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恰當的比喻,關於一些問題的討論
果然,在父親的下個沐休日的下午,大姐夫就登門了。
玉菀正在玉柔房裡學繡花,玉菀在同齡人里也算是伶俐的人了,別的方面還好,就是這刺繡慘不忍睹,兩年前江恆從京城赴任永州的時候,玉柔送了一隻精精緻致的護膝給江恆,當時是玉柔刺繡的時候玉菀就在旁邊看啊看,二姐姐飛針走線,沒有多長時間一個小巧的竹葉就出現在了雪白色的絲綢上。
玉菀看的真是好生羨慕,看著自己手上慘不忍睹的各色顏料和堪堪成型的的松柏圖不禁慶幸自己沒有選擇刺繡,等到自己的畫作完成之時,好奇的看向二姐姐手上,厚厚的護膝上有好幾枚栩栩如生的竹葉,拿到手裡柔軟又輕巧。
「二姐姐,你好厲害啊,做的真好。我想好了,等到母親生日的時候,我要親手給母親綉個荷包。」玉菀躊躇滿志地說。
「我看你啊,還是先給母親做個抹額吧,就你這刺繡的速度,等你的荷包做好了,母親怕是要等到的明年的生辰了。」玉柔從妹妹手上拿過來護膝,邊檢查有無遺漏,邊不以為然的說。
玉菀很不服氣:「二姐姐可不要小瞧了人,我在閑暇時間日做夜做,總能在五個月之後母親的生辰做好的。」
「日夜都做啊,你不怕壞了眼睛啊。」
「總之,我一定會完成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等著看我家小妹的大作哦。」玉柔含笑。
等到送禮物的時候,玉慧送的是幫母親把家裡管理的井井有條,使得全府可以順順利利趕赴永州,玉菀送的是自己畫的《松柏迎春圖》,仔細看松柏之間的地上竟然有幾隻胖胖的小雞在嬉戲。還振振有詞地說松柏堅韌,迎風而立代表父親的高風亮節,而這幾隻嬉戲的胖胖的小雞則代表了大哥哥、大姐姐、二姐姐和自己,寓意父親在為百姓嘔心瀝血之時能享受天倫之樂。玉菀說的一本正經,江恆哈哈大笑,祖母只說玉菀是個促狹鬼,大哥哥江啟和大姐姐玉慧還有玉柔也開始鬧她。
接著,玉柔把自己親手繡的護膝拿出來,江恆摸著柔軟的布料和精緻的綉葉,不禁看向趙姨娘,不愧是趙姨娘的女兒,正如趙姨娘的性格,不爭又體貼溫柔。
趙姨娘道:「玉柔這孩子腦子沒有大小姐和三小姐靈活,但這女紅是不錯的,就想做一些貼心的物件給老爺夫人,也算是二小姐的一片孝心。」
江夫人看向玉柔開口說道:「哦?我竟也有份?」
玉柔立即回道:「原是打了一個絡子,還剩一點收尾功夫,三妹妹最近想了個時興的想法,就等著三妹妹指教了。」
祖母知玉菀又想出來什麼鬼主意:「玉菀啊你就知道給你二姐姐添麻煩,就你那打絡子水平,咱們府里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你少給你二姐姐添亂,咱們就替你二姐阿彌陀佛了。」
說著大家都鬨笑起來,玉菀猶是不服氣:「這可是我從一本書上學來,那書上還有圖,畫的明明白白的,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是看過的,都說可行呢!」
江恆笑道:「那是你大姐姐和二姐姐可行,可沒說你可行,爹爹看你也不用研究了,你大姐姐要料理家務不得空,乾脆讓玉柔好好教教你。」
玉菀訕訕道:「知道了,爹爹你也要對女兒有信心不是,你們大家以後不要總是打擊人嘛。」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從那以後,只要是得閑,玉菀便去找玉柔請教,兩人也漸漸的越發粘黏在一起。
聽到大姐夫來到的消息,玉菀和玉柔很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放下手工的活計往花廳走去。
還未走到花廳就聽到父親拿著一幅畫作練練稱讚:「這是程顥先生所作的《江北夜宴圖》,程顥先生隱居南山之後,少有畫作,此畫造型精微,線條流暢,一氣呵成,色彩絢麗清雅。不同物象的筆墨運用又富有變化,尤其用色更見獨特,仕女的素妝艷服與賓客的青黑色衣衫對照輝映。几案坐榻沉厚古雅,裙衫、簾幕、帳幔又絢爛多采。色彩參差,交相輝映,艷而不俗,實乃上作啊。」
「這是先生前幾年的畫作,先生少時為天子所賞識,為天子作畫。一幅丹青作萬人求,無上風光,此畫就是線上隨先帝南下時,在江北所作。」於言暉介紹道。
「是啊,自從先帝駕崩之後,程顥先生就隱居南山,終日與花築為伴,實在是可惜了。」江恆嘆息。
「人生難得遇知己,子期不在,伯牙斷琴。先帝駕崩,世上怕是再無人能讓程顥先生出山了。」於言暉表示同意。
玉菀和玉柔一同對大姐夫見過禮,坐在了大姐夫下首的椅子上,憋了又憋還是沒有憋住:「父親,大姐夫,玉菀有不同的看法,還請父親和大姐夫聽后不要見笑。」
於言暉含笑:「三妹妹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玉菀站起來走到父親跟前,從父親手裡接過那幅《江北夜宴圖》,把畫仔仔細細在桌面上鋪開,然後轉身道:「這世上博學之士不在少數,而曠世之才卻是鳳毛麟角,他們大多逸群而立,而我等平庸之輩只能俯視,從這個角度看,他們必定是孤獨的;但是他們之所以被稱為曠世之才,被我輩所仰慕是因為的才華外漏。正如伯牙,他在遇到鍾子期之前也是獨自一人在山村野地彈奏伏羲,那時候的他並不是在求知音而只是見家鄉的繁星興緻所起,那時候的伯牙不為任何人彈奏。直到兩人相遇,他才發覺這世上原來有懂自己的人。之後的伯牙伏羲只為子期,他已經不是那個只為自己彈奏的伯牙了。如此,在子期不在之後他才會摔琴斷弦。」
於言暉繞有興趣:「這樣的見解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三妹妹不妨接著說說看。」
玉菀看向父親,見父親並沒有不悅之色,便接著說道:「所以啊,逸群之才也好,碌碌無為之輩也罷,哪裡就那麼輕鬆能在這世上找到那個知己呢?如果遇不到,當為自己而活,該吃吃該喝喝,做自己喜歡之事;如果有幸遇到了,也要好好珍惜,正所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於言暉不解:「那三妹妹覺得,伯牙好生折花了嗎?」
玉菀聽見門外有腳步聲音,原來是母親和大姐姐進來了,便一笑說道:「伯牙子期尚琴談天是珍惜,但子期日夜鍾子期為報知遇之恩,苦讀鑽研學問,最終心力交瘁去世。這是發生在伯牙子期之曠世奇才上,妹妹是個俗人,不懂那些也就不作評價,但是發生在咱們這些平常人身上可就得不償失了呀。」
於言暉也看到自己的妻子和江夫人走進來,便走過去:「小婿見過岳母,問岳母安。」
江夫人忙虛扶了下作揖的大姑爺,示意大家坐下,於言暉走到妻子旁邊,把妻子扶到椅子前面坐下。
江夫人坐下含笑說道:「廳里這麼熱鬧,你們是在談論什麼呢。」
江恆笑道:「言暉拿來一幅程顥先生的《江北夜宴圖》正在品鑒。」
玉柔開口道:「咱們的玉菀啊還說出了一大通的道理呢!」
玉慧在是聽到那句「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便問:「三丫頭說什麼了,快跟我也說說,讓我也長長見識。」
玉柔努努嘴:「說伯牙子期呢,是正在探討伯牙沒有子期時候,高山流水無知音比較孤獨還是遇到子期,子期不在伯牙斷弦,從此再無識琴知音比較孤獨。」
「這樣刁鑽的問題,也就玉菀這丫頭能想得出來。」江夫人只覺得好笑:「可是這跟『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又有什麼關聯。」
玉柔用帕子指著玉菀:「可不是嗎?這得要讓三妹妹給咱們指點迷津了。」
玉菀默默地對伯牙子期說了多聲對不起,竟然用這麼高雅的事情來比喻夫妻關係,實在是不敬,但話趕了話又是個極好的機會,便解釋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啊,鍾子期為了參悟報答知音之恩,苦心鑽研過勞以至於撒手人寰,而伯牙也沒有叮囑鍾子期保重自己的身體。所有啊,保重自己的身體也要照顧好自己的知音,要不然啊沒遇到知音或者遇到知音之後身體卻垮了,那不是人間真真正正的悲劇嗎?你們說是不是呀?」
眾人哄堂大笑,玉柔知她再說大姐姐的事情,便又問:「那妹妹覺得如果遇到了知己,那知己卻不得對方是自己知己,或者知己在一段時間是知己,時過境遷之後又覺得非我知己,那怎麼辦?」
玉菀刺繡了大半天,又說了這麼會子話,口中乾乾,腹中空空:「知己哪有那麼容易就能遇到的啊,不管是我認為對方是,對方卻不覺得我是;或者一段時間互為知己但時過境遷的,都不算是真正的知己啊。找到這樣的人實在是太累,妹妹我啊是不打算找了,我就自己彈琴自己聽,自己畫畫自己賞。左不過姐姐還是會認認真真的誇獎妹妹的。」
玉慧想到了玉菀的刺繡:「別的不敢說,妹妹要是把自己的綉作拿給你二姐姐看,還只許真心實意地誇獎,實在是太難為你二姐姐了吧。」
說完大家又笑起來,這時候祖母身邊的秀錦嬤嬤過來:「問老爺夫人安,問姑爺大姑奶奶安,三小姐二小姐安,老夫人誦經完畢了,聽聞大姑爺來了,請老爺夫人、姑爺大姑奶奶和三小姐二小姐去老夫人那裡用午飯。」
玉菀道:「好嬤嬤來的正是時候,我正有些餓了呢。」
江夫人對秀錦嬤嬤說:「老祖宗掛心了,嬤嬤去回老祖宗,我們這就過去。」又對玉菀說:「三丫頭可得感謝下嬤嬤,母親正要問你什麼時候能綉出個跟你二姐姐差不多的綉品,你們整日在一塊玩,綉工就是見不到太大的長進。」
「娘,你就會取笑女兒。」
玉柔對江夫人道:「母親,三妹妹已經有很大的進步了,只不過三妹妹最近功課繁忙,但女兒聽說三妹妹選了書院的韓夫人的女工科,韓夫人的刺繡功夫是咱們大炎頂尖的,三妹妹有韓夫人教導一定大有長進。」
一開始玉菀選了韓夫人的女工科,韓夫人一開始覺得她是一定是個優異的學生,但沒有過多久,就開始懷疑自己的指教能力。現在還在讓玉菀練習基本針法,玉菀相當苦惱,為什麼女子一定要學女工啊,自己在這方面真是一點天賦也沒有啊。
玉菀趕緊打圓場:「是啊是啊,欲速則不達啊娘你就不要催女兒了,走走走,咱們去找祖母吃飯去,祖母一定等急了,哈,哈哈哈。」
江恆是從不管這些的,江夫人無奈,於是一行人往祖母的院子里走。
從花廳出去,經過外院廂房和大哥哥江啟的院子,穿過了外院內院之間的依風堂,來到了祖母所住的「福壽院」,從右側的抄手走廊,經過了繪著錦鯉的荷花缸,來到了正堂。
丫頭們正忙而不亂地布置正堂,見到有人來了,祖母身邊的大丫頭卉竹便去請江老夫人出來。江老夫人今年四十有九,穿一身褐紅色福壽雙全紋飾的大衣,頭上綰著的高髻上插著白角梳,頭髮隱隱有些許白髮;項上戴著赤瓔珞圈,皺紋多而密,但絲毫不失雍容華貴。
眾人給老夫人見過禮,又按照主次坐下,老夫人看到玉慧和夫君相敬如賓便放下心來,問了於言暉家裡的一些情況,於言暉俱一一作答了。
大姐姐大姐夫重歸於好,酒席期間又有玉菀和玉柔說些孩子氣的話,一家人其樂融融。
玉慧又在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和於言暉坐著馬車回於府了。
玉慧走之前,江夫人囑咐了一些話,又依偎了好一會兒,玉慧才依依不捨的向母親和妹妹告別。
大姐姐走後,玉菀也要收拾收拾行囊,書院修整,為期八天的假期就要過去,明日就要趕往書院,期間玉菀的好友飛燕給她寫信,說書院出了個大新聞,穆王世子穆宣來書院說進行為期一個月的交流學習,聽說穆王世子武功高強,不僅通曉四書五經,騎射更不在話下。
玉菀看到信后輕哼一聲,哪有傳言中那麼神。不過,那次見面好像得罪他了,他不會對自己做什麼吧?又想人家是萬千少女的偶像,肯定已經忘記自己這個小嘍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