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玫瑰與櫻花（下）

此刻正在聖保羅中學的教室里安安靜靜地坐著聽課的魏邵望，也就是澳門風會太子王少威，怎麼也不會想到，已經有人嗅著他的味道跟到了聖保羅中學。

事實上，整個香江，知道王少威的真正身份並且知道他身在香江，正以「魏邵望」之名在聖保羅上學的人，只有兩個半。

一個是鶴田矢一，作為風會的死對頭，他來到香江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爭取得到陳韶藍和駱穎思的幫助來對抗風會，所以他一直密切關注著王海風和王少威的一舉一動。可以說，鶴田矢一是最早知道王少威來到香江的人。

另一個是山鷹社社長鶴田櫻雨，因為鶴田矢一知道這件事，所以很快鶴田櫻雨也知道了。

還有半個，是陳韶藍的手下阿龍。阿龍曾在旅館「逼」得鶴田矢一把一些事告訴他，所以他知道王少威來了香江，不過他並不知道王少威的行蹤動向，也就是說，關於聖保羅的事，他一概不知，所以阿龍只能算半個知情者。

而這個嗅著王少威的味道跟過來的人，就是鶴田矢一。

鶴田矢一併不想驚動王少威，所以他只是在安全線外遠遠地觀察。他清楚，無事不登殿。王少威既然偽造身份潛藏在聖保羅中學，就一定有他的目的，要麼是有什麼要找的人，要麼是有什麼要辦的事。可是到底是什麼人什麼事呢？鶴田矢一實在無從猜測。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盯住王少威，靜靜地等。

只要等，他心裡的疑問總有一天會得到答案。

日頭高照。寶馬z1在維多利亞花市的入口處停下，戴著黑色墨鏡的一男一女先後下車，從兩人頭頂上飛過一隻白色的鳥，叫不上是什麼名字。

「到啦！」駱穎思拉著安小輝走進去。

安小輝從沒來過花市。他一進來就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彷彿整個人一失足掉進了一片汪洋中——花的汪洋。到處都是花，紅色的粉色的金色的像胭脂像水彩像火焰，奼紫嫣紅如同世間所有的顏色都彙集在一個染缸里卻又不加攪拌，於是各種顏色分得清清明明。每家花鋪都把自家店裡最叫好最受賣的花或栽盆或包束擺放在門前，老闆和老闆娘通常在門前擱一隻小凳，坐在凳上挑擇、分束、包裝，好似花海中的一隻小小素船。

安小輝跟著駱穎思往裡走，在一家稍微冷清一些的花鋪前停下。駱穎思在保鮮櫃最顯眼的地方找到了她口中的「英國玫瑰」。

花店的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看到駱穎思的目光停留在嬌艷欲滴的玫瑰花上，他笑容可掬地同駱穎思和安小輝打招呼，「玫瑰是昨天剛到的，距離下飛機還不到24個小時。」

「你看，這花瓣又艷又嫩，像是要滴水一樣。」駱穎思欣賞著保鮮櫃里鮮艷的一抹胭脂紅，「大家說起玫瑰往往首先想到浪漫多情的法國人，其實它是英國的國花，英國人對玫瑰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我在英國威爾特讀書的時候，離學校不遠的郊外有一個玫瑰莊園，每到五、六月玫瑰花盛開的時候我就逃課去那兒……」

老人站在旁邊和安小輝一起靜靜地聽著，等駱穎思說完，老人和藹地說：「這正是英國玫瑰。這種玫瑰花期很長，要比從大陸雲南運來的玫瑰長上個五、六天。現在運輸和保鮮技術都搞得很好，花匠一大早把花一摘就立馬冷藏起來裝上飛機，等運過來的時候花瓣上還有清晨的露珠呢！我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全香江都找不到這個品種的鮮玫瑰，那些年輕的小夥子們能送女朋友的，就只有已經枯萎的乾花。」

十幾枝英國玫瑰安靜地躺在保鮮柜上層，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們對它們的品論和讚賞。鮮艷的紅色透著一股子冷冰冰的氣息，愈發顯得嬌嫩高貴。老實說，就算是安小輝這樣的賞花門外漢，也無法拒絕這種花的美。

雖然嘴上讚嘆不已，不過駱穎思還是看向安小輝，意思是：花很不錯就看你要不要買咯。

安小輝有些猶豫，四下里看了看其它的花。

「這價格是貴了點，不過人一生能有幾次關於愛情的記憶呢？我們應當在沒有失去的時候儘可能讓它變得美好。如果你們想要的話，我可以按照進價賣給你們。」店主老人是把安小輝和駱穎思當成一對情侶了，他以為安小輝是因為標籤上的價格才猶豫不決的。這對年華正好的「恩愛情侶」讓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老人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看來這是一位有故事的老人。也許他年輕的時候是一位英俊瀟洒的小夥子，也許他有一位深愛著自己也被自己深愛著的漂亮姑娘。也許他們曾經無比幸福，也許後來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於是，這對不幸的戀人只能哭泣著放開彼此的手，他們掙扎著，卻無濟於事……

「不不不，不是……」安小輝急忙擺擺手，他本想澄清，表示他和駱穎思並不是情侶關係。

老人疑惑地睜大微微發紅的有些凹陷的眼睛，看著安小輝。

駱穎思在一旁沉默不語。

安小輝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不該糾正老人的錯誤，彷彿他一說出實情就會把這氣氛全都破壞掉。他和駱穎思這對來買玫瑰花的「恩愛情侶」讓老人重溫了一個屬於他自己的久遠的夢，看著老人濕潤的眼睛，安小輝實在不忍心把這個夢打碎。所以他的話一出口就立馬換了詞兒。

「不不不，不是……我們怎麼能按進價買呢？這可不行，原價多少就按原價。」

駱穎思沒想到安小輝會這麼說，她有些吃驚地看著安小輝。

老人打開保鮮櫃，把一雙手伸進去，那是一雙布滿了老繭的手，一看就知道是經歷過風霜、觸摸過生活的手。安小輝沒有想到，整天和那些香艷逼人多姿多彩的鮮花打交道的，竟然是這樣一雙滄桑的手。

然而衰老和粗糙並沒有讓這雙手失去應有的靈巧，老人熟練、麻利地給玫瑰打刺、修剪，全部處理好之後又從店鋪後面取出一張大紅色的手工皺紋紙，用裁紙刀一分為二，兩張紙鋪到一起把玫瑰花紮起來，包紮完畢後用一條漂亮的銀邊金絲帶打上蝴蝶結。

「回家后可以養在花瓶里，放一點鹽殺殺菌，記得經常換水。這花花期很長的，用心養可以養十幾天。」老人把花遞給安小輝。

「其實感情和花一樣，是要用心去養的。年輕人要好好珍惜現在擁有的幸福。」

安小輝撓撓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倒是駱穎思，擺出一副聽懂了的樣子來頻頻點頭。

安小輝付錢的時候，老人堅持要按照進價賣給他們，說是很感謝他們又一次讓他看到了愛情的樣子。安小輝哭笑不得，推託不過，只好按照老人說的來。

就在駱穎思和安小輝要出門的時候，安小輝無意在花店的角落裡瞥見一小捆隨便紮起的花枝。暗灰色的枝，白色的花。看上去枝上的花大多已經枯萎了，很多花瓣已經掉落，很明顯這是已經過了保鮮期卻沒有售賣出去的花。

安小輝心裡一動，他知道，這是櫻花。

安小輝忽然想起來那個女瘋子的笑，同時也想起來他到底要送什麼花了。

他都已經走出去了，卻又回過頭來，「老闆您的櫻花真好看，這些花多少錢？」

「你是說這一捆嗎？」老人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小捆櫻枝遞過來，生怕一不小心弄掉上面搖搖欲墜的花瓣，「你來晚啦！這都幾月份了，櫻花的花期早就過了。這是最後幾枝，都枯得不成樣子啦！你想要就抱走吧！」

「沒關係。」安小輝小心翼翼地接過來，「那謝謝您啦。」

安小輝一手抱著那捧玫瑰，一手抱著那小捆櫻花枝，和駱穎思一起走出去。

「花這東西，和感情一樣，最怕來得晚。一晚，就都錯過了。」老人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緩慢地在花鋪前的凳子上坐下，等待下一位顧客的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