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容城相遇(二)
江潯看著男孩手裡的兩顆糖,微微皺了皺眉:「你為什麼想要跟我換?」
男孩咬了咬嘴唇,沒有出聲。見江潯作勢要走,這才結結巴巴回道:「是妹妹……妹妹想吃糖葫蘆。」
「給妹妹吃?你不吃么?」
男孩咽了咽口水,有些艱難地搖了搖頭:「我……我不要吃,我答應過娘親,要保護妹妹,要把這個世上所有好吃東西的都給妹妹的。」
男孩的話,既像是說給江潯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江潯定定的看了男孩好一會兒,又回過頭瞧了一眼賣糖葫蘆的小販,露出了一絲略帶嘲諷的笑意,彷彿透過男孩的身影再次看到了那個上一世,任何喜歡的東西都不敢要,任何在意的事情都不敢說,就為了從旁人口中獲得一句『很懂事』的認可!不過,江潯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再去小販那裡多買一根給他,只是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臉,然後接過男孩手裡的兩顆糖,將冰糖葫蘆遞到了他的手中。
男孩見狀一喜,連忙道了聲謝,準備離開。
江潯一把扯住男孩的領口,道:「你急什麼,先跟我過來。」
江潯一手牽著小男孩髒兮兮的小手,一手撿起地上酒壺的殘渣,循著酒壺掉落的軌跡望去,這才發現面前那處裝修的頗為風雅的閣樓。牌匾上刻著「臨風館」三個燙金大字,門前立著兩個白白凈凈的小哥,正在招呼著過往的客人,即使剛剛從他們樓內掉落的酒壺差點砸到人,鬧出人命,也絲毫沒有干擾到他們招呼客人的熱情。樓內依舊是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從裡面傳出的鶯聲燕語和推杯換盞之聲,一陣陣地侵襲著江潯的耳膜。
縱然沒有吃過豬肉,江潯也是見過豬走路的人,如此明顯的風月場所的痕迹,讓他想佯裝不知也不行,更況且,看起來這裡好像跟一般的青樓略有不同,貌似這裡是喜好男風之所?!
江潯低頭看了看跟前有些怯生生站著的男孩,低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蛋蛋。」
「蛋蛋,你想做一個以後可以一直保護妹妹的男子漢嗎?」
「想。」名叫蛋蛋的男孩聞言,立刻點了點頭。
「我帶你進去找剛剛差點砸傷你的人,你可願意隨我進去?」
蛋蛋聞言,有些猶豫不定,他年紀雖小,卻也知道能出入這處場所內的全都是些非富即貴之人,任何一個都不是小小年紀的他能得罪得起的。
見他猶豫,江潯又道:「如果你覺得害怕,我們就不進去。但是,從今以後,你就再也不要同任何人誇口說你要保護妹妹這句話了,明白嗎?」
蛋蛋聽聞,立刻強裝鎮定的挺了挺胸膛:「不,我……我不怕。」
江潯點了點頭,拉著他走到門口兩個小哥面前,語氣淡淡的問道:「這個是你們樓內的哪位客人,掉到街上的?」
兩個小哥面面相覷了片刻,最終看出面前這個身著天青色衣衫的少年恐怕不太好惹,客客氣氣地朝他作了一揖后,回道:「公子,小人一直在這裡招呼來往的客人,並不清楚這是何人掉落的。」
江潯本就沒打算能從他們口中聽到答案,就算他們真的知道是誰,也斷不敢告訴他,於是,點了點頭,沒再多說,直接拉著蛋蛋進了樓內,順著樓梯上了二樓,朝著一間很大的廂房走了過去。
見他面色不善的進了樓內,兩個門房小哥硬是沒敢伸手阻攔,只匆匆沖著樓內的護院打了個多多留神的手勢。
二樓的房門外站著兩個身著勁裝的大漢,見他走過來,伸手一攔:「你是何人?!」
江潯也學著樓下的兩個門房小哥那般,作了個揖,客客氣氣道:「這個房間剛剛丟了一壺酒,我是來物歸原主的。」
兩個大漢看了看江潯手中碎掉的半截酒壺,以及他身旁立著的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明白這人八成是來找茬的,其中一個守門大漢怒斥道:「少胡說八道!臭小子,這裡面可都是你得罪不起的人物,識相的就趕緊滾遠點,可別自己找死!」
另一個大漢冷笑一聲,突然出手打了江潯一掌:「別在這廢話了,趕緊滾!」
大漢剛剛準備出手的時候,江潯就已經察覺到了,他刻意沒有躲開,硬接下了這一掌。在蛋蛋的驚呼聲中,江潯被掌風掃到了肩膀,順勢後退了幾步,後背旋即被一隻手微微扶了扶。那隻手一觸即放,進退十分得當,江潯回過頭,就看到一個身著墨色衣衫的青年。
那人腰間束著一條錦質腰帶,上面系著一塊羊脂白玉,模樣生得極為俊美。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不小心落下的幾縷烏髮中,濃而翹的睫毛映在他英俊的側臉上,面部的輪廓幾乎稱得上是無可挑剔。與江潯外表給人的一種如同畫中人般地氣質不同,這人明明周身都散發著一种放盪不羈的感覺,但江潯卻莫名地從中感覺到了一絲不太明顯的矜貴和孤傲來。
那人扶了他一下后,輕聲道:「小心。」
江潯本就是故意接下的這一掌,聞言微微一頷首,道:「多謝。」
然後,回過頭,沖著那兩個大漢勾了勾嘴角。
之前就提到過,江潯長得極為好看,周身的氣質也在江吳岩的嬌慣下養的極好,連旁邊那位剛剛把江潯驚艷過一番的青年在他這一笑之下也是自愧不如,尤其是江潯一身天青色的衣衫將他周身的氣息映襯得很是柔和,在光影的反襯下顯得整個人如玉琢一般。
本以為他還會再說些什麼,但江潯出手的讓人猝不及防,在兩個大漢還在愣神沒有回過神間,他已經一人賞了一個手刀,將二人給劈暈過去。
蛋蛋:「……」
青年:「……」
江潯看著一臉不知所措的小屁孩,揉了揉他的頭,道:「這個在成語里叫做『先禮後兵』,懂了嗎?」
「唔。」蛋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青年,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
江潯循聲看去,這才發現青年還停在原處,沒有移動半步。青年的長相雖然俊秀雅緻,但周身的氣場明顯不能歸在溫和無害的翩翩貴公子那一類。江潯雖然知道他不可能無故站在此處,但不得不說,很多時候長得好看,還是佔據很大一部分優勢的。
江潯端著一副自認和藹可親的態度,溫和的開口詢問道:「怎麼,莫非是我擋了公子的去路嗎?」
青年被他十分刻意地溫聲細語弄得怔了片刻后,才一隻手抵在唇邊,眉眼皆露出幾分了笑意,道:「沒,在下只是想在此處看個熱鬧,公子請便。」
嘖嘖,好端端的一個大好青年,怎麼偏偏生了個愛瞧熱鬧的臭毛病?真是可惜了!江潯暗暗壓制住內心那股強烈想搖頭的衝動,剋制地點了點頭,便不再管他,拉著蛋蛋的手,推門進到了屋內。
屋子裡的裝修很是奢華,空間也很大,即便容納了十幾人在內,也絲毫未顯得擁擠。
江潯推開門,剛邁進去一隻腳,迎面就被一個渾身酒氣的人摟在了懷裡。那人醉醺醺地捏了捏他的臉,調笑道:「小寶貝,你終於來了啊,真是想死爺了!」說著微微睜開一直眯縫著的眼睛,有些疑惑道:「咦?這才幾日不見,小寶貝倒是變得越發好看了!」
江潯只呆愣了片刻,便回過了神,他站在原地沒躲也沒動,只是反手捂住了蛋蛋的眼睛。在蛋蛋看清屋內那些不堪入目的場景之前,先一步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後。
江潯好看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帶著幾分陰惻惻地笑容:「小寶貝?呦,你家裡沒人告訴過你,『小』這個詞不能隨便亂用嗎?尤其是對著一個男人說小,這一個不小心,可是會鬧出人命來的哦。」話音剛落,江潯便抬手拍出一掌,將那醉鬼給打飛了出去。
醉鬼一聲慘叫之後,應聲落了地,不知是昏過去了還是怎麼,總之沒來得及再發出別的聲響,便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屋內還在醉生夢死、推杯換盞的那群人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頓時『乒乒乓乓』好一片兵荒馬亂的場景。
這群紈絝公子哥估計誰都沒有料到,在自己的地盤上竟然還會遇到有麻煩來找上門的情況,身邊所帶的護衛並不多,只有懂些三腳貓功夫的小廝在,基本衝上來也是等於送死,沒兩下就被江潯給清理乾淨了。
這時,坐在桌子正中間的一位有些微醺的華服公子,被這番變故一驚,酒都嚇醒了幾分。定了定神后,伸手推開了嚇得一臉蒼白躲在自己懷裡衣衫不整的少年,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又差人將之前已經倒地昏迷的那位公子扶了起來,這才起身客客氣氣的沖江潯抱了抱拳。
「在下嚴宇,這位少俠,請恕在下眼拙,在下與少俠素未謀面,不知是何恩怨,惹得少俠如此不快?少俠不妨說來聽聽,若是我等的過錯,定會給少俠一個滿意的交代。」
江潯瞥了這個頗為識時務的華服公子一眼,將手中的碎酒壺往面前的桌上一放,伸手指了指躲在他身後的蛋蛋,道:「這個酒壺是從你們房內的窗戶上掉下去的,我和這個孩子當時就在這扇窗戶下面,要不是我轉身躲了一下,你該知道後果是什麼吧?我上來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這件事你們打算怎麼解決?」
那位名叫嚴宇的公子聞言,立馬打了個手勢,一旁倒在地上還在哀嚎的小廝見狀,立刻一扭一拐的站起來走到他跟前,伸手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出來,雙手小心翼翼的捧到了江潯面前。
嚴宇在一旁賠著笑道:「少俠,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們幾個玩鬧無狀,差點衝撞了二位,這一點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江潯感覺眼前這人著實不簡單,年紀輕輕遇事就這樣能屈能伸很有意思,忍不住就笑了起來,接過銀票,轉身塞在了蛋蛋懷裡,低下頭問道:「蛋蛋,這個答覆,你可還滿意?」
蛋蛋先是被進來時的那陣打鬥嚇得一顫,又被江潯強塞到他懷裡的那沓厚厚的銀票,震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才回過神,慌慌張張地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就多謝了。」江潯見蛋蛋點頭,便道了聲謝,只是那頗為遺憾的語氣,怎麼也聽不出一絲一毫的誠意來。
蛋蛋伸手拽了拽江潯的衣角,低聲道:「大哥哥,我們回去吧,遲了,妹妹就要等急了。」
「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