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中秋節（2）

月亮的光芒毫不吝嗇地灑向人間每一個角落，樹影婆娑，山巒煙靄神秘，世界朦朧而恬靜，無限美好。月亮像個可愛的大男孩伸展著腰肢向西移動，似乎想逗人們別相思多笑笑。身邊的人漸漸少了，不知都上了哪，不會躲在哪個角落掬一把男兒的鄉思之淚吧。大家都喝多了，三箱酒剩了沒幾瓶，胖大張突然趴在桌上鳴鳴地哭了起來，哭得蕩氣迴腸，只是哭並不說什麼，似乎把一切情緒都倒了出來，倒乾淨了便趴在桌邊睡著了。王工和宋芙蓉低聲細語，有人在樓上引吭高歌淺唱。藍一傍著江河到了樓上，烏鐵局的簡易舞廳有一個教室那麼大，有電視還有音響設備，竟然還有一排火車坐，藍一和江河坐到裡頭。

音響里放的是首慢三舞曲，隨後而來的王工和宋芙蓉跳起了舞，藍一第一次發現宋芙蓉如此美麗，盤著發、脖子修長，臉上因酒而緋紅，掛著淺笑閃著潔凈的光芒，朱唇輕啟彷彿剛剛出浴的少女，雙目顧盼流光溢彩，脊背挺得筆直任由王工帶著她旋轉、旋轉，裙裾飄飄，像一隻沙灘邊輕舞翅膀美麗的鶴，高貴而典雅。藍一被深深吸引，一個女人竟然會被另一個女人所吸引，習慣了宋芙蓉平時的冷漠、不拘言笑和一本正經，卻在這一瞬間被她成熟女人的光彩而動，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會如此美麗盡情釋放自已，藍一想宋芙蓉心的玫瑰開放了。兩個人忘情地舞著，全然沒有其它人的存在，默契的一傾一轉、一迎一合，如此協調而自然，兩雙眼睛糾纏在一起擊起的電流滋滋有聲，藍一有些看呆了。江河拍拍她的肩示意出去，藍一才醒悟過來，兩人悄悄地離開。

外面依然明月清麗光彩，院子里依然有人在賣醉、歌吟或散步。兩個人相跟進了廠門，看見門房老范戴著老花鏡端著大水杯正在看一張報紙，報紙離的著不多有一尺遠，一動不動的又好像睡著了。藍一想笑卻忍住了，屋旁的水池寂然無聲倒映了一池樹影山孌，兩人出了後門牽著手一路下到江邊泵，背依著一塊大石頭坐在草叢裡。

江水平靜寬闊波光粼粼，對面的鎮子背倚著山、依著水像幅濃墨重潑的國畫沉沉睡去。月亮似濃縮的圓形舞台，清晰而明亮，吳剛、嫦蛾正在裡面纏纏綿綿，桂花樹清晰地看得見幾片幾葉，塵世的俗人靜靜地觀看著這亘古愛情，怕輕微地呼吸也會驚擾他們。藍一輕輕靠在江河的肩上，心寧靜地像個嬰兒。江河一動不動怕驚醒了她，偶過的機帆船發出突突的聲響撕開江面擊起翻飛的浪花打破了夜的靜謐。

江河轉過頭深情地看著藍一有些羞怯地說：「我想吻你」。藍一沒有看他，但臉上掛著淺笑。江河復又低了頭幾近耳語喃喃地說：「可我又不敢」。藍一的心柔得幾近溶化，抬起他的下頷嫵媚一笑、快速地在他臉上點了一下，又靠在了江河的肩上。她聽到江河的心跳動得很快，她的心也是，她又聞到了麥茬的清香味。江河緊握了她的手不再說話，二個人彼此聆聽著心靈的交合暗涌，盡情地享受著這月圓之夜帶給他們的恩賜。什麼時候旁邊山頂上出現了一些人影，他們在打電話，山裡的信號不好，只有到了高處才會有點信號。大約這千里明月思鄉之情鼓噪著他們，他們抵擋不了內心的情愫糾葛竟然不辭辛苦地跑到山頂上。

山頂上，其景何其壯觀，一群人的身影映在山上長長短短地動。一片喧嘩嘈雜聲里含著改不了的鄉音，混合著問候、思念、牽挂……還有壓抑的哽咽聲。頭上是千里明月，腳下是濤濤江水，在異鄉的山樑上，他們像群姿態怪異的蒼狼對月而嘯，徒增了一份悲壯。那一瞬，藍一想起了張九齡的《望月懷遠》：「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千里思念一線牽，大約沒有什麼比現在和親人們通上電話更幸福的事了。藍一的眼潮了，她抱住了江河，江河的聲音同樣有些哽，他輕拍著她肩說：「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