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黃雀伺蟬(四)
江潯沒明白自己這些話有什麼好笑的,見他答應下來了,便也不再計較,轉而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這一看之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往後一退,一下子撞到了舒清堯的身上。
江潯再怎麼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也沒有料到,自己有一天會落進這個類似萬人坑的洞里,抬眼看去,周圍密密麻麻的全是骸骨,連同他腳下站著的位置上,也全部都是,難怪落下來的時候會硌到他的腳。
「別怕,這些不全是人的屍骨,還有一部分是些牲畜的。」舒清堯一手扶著他,一手舉著火把,認真地觀察著四周的骸骨,安慰道。
江潯覺得自己活了這十幾年以來,所有的臉都被他這兩天全丟完了。於是,乾咳一聲,站直了身子,默默轉移話題道:「哦,原來是這樣啊,可是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骸骨呢?」
舒清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這些骸骨看起來,應該已經有些年頭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們最近換了地方,目前看來,這裡近期並沒有其他人進來過的跡象。不過,我們還是小心一些為好,防止這邊再有什麼陷阱之類的東西。」
「嗯。」
江潯應聲答應,想了想,又隨手把自己手腕上的鞭子抽了出來,一側綁在自己的手腕上,將另一側遞給了舒清堯:「七哥,你也繫上吧,上面的軟鉤被我縮起來了,萬一我們兩個之間再有人掉到什麼地方去,用這個拉著比較方便,不必再跟著一起跳下去了。」
舒清堯接過鞭子的另一側,一邊往手腕上系著,一邊抬起頭看了一眼鞭子另一側的江潯。不知怎麼,忽然就想到了關於月下老人的那根紅繩子的傳說,只不過別人的都是系在腳踝上,他們的卻是系在了手腕上,而且顏色也不太對。想到這裡,舒清堯不禁失笑,活了快30年,他之前並不是沒有對別人有過一些念想,只是從未出現過只見了短短几次就開始胡思亂想的情況。萬萬沒想到,自己現在都是這把年紀的人了,早該過了思春的時期,今日竟然起了想和面前這人長長久久的念頭?而且,對方目前明顯還是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
想到這裡,舒清堯忍不住又是微微一嘆,頭一次感覺到自己日後的情路怕是有些坎坷,這可真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苦笑了一下,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阿潯,今年十八了吧?」
「嗯。」
「到了該有意中人的年齡了啊?」
江潯聞言,抬起頭看向他:「嗯,是的。」
舒清堯聽到他這樣回答,心下微微一沉:「阿潯這樣說,是心中已經有了鐘意的人了嗎?」
江潯實在是不知道舒清堯到底是擁有一顆怎樣強大的內心,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問出這樣的問題。於是,禁不住默默嘆了口氣,不答反問道:「七哥心中難道沒有嗎?」
舒清堯聞言一愣,半晌才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說道:「我啊,本來是沒有的,也是不久前剛剛才有的。」
江潯「噢」了一聲,便不再繼續開口了。
舒清堯忍不住又追問道:「阿潯,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江潯差點都要被他氣笑了,總感覺就算蛋蛋此時與他同在此處,問出口的問題也要比這個人成熟好幾歲了。但是見他這麼執著,也不好不答,只得無奈地轉過頭看著他道:「我是挺想有的,這不是還沒來得及有嘛,這個答案可以了么?」見他呆愣一下,江潯忍不住又開口道:「七哥,和你商量件事,咱能不在這種環境下討論有沒有心上人這種話題嗎?要是你真得想談,等我們出去以後,我同你秉燭夜談都行啊?!」
舒清堯早就已經因為江潯剛剛的那句「還沒來得及有」,而心情大好了,因此並沒有十分清楚地聽他說了些什麼。不過此時,對他而言,這些都不是很重要了,因此,他語氣極為輕快地回了一句:「好啊,一言為定。」
江潯:「……」
這人一把年紀了,行事說話怎麼會這般幼稚?就這心裡年齡,在他以前生活的世界里,頂多是個幼兒園中班的學歷吧?!
舒清堯倒是絲毫沒有察覺到江潯對他露出的那副一言難盡的目光,微微壓了壓有些飛揚的嘴角,終於把心思放在了面前這一攤子骸骨的身上。舉著火把,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面探路。
「這裡的骸骨確實有些奇怪,就算是死亡的時間太久了,也不至於全部都只剩下骨頭,連一點血肉都看不見。」
「嗯,而且我們走了有一段距離了,竟然連一件衣服的碎片都不曾瞧見。」
舒清堯聽到江潯的話,微微皺了皺眉:「一般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這些人在被丟進來前,身上就沒穿衣服,要麼就是……」
說到這裡,舒清堯頓了頓,腳步也停了下來。
「嗯?還有一個是什麼?」江潯見他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舒清堯回頭看了他一眼,才又繼續往前走了起來,邊走邊道:「要麼就是這些人在被丟下來之前,除了被脫光衣服以外,恐怕連皮肉也被一同留在了外面。」
「!!!」
「你的意思是,這些人和牲畜是被『剝皮剔骨』之後,才被丟下來的?」
「嗯,很有可能。」
「……卧槽!什麼人這麼變態?!」
江潯聽到此處,臉色有些發白,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出聲,又低低地咒罵了一句什麼。
舒清堯依舊微微皺著眉頭,雖然沒有怎麼聽清楚江潯後面又說了什麼,但光猜也能猜得到他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
想來他在戰場上也算是見識過不少殺人分屍的手段,但是這麼殘暴的,他也是頭一次。看了看周圍依舊沒有見少的骸骨,舒清堯將手腕上的軟鞭緊了緊,抬手扯了江潯的袖子一把,低聲道:「別擔心,這些都還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不一定準確。不過,我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你跟緊我一點,我們互相照應一下。」
說完,見江潯點了點頭,這才握了握手中的劍,走得更加謹慎小心。
火把上的光亮,已經漸漸暗淡下來,兩人走了好一會兒,除了成堆的骸骨以外,竟然還是沒有發現一個活物,甚至連想象中本該出現的機關,也都沒有出現。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不解。
舒清堯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了,甚至有些後悔沒有早些讓江潯先回去。一邊將自己手腕上的軟鞭解下來,一邊叮囑道:「把你的武器拿好,這裡不太對勁,這種地方再深也不可能一隻蟲子都看不見,不是被下了葯,就是這附近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你小心防身。」
說完,先替江潯把扯落在脖子上的蒙面巾重新蒙好,然後自己也重新蒙上了臉。
江潯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怔,隱約有些不太自在,但也沒躲開,只是等兩人都蒙好臉以後,才突然想起了什麼,出聲喚道:「七哥,等等。」
江潯說著從自己懷裡掏出了一個碧綠的瓶子打開,從裡面倒出了兩顆藥丸后,一顆遞給舒清堯,一顆塞到了自己的口中:「先把這個吃了再走,以防萬一。」
舒清堯點點頭,接過來沒有猶豫地就跟著也塞到了自己嘴裡:「好了,我們走吧。」
「……」
竟然就這樣吃掉了?身為北逍大名鼎鼎的『清王』,王公貴族們身上慣有的那份小心謹慎,怎麼全都不見了蹤影?
江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你都不問清楚是什麼,就這樣吃了?」
舒清堯似乎無所察覺一般,頗有些奇怪地反問道:「這有什麼好問的,難道阿潯還會害我不成?」
「……」
突然間被扣上了一鼎『好人』帽子的江潯,此刻竟然無法反駁,只得弱弱的補充說明了一句:「呃……自然不會,但是我覺得還是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是什麼,比較好。」
舒清堯見他這副樣子,嘴角微微勾了勾,點頭應道:「嗯,言之有理,那就有勞阿潯為我講解一下吧。」
江潯聞言,頓時覺得自己這下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好硬著頭皮敷衍了一句:「咳,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顆防止毒氣入體的普通藥丸而已。那什麼,我們繼續走吧。」
「好。」
若不是身處的環境不對,目前兩人的關係也不對,舒清堯真想把此刻的江潯拉到懷裡好好地揉上一通。
他的阿潯,真是越相處越覺得可愛了。看來,天真無邪、毫無戒心什麼的,以後還是要經常裝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