯托下，卻渺小的像兩個正在發育期的嘎小子，那傢伙相反有了兩個小鬼的陪襯，愈發顯得不可一世。楊天帶著幾個人在煙囪里埋了炸藥，點了引線，就四散分開，狂奔而去。好多人站在山坡上、樹叉上、房樑上看熱鬧，並且下意識地捂了耳朵，結果沒有等到大家期盼的那聲巨響，那怕微響也沒出現，這多少讓大家失望。等待了一會，依然沒有結果，人們四處里散了。楊天罵了聲，媽了巴子啞炮，屁也沒放一個，一臉的沉寂。誰都不敢冒然靠近，只好等明天再炸了。

煙囪倒地頗為壯觀，像影視作品里的慢鏡頭，在空中搖晃、扭擺，一截截歪斜、癱塌，像一個巨人喝了很多很多酒，搖頭晃腦掙扎一番，笨拙的身體頹然倒地，然後因慣性彈跳起來再倒下。衝天的土黃煙塵騰地升起，像廣島上空的蘑菇雲，迷漫了半邊天，淹沒了身後的紅太陽。一群飛行物撲楞楞驚起衝出塵埃四處逃竄，黑色的軀幹在天地間漸行漸遠，那是蝙蝠，藍一站在廠子的院牆上拍下了這驚心動魄的一瞬，一個巨大的建築頃刻夷為平地前後不到5秒鐘。

當一切歸於平靜，藍一來到了那片廢墟前。太陽什麼時候也沒了影，大約被剛才的氣勢嚇跑了，天空昏暗，四野變得迷茫空朦和遠山溶為一體。和所有建築廢墟的場面一樣，磚塊、石沙的殘骸躺了一地。藍一意外地發現石沙的混合物里竟然有許多小貝殼，花紋清晰，背面潔白，它們是怎麼流浪到這裡的？她拔拉著，一枚枚撿起來，它們躺在她的手心乖巧而安靜，繼續地尋找還發現一些小螺絲殼。藍一拔拉著，就像當年蹲在偌大的煤渣場上撿拾煤核，四周空曠安靜，天空陰沉著一張灰白的臉，她小小的身子蹲在黑色的煤場淹沒在龐大里，像一隻離隊的孤雁沉默孤獨，每天放學她都會撿一竹籃回家，這是很好的做飯用的燃料。印象里天空總是暗的比腳下的煤場白不了多少，有時天上會有太陽，一輪白晃晃的太陽，像一個大圓盤掛在天上毫無表情，又似一個大病初癒的婦人有氣無力地行走挪動著身體。

那是在南部地區的一個小鎮上，藍一的母親是這鎮子上的一名婦產科醫生，事實上她似乎什麼都干，為病人針灸、拔火罐、拔牙，甚至不打麻約給農民縫合刀傷。經常有農婦想不開喝敵敵畏，她很麻利地給她們灌肥皂水，流出來的污物弄得滿身滿臉毫無怨言。母親來自遙遠的一個西北城市，被在那個西北城市當兵的父親帶回到這裡，母親當年剛從衛生學校畢業，青春朝氣，不管不顧地跟著父親到了這個偏僻小鎮。

他倆並不在一起工作，父親在相隔15公裡外的另一個小鎮的變電站工作。印象里他們倆沒完沒了地吵，見面就吵，母親時常嚎哭，罵父親是個騙子，她上當受騙被帶到這。藍一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吵，看見父親的身影條件反射的就是伴以刺耳的怒罵聲和撕打聲。哪天不吵，她會不習慣，覺得不正常，一旦安靜，會耳鳴。父親變得很少回來，母親經常不是去開會就是下鄉，小弟弟被送到了奶奶家，通常家裡就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