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獄
?話說當日,長坂坡之上。子龍單手提涯角,仰仗跨下白駒,復殺入曹軍重圍。回顧手下雖無一人,唯得孤身前行,卻無流露半點怯意,往來尋覓。
每逢逃竄百姓,便詢問其糜夫人消息。忽一人指道:「夫人抱著孩子,因左腿著了槍,行走不得,只在前面牆缺內坐著。」子龍聞言微怔,忙前去尋其身影。
只見一戶人家,被火燒壞土牆,糜夫人正抱著阿斗,坐於牆下枯井畔啼哭,子龍忙下馬伏地而拜。
糜夫人見其趕來,隨之冷笑,說道:「將軍來得可真及時。要是汝再晚來會,那我們娘倆怕是已然魂歸地府之地。」
雲聞此言怒道:「夫人這是什麼話,若非主公待吾不薄,吾何須來這腹地尋汝母子?」
糜夫人秀眉微蹙,冷然道:「汝敢承認汝對妾身的美色沒有半分動搖,沒有半分覬覦之心?」
「吾未曾有過這類齷齪的思想,請夫人上馬,切莫多言。」就當雲話語說畢。
糜夫人踉蹌站起身子搖搖欲墜,阿斗也因其母親的話語停止了哭啼。
「為何子龍不窺視妾身?難道妾身入不得汝眼?」
「夫人請自重。」
糜夫人此時面色慘白的斜睨他,眼眶一紅淌出淚水。撲通!就當子龍望著糜夫人窘迫不已的時候,夫人已然在遂不及防之下抱緊孩兒投入枯井之中。而後,青天白日之下,天空一陣電弧閃過,落雷徑直襲到子龍身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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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是瘡痍之色的陰暗囚牢與暴徒們嚷聲嚎叫,敲打捶擊縝嚴封鎖鐵疙瘩,斑駁石牆發出的低悶響音相混淆勾勒出一幅令大多數人心臟發緊的畫面。
腐朽腥臭味的瀰漫,加之整個獄中充斥著一股縈繞鼻腔的重金屬寒意,使得一兩個年老的囚徒不由得捂緊自己襤褸的衣衫。
「嗨,夥計們。瞧瞧這小東西都在死神的鐮刀下掙扎了,你們還不趕緊過來把他拖出去?」
說話的是一個惡相而又異常彪悍的光頭佬,袒胸露背間可以看見其蘊含無限爆發力的黝黑肌肉。興許是因為他的醜陋面容,高大身軀,同一個牢獄的人都極力的退到後方,不去招惹他也不願去搭理。
「……」
「…」仍舊沒有人應光頭佬的話。
「該死的臭蟲!你們沒有聽到我說的嗎?」光頭老猛的晃動鐵疙瘩,在清曠的環境下響起一連串「嘎啦嘎啦」的聲音。
嘭!
桌前吃著東西的牢獄長聞言一拍桌子,吐了口唾沫,走上前去咆哮道:「爬蟲,你剛剛說什麽?」
「嘿!長官,我說什麽了?應該沒有吧?就是想讓你看看這個小傢伙怎麼了。」光頭佬瞥過頭看了滿是笑意的同伴,轉過頭一臉無辜的瞟了眼監獄長聳聳肩。
牢獄長見其這般,頜下小鬍子因為臉頰的抽搐略微抖動了下,開口便道:「尼奧!你給老子記清楚了,這裡是老子的地盤,輪不到你這個狗*娘養的雜種來囂張。」
彪悍光頭佬見他星沫四濺的大嚷著,擦了一把臉並無懼色,嘻皮笑臉的模樣為他粗獷的面容增添了幾分滑稽。嘆了口氣回道:「嗨,行了,早知道你們不管老子還瞎操心這事什麽?」
「是不是你這個遭人乾的蕩婦又去玩別人了?」興許是因為光頭老眼中的輕蔑味兒,牢獄長雙瞳閃過一絲怒火,猛然對著他咆哮道,使得牢獄內的囚徒皆紛紛不在言語,怯怯的望著他,驚悚大於惶恐。
「那小東西欠收拾。老子就罵了他一句,他就像瘋狗樣撲過來。」尼奧忿忿然道,鄙夷的瞟了一眼躺倒在地上,滿臉皆是污血的瘦削少年,輕哼了一聲。促狹的面容上多了幾分慌亂與不安,只是卻極難察覺。
「卑劣的雜種,下賤的北方佬!看你都幹了些什麽事情,你該請求造物主在你死後不會把你踹進深淵。」
獄長銳利如鷹隼的雙眸瞥了他一眼,抖了抖腰間的鑰匙串便開了兩層的鐵疙瘩,自顧自的向少年走去,看也不看光頭佬一眼。直勾勾的望著瘦骨嶙峋的少年,吐了口粗氣,這才躬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臉頰。見其並沒有醒來的跡象,開始晃動手中的鑰匙,緊蹙雙眉凝視光頭佬。
趙雲此時的眼瞼如同被灌了鉛一樣,沉重而起不到半絲睜開念頭,疼痛充斥全身肌膚,血管,臟腑。血液如同馳騁的野馬,瘋狂的流動。也不知過了多久,心扉的喧囂船隻逐漸到達了彼岸。癱軟在冰涼石板上的身軀輕顫,開始感覺體表的痛麻緩和了一些,呼吸變得綿長,有力。
因其全身脈絡的舒暢,輕哼了一聲。使得獄長,囚徒們詫異的撩轉過頭看向他。身著黑色坎肩,頜下蓄著小鬍子的獄長再一次拍打少年的雙頰,直至其幽幽轉醒。
「嘿!有能耐的小傢伙。」老獄長恣意笑道。
幸好此時牢獄的光線並不足以灼傷眼睛,趙雲睜開朦朧的雙眸見金髮碧眸高顴骨的獄長微笑的看著他,不由斥道:「汝乃何方妖孽,速速道來!」
「……」一時間牢獄裡面的大多數人都面面相覷,只有一個眼神空洞的醜陋老者直勾勾的凝視著他。
「…小傢伙?你被打傻了?」愕然望向他的牢獄長本想過去扶他,只是見其臉上盡皆是提防之色,也就沒有動手了。
趙雲摸索地板找著自己的武器涯角槍,卻被自己的稚嫩,又有些許嘶啞的話音驚得不輕,視線緊緊盯著自己的瘦削身子。聽著眼前男子嘰哩呱啦的吐出一連竄異族語言,雙眸睜得如銅鈴一般大小,伸出沒有半分老繭的修長雙手撫摸儘是污血的面容,驚駭無比。
怎麼會是這樣?趙雲咽了口唾沫,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這種時間與空間碰撞所產生的時空裂痕,導致靈魂隨意尋找另外一個世界的宿體是他那時代無法取證,不敢想象的事情。依稀記得那道晴天巨雷劈在自己身上的趙雲,唯一可以想象得到的就是已然身處陰曹地府之中。古人迷信,一代天驕,洞察能力超強的常山趙子龍也無法例外。
此刻趙雲覺察到便是糜夫人的怨氣衝破了九天,惹來天雷轟殺之,而卻渾然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已經借居了一具孱弱的軀體。深以為一切的起點等於奈何橋畔的孟婆湯,亦或者因殺戮氣息過盛而被置諸十七層地獄之下。
沒有挽回的餘地。
微抬自己的頭掃向此刻愕然望向他的一眾囚徒,雙眸由原先的錚亮漸漸變得混濁,只剩幾餘光亮在瞳仁處一閃而過。大量的記憶如洪流一般突兀的擠進他的大小腦,不斷在他的腦袋中衝擊,擠壓,溶入他的思維之中。頃刻間,鼻腔內的血液突破隔膜汩汩的流出來,原本略顯病態嫣紅的臉頰逐漸的扭曲。
趙雲抱著自己的頭,抵抗此時來自腦袋的劇痛。全身哆嗦著,不難看出此時的他已經到達了身體各個機能的臨界點。
「老頭你過來…幫我把他抬起來!」
「啊——」
就在獄長招呼著不遠處老者過來幫忙的時候,趙雲從咽喉發出一陣蒼戾的嘶吼聲,鬢角已經被細密的汗珠浸濕,整個人好像虛脫了一般,再一次癱軟在了地板上。用力吐著粗氣的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抹了一把鼻前唇上的猩紅血液,臉上盡皆是茫然之色。
……
迷惘中的趙雲此時已經知道了自己借居這少年的身份,剛剛發生的一切仍令之有所懼怕,畢竟那種疼痛比以往所受的傷還來得重。
鑽心蝕骨。
使人不敢再去漸生再來一次的念頭。
趙雲嘆息了一聲,是因為前身高大八尺有餘而卻轉生這孱弱,只有七尺半左右身子的原因,還是想煞自己的妻子馬夫人,以及那兩個頑劣的兒子,又或者對於自己的主公有著深深的歉疚?……
抖轉了一百八十多個念頭卻仍就理不出思緒,只能化為幽幽的一聲嘆息。
為何要似女子一般自哀自憐?吾~常山趙子龍有何懼焉?雖這個世界以魔法鬥氣這等邪法為主,但仍有吾七探蛇盤槍的一席之地。趙雲緊緊閉著雙眸思忖著。
又再一息之間想到了自己不再是那個年歲五十有四的壯年男子了,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有何用武之地?又是一個從頭開始,即便自己有著成年人的思維。再加之與身相伴三十多年的白駒以及涯角槍皆沒有隨來,不免多了些許的落寞以及無奈。
他著實想再一次朝指蒼穹怒斥詢問道:「蒼天,何故要令吾身處這般境地!往昔主公下令,雲便為之,卻未曾想到,會被一女子禍及性命。」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嗎?」
將軍這個稱呼已經漸漸的在趙雲的心中淡去,似一團輕霧,飄渺而沒有半絲的實質。此時的他就如同浮萍一般,遙遙自憐,孤身相伴,日日夜夜卻只能見到這異族人種。
交織的一切少年生前的記憶也為他的將來打下了一定的基礎,不用再去學習那繁瑣的語法。
扶著地板,令一隻手支著粗糙的牆壁讓自己羸弱的身子站立起來,望著此時臉上儘是喜色的監獄長,雙眸眯著,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常年累月的沙場征戰已經造就了他堅韌,淡然的性子,即便是身處陷阱也不會令他又半絲的動搖。更何況他卻能看出此時在自己身前的男子絕對沒有懷揣著惡意,畢竟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只要細緻觀察其便能看出男子的下一步舉動。
趙雲雖沒有去學習遠古蠻荒時流傳下來的某某仙術,但他卻能篤定在原本的那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修仙之道,大部分傳說都是外人杜撰的。即便是迷信的他,也不可能因其傳說而妄加揣度,畢竟從沒有在現實中看見過。
而映印在他腦中的這個世界,卻是能夠成神的,書籍中記載的等等晦澀知識論調都大談特談的闡述著神明與人類之間的戰爭。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而且此時少年的記憶裡面仍留存著許多來自這個世界的魔法概論以及對於魔法的見解,卻也只是紙上談兵,沒有半分的實用性。趙雲摸索著來自記憶中的魔法師,以及劍士等職業的戰鬥,卻發現男孩這方面知道的東西少得可憐,根本沒有辦法令自己馬上融入這個世界之中。
「你沒事吧?」牢獄長見少年臉上儘是病態的蒼白,關切的詢問道。
趙雲搖搖頭,並沒有去回應他的話語,依然沉寂在自己的內心當中。
而就在這個時候,彪悍光頭佬見其已經醒轉過來,打著哈哈邁著步子過來,開口道:「這都沒事,你這個小東西真能撐啊?」高大的身軀以及那反射絲絲光線的腦袋分外的刺眼。
「你這個婊子找抽是嗎?在走一步看看?」眉眼之處閃過一絲陰鷙的牢獄長見其散漫的向這便走來,不禁陰沉說道。
「長官,我這不是想過來關心一下嗎?您有必要生那麼大的火嗎?」尼奧擺擺手辯解道,只是那身輕顫的肌肉卻蘊含著令人生寒的力量。
「沒你的事你少管!」
「嘿,都些什麼人啊?我又沒有惡意。」光頭佬搖搖頭唏噓道。
齜牙咧嘴的模樣使得獄長不禁撇了撇嘴巴,不屑的瞟了他一眼開始嚷嚷:「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玩意嗎?滾,別站在這礙眼,你個頭豬玀。」
光頭佬聞言一愣,兀然大笑出聲,只是卻沒有再靠近牢獄長,搖搖頭向著牆體走去。見到牆邊一青年全身都在打著哆嗦,尼奧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頭,臉霎時蒙上陰霾之色,咆哮道:「滾!」
……
趙雲右手緊緊攥著衣角沒有發出任何的響音,他很清楚想要出去那就只有打身前牢獄長的主意,博取其好感以及泛濫的同情心。
支支吾吾的說道:「先生,請問我是怎麼會被抓進來的?」
他此前就對這個身體很是迷惑,思索其中記憶的斷點得知是被人下了套,轉而被抓進這牢獄之中。
老獄長聞言小鬍子輕輕一抖,指指牢獄頂部說道:「那是上頭的事情,我也不怎麼清楚。」
見其趙雲天真的打量著自己,狡黠的雙眸咕嚕咕嚕直轉,迫不得已輕聲笑道:「…咳,其實我是知道一點,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反正不是大事。」
一下子攬過趙雲的肩頭向著那側人少,又有些許光束從鐵窗外直射進來的邊角處。
「那我什麽時候能夠出去?」
「你得先說那個光頭幹嘛揍你,我才會告訴你,怎麼樣?」
趙雲聞言本想動輒掉出淚水,很可惜的是此時還未在狀態的他根本就沒能這般。只可慍怒道:「那人是個畜牲,見我身子弱,就來打我的主意…我要殺了他!」
獄長不用想到知道這個光頭佬是哪些人遣過來對付少年的,溫言說道:「嗨,你小子以後別這麼幹了,那傢伙像頭牛一樣你能行嗎?」
趙雲瞥了一眼站在牆邊得瑟望著他的尼奧,內心雖仍舊淡然。但是那臉上卻表現出怒不可遏之色。
此刻的趙雲卻為已經死去的前身感到可惜,就僅僅因為一個普通的事情,而造成自己的死亡。現在可好,人死了屍體卻被別人佔用了。
獄長拍了拍他的肩頭,嘴角扯出明朗的弧度,微聳雙肩輕言道:「那爬蟲我想也不敢再碰你了,我先走了。」
「可是…剛剛我說的那件事情。」
「我保證!會有機會的……」
見其開鎖離去的背影,趙雲微微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