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楊天炸了煙囪（3）

什麼時候江河蹲在了藍一的身邊，他手心裡也有了幾枚貝殼。她說：「你怎麼知道這廢墟裡頭有貝殼？」

江河說：「江邊的「建築」里通常都有這些，沙子裡頭攜帶的」。哦，他也稱之為「建築」，藍一會意地沖他一笑。他將撿的貝殼放在了她的手心，拔弄著說：「像不像一顆顆流浪的心？」。那一刻，藍一又看見了他眼裡的悵惘。

「誰知道他們在江河裡流浪了多久，從哪裡來？也許從遙遠的海里來到這裡，然後在這裡沉寂很久被挖沙船鏟起隨泥沙來到了岸上又被定格在這煙囪里暗無天日每一天，現在又展露於世，卻終究逃不脫被擺布的結局成為註定的命運，而他們原本是屬於江河湖海的」。江河手裡划拉著貝殼身體上的紋，看著遠山若有所思。

「你知道嗎，我就是這流浪的小貝殼」。他看著藍一的眼睛凄然一笑。

坐在廢墟的磚塊上，江河講起了他的童年：一場大火使他失去了父母。那晚，他和比他大5歲的姐姐去了奶奶家，幸免於難，但他們成了孤兒，小江河被送給了一個遠房親戚，這是個在太湖上跑船的人家。江河在太湖上過起了他以水為家的流浪生活，終年生活在船上，他很小學會了生爐子做飯、洗衣服和干點雜活。閑的時候坐在船頭看白雲飄來盪去，有無數鳥兒在頭上去了又來，他光著的腳在水裡划來划去，不時有水草、樹枝、塑料袋游過來痒痒地撩腳然後隨水流走，記憶里的每一天單調而寂寞，那年他7歲。

他想家想姐姐，他夢見自己變成了鳥飛回了家。有一天船靠岸，他跑了上去，意外地碰到了一個「好心人」，「好心人」答應帶他回家。他們坐上火車，幾天的顛簸，他卻被帶進了大山裡。他並沒能如願回家，因為「好心人」是個人販子，他廉價將小江河賣給了一個鰥夫。這是個脾氣暴燥古怪的中年男人，為了有一個兒子能為他養老送終買了他。花了錢，自然不會讓小江河吃閑飯當少爺，小江河每天放牧一群羊，站在山頭，除了山還是山，他流出的淚很快被風乾，他知道憑他的雙腿走不出大山。

天上白雲悠悠飄來又離去，小草兒黃了又青，每天，他都想念他的家鄉他的姐姐。終於有一天，山裡來了警車還有帶槍的警察，他被帶出了大山，同行的還有十幾個小孩，警察搗毀了一個大的販賣兒童團伙，小江河得救了。他終於回到了魂牽夢繞的家，但奶奶已經不在人世了。他只好和姐姐相依為命，姐姐輟學進了一家瓷器作坊做小工來供養他上學，他靠著姐姐讀完了中學又考上了大學。

江河說完，眼睛有些潮，抬起頭看天不看藍一。藍一沒想到他也有這麼苦難的童年，和她一樣經受了這麼多生活磨難，心裡澀澀的難受，鼻頭酸酸的。她很想抱住他的頭但握住他的手，說：「沒想你也這麼苦，但現在不是一切都好了嗎？」

「是，俱往矣」。江河猛地站了起來，直視著藍一的眼睛說：「你看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一切磨難都是成功的開始」。江河又恢復了平常明亮自信的樣子。

「我給你看樣東西」。江河突然從錢夾里掏出一張照片，這是張她姐和一個小孩的合影，他和他姐長得很像都有一雙亮亮的大眼。他指著小孩說：「這是我姐的孩子，兩歲了。姐姐三年前嫁給了一個做瓷器的老闆，現在生活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