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芳心大亂（3）

藍一曾笑話過他的書生氣，江河調侃地說：「不讀這些讀什麼，讀些激情飛揚的愛情故事，那我怎麼辦，我年輕的熱情向誰釋放？」說這話，他眉毛上揚，像個行吟詩人樣的豪放。其實藍一相信他在都市裡也是能安靜讀這些唐詩、宋詞的人，他骨子裡有傲然於世的東西。

受傷的工人叫郭子，臉有些浮腫像個發酵的饅頭，右腿纏著厚厚的紗布被高高吊起，光著膀子躺在床上。邊上坐著一個細眉細眼的女人在織毛衣，看見藍一他們，女人臉紅了，站起身沖他們笑笑，端著一盆臟衣服走了出去。藍一認出是院子里的寡婦梅子。郭子欠起身，江河按住了他的肩膀，問道：「照顧你的工人呢？」

郭子說：「我讓他回去了，反正有梅子照顧」。說完有些不好意思。

藍一說：「只要你覺得好就行，有什麼困難提出來吧。」

郭子搔的頭皮嗤嗤響：「要交住院費了。」

江河笑說：「我們就是送錢來的。」

從醫院出來，藍一和江河決定到「大池子」去吃小吃。拐過一條街就到了，天什麼時候又下起了雨，若有若無，細細、斜斜地往他們身上織，頭髮很快濕漉漉往下滴水。江河脫下襯衣遞給藍一，藍一說不用，她看見江河穿著T恤的結實胳膊，雨水結成珠狀快速地從臂膀上滑落下來，像粒粒珍珠。藍一說：「這雨看起來像沒下，可很快全身就濕透了，不過很爽。」

「小雨纖纖風細細，萬家楊柳青煙里。」藍一隨口吟出。

「戀樹濕花飛不起，愁無際，和春付與東流水。」江河望著她笑續。

「九十光陰能有幾？金龜解盡留無計。」藍一挽著他的胳膊接吟。

「寄語東陽沽酒市，拚一醉，而今樂事他年淚。」他倆幾乎是同時吟出，然後相對大笑。江河說：「這樣下去，我們在這兒用不了待多久，就可以吟遍天下無敵手了。」

「別美了，誰人聽你吟，誰人聽你詩？別弄得像個三十年代的文藝青年啦！」。藍一打擊他，「你不覺得我們很酸嗎？估計別人聽見會笑掉大牙。」

「知我者聽我吟，懂我者聽我詩。」

藍一看見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她在他的眼裡又讀到了憂愁。但只是一瞬，江河搖著藍一的臂膀大聲說：「我們互吟互聽不就得了，我們自己開心就好！」然後他抬起手拍拍藍一的肩，眼裡明凈地像個塵世不染的孩子。藍一突然間有種感動，被人信任的感動，她覺得他們更貼近了。

這個西南小城唯一吸引藍一就是頗具特色的小吃：野菜粑、鍋巴飯、串串小辣魚、血粑，還有蒿飯，透著野菜的清澀香味混合著泥土氣息。藍一最喜歡吃鍋巴飯，金黃焦香的鍋巴里裹上魚腥草、芫荽、紅紅的剁椒、再來點花生米，真是美味極了。她和江河吃得嘴唇紅紅的，辣得拚命哈氣。江河扯著耳朵說，過癮過癮，然後他們喝了很多水。

忠州三面環山，錦江穿城而過。忠州的街道狹窄、破敗，有很多古老的木板板房。無數的背背簍，挑著擔子，穿著對襟藍大褂，頂著顏色厚重的帕子的山民從身邊過去，膠皮輪胎改做的草鞋沾滿了泥。他們的挑子里有散發著新鮮芳香的各種野花，藍一和江河花很少的錢買了大把的野菊花和梔子花。梔子花的香味撲鼻，沁人肺腑。回到院子里，江河將花全給了藍一，她插在了塑料桶里，聞著花香入睡肯定不錯。

江河像一汪清澈見底的山泉水注入了藍一今後的生活，他讓她變得安靜。又如黑暗裡的一束星光潛入她心靈的罅隙，照亮她陰暗潮濕的一方天地。面對他就像面對一個嬰孩，讓藍一坦然，潔凈。他是她心靈的慰藉，如一碗心靈雞湯滋補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