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十年浮生悲歌，鎮神宮羅生之門

?更新時間：2011-10-02

一湖清麗的池水旁，一個少年落寞蕭條的身影坐在石階上，望著那湖水中心發著呆。

自從那次在龍淵館發生被玄海羞辱的事件之後，梁佑時不時就會陷入獃滯中，渾然有一股鐵牛般呆傻的神情。梁佑嘆了一口氣，隨即走向膳堂。

龍淵館中弟子習道的堂館雖然很多，但是用餐的膳堂，永遠只有一個。

譽膳堂。

譽膳堂之大，不知能容納多少萬人，一共五層的建築，遠遠望去，是龍淵館中最雄偉的地方。

玉石鋪地，鎏金之牆，絲毫不比皇宮之中的御膳堂差一分一毫。

梁佑隨便點了幾個菜，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來。此時在譽膳堂中用餐的人很多，梁佑的到來，已經引起不少人的竊竊私語。

「看，那個就是昨天在玄海面前跪下的梁佑，真丟人啊。」一桌女子看見梁佑，掩著嘴竊笑。

「這個就是那有名的喪家犬？原本我以為是什麼樣的硬骨頭，沒想到剛來第一天就露陷，給人跪下，真是丟盡了龍淵館的臉。」

「這樣的人怎麼還有臉活在世上啊，我是他早就一頭撞死算了。」

……

像這樣譏諷梁佑的句子數不勝數，梁佑甚至能夠聽見對面那一桌是如何肆無忌憚的嘲笑自己。關於昨天當著那麼多人面給玄海跪下的事情也衍生出來很多個版本，怎樣不敢入耳的都有。

男人可以沒有過人的本領，沒有成山的金銀，也可以沒有通天的權力，但是如果沒有了尊嚴，就是路邊扒食的野狗都不會拿正眼看你。

梁佑要說不恨，那是在騙自己。

但是現在沒有本錢，如果梁佑能壓玄海一頭，梁佑自己都不知道，會將玄海剮去幾層皮。

「我可以坐這裡嗎？」

耳邊響起一道聲音，梁佑抬起頭，那是一個長得十分好看的少年，這個少年俊俏的連女人恐怕都要妒忌，但卻沒有脂粉氣，顯得十分陽光。

梁佑點點頭，沒有回答，那人也不介意梁佑的冷淡，自顧自坐下，開始消滅眼前的食物。

梁佑沒有過多注意這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心裡想的，全都是怎樣去提升實力，三個月的時間太短，玄海修鍊了將近兩年，現在是三十六重天中第五重的修為。梁佑哪怕是天縱奇才，還能夠在三月之內超越玄海嗎？

顯然梁佑沒有自負到這樣的地步。

但是有什麼辦法，可以快速的提升實力？否則，不用三皇子梁裕出手，一個小小的玄海就足夠擺平自己。

道家修鍊三十六重天。其中前三重罡清天，第一重是煉出體內真氣，外放布成周身鐵甲，大成後為真氣巔峰極限。這個境界的修者等於是擁有了一層護身鐵甲，尋常刀劍根本就斬不開真氣鐵衣，乃是尋常人眼中刀槍不入的存在。

梁佑修鍊了一個晚上，已經能夠感受到真氣的存在，有一股若有若無的真氣在體內遊盪。梁佑沒有將煉出真氣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練的速度是快還是慢。但是僅僅這樣，梁佑離真氣外放布成真氣甲衣還十分的遙遠。

人的腦中有一處最為脆弱又極為強悍的地方，一般人稱作泥丸宮，但是道門講它是人的神宮天庭，是人周身的主宰。罡清天第二重，就是要將真氣逆流而上，沖入這扇天庭之中，好像封王拜將一般，將真氣在天庭之中全部轉化為罡氣。

神宮天庭藏神，好比無盡虛空。罡清天第三重，罡元就好像域外流星落進天庭，修者以這道罡元，煉化罡氣，好像淬鍊一柄上好的飛劍。人身是爐鼎，也是無盡寶山。這重境界的修者要在自身中採得人身煉器材料，於偃月爐中，又稱丹田，煉成罡氣鐵甲，外方布成護身罡氣鐵甲，比之罡清天一重境界時的真氣鐵甲強悍許多。

這便是罡清天三重境界，梁佑現在腦子裡想的，就是怎樣能夠快速提升自己的實力，不再讓昨天那樣丟人的事情重演。

「你是不是在想怎麼提升實力，將昨天的場子找回來？」

坐在梁佑對面的那個少年突然問道。這個少年彷彿有著一雙能夠洞悉人心的雙眼，一句話就道破梁佑的內心。

梁佑稍稍有些詫異，張張嘴，但沒有說話，他在等著少年的下文。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也別這樣看著我，我幫不了你。你也知道，那個玄海家裡勢大，本身又是秘藏天大成的強悍人物，像我們這樣的升斗小民，怎麼敢跟他斗哦。」

三十六重天第四重武通天，這個境界能夠搬運五行，役使風雲水火，輔以罡氣，有莫大威力。

人體有秘藏，為陰脈煞氣，陽脈衝氣。五重秘藏天的修者要在自身激發脈氣，以脈氣轉化罡氣，或為沖罡氣、或為煞罡氣，然後方能役使胸中風雷水火。

少年晃了晃腦袋，表示對玄海的神通無可奈何，眼色卻瞟向譽膳堂門口。

梁佑轉過頭看去，玄海此刻剛剛踏進譽膳堂，一眼其實已經看到梁佑坐得地方。但是玄海今日卻好像有什麼隱情似的，顧忌的朝梁佑這邊看了幾眼，並不過來羞辱梁佑，轉身就走，彷彿連本來打算過來用餐的念頭都忘記了。整日里跟在玄海後面的那兩個狗腿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轉身離去的玄海，不明白情況，只好跟著玄海離開。

梁佑撓了撓腦袋，有點不明所以，但是轉過頭來看著這個突然過來的少年，心裡好像知道了什麼。

「你別看著我，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是什麼情況。你也別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和你一樣，不過是普普通通的良家男子，不是什麼厲害人物。」

一句「良家男子」，梁佑對他生出不少的好感。

少年笑起來很是燦爛，會令人感覺毫無戒心，梁佑從他的笑容中，察覺到一絲鐵牛的味道。

少年見已經消滅掉盤子里的食物，拍了拍肚子，朝梁佑打了個哈哈，「吃飽喝足，回去補個覺。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好一個奇怪的人。

梁佑搖了搖頭，也起身準備離開。這時，一個人跑過來搭上樑佑的肩頭，有點怯懦的道，「梁佑，同樣身為南山堂的人，況且和你一樣出生貧苦人家的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在龍淵館里得罪玄海，他頂多是讓你難堪，羞辱你就頂破天了。但是剛才那個人，你還是少接觸的好。」

梁佑有些驚訝的看著這個突然過來搭訕的人，除了剛才那個少年，他是自玄海事件發生過後，第二個主動跟自己說話的人，似乎並沒有惡意，「怎麼說？」

「這個人叫做洛神書，我們都不知道他的背景，也不知道他的修為究竟強到了什麼地步。我只是要提醒你，三月之前，龍淵館青竹堂，三十六重天中第八重涅磐天境界的一名講師因為在言語中得罪他，已經給洛神書廢掉了，現在還緩不過氣來。那可是二重大境化先天境界第二重，三十六重天中第八重境界的強大人物，就這樣給他廢了。可以說，你得罪玄海，玄海不至於殺你。但是這個脾氣古怪的洛神書，自從進入龍淵館以來，不知道打傷了多少人，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你少和他接觸的好。」

梁佑稍稍一愣，隨即對這個好心提醒自己的人點點頭，「謝謝你的提醒了。」周圍的人都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梁佑，梁佑也不做過多停留，轉身離開了譽膳堂。

「呵呵，輕易干翻涅磐天境界講師的人物么，可我身上沒什麼東西好圖謀，也許，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夜色似墨，冷月如勾。

夜晚的風不是十分強烈，但是迎面吹來，還是有一股沁入骨子裡的寒意。

龍淵館中大部分的弟子都已躺倒在床上，或已沉沉睡去，或在心裡幻想著某個看中已久的女孩。燈火已經闌珊，潑墨般的天空低沉，壓向大地。

「教主，你怎麼親自來了？」

一座距離龍淵館十分遙遠的山頭之上，有兩個人彷彿融進了黑夜之中一般，遠遠的眺望龍淵館的方向。彷彿這遙遠的距離，他們只要一個眼神，便能看清一切。

「我的外甥，我不該親自來看看么？」

說話的這個人身穿青袍，不顯華貴，大袖在風中獵獵作響，即便是黑夜，但其全身好像能夠散發出一陣微微的華光，飄飄然有種羽化登仙的韻味。此人看上去十分的年輕，彷彿不比梁佑大上多少，但是任誰都不會懷疑他的年齡一定已經很老。

修道人的歲月不能以常理來推測，一個活了數百萬年的老怪物，很可能看上去僅僅是孩童的模樣。更何況，身邊的那人稱其為「教主」。

如果梁佑看見這個人，一定會感到吃驚，站在那個道人身邊的，竟然是梁佑剛來龍淵館時，接待梁佑的那個老人。而這個龍淵館里的老人，此刻在喚另外一個不知名不根底的人為「教主」。

「他最近的情況怎麼樣？」

「在龍淵館習道第一天，就給一個秘藏天的玄海羞辱了，當著南山堂所有人的面，硬生生的壓跪下膝蓋，不能抬頭。這幾天時不時會發獃，但是大多數的時間裡，除了修鍊就是吃飯，一練就是一整夜。」

那道人點點頭，沒有做別的表示。

「他的修鍊進度怎麼樣。」

「千年不世出，可算天縱奇才。梁佑他自己並不知道，第一次修鍊，能夠感受到真氣運行的意義。更何況他體內的真氣已經初具規模，三天下來，已經在體內遊走一個小周天。這樣的才華，當今道門之內，恐怕能與崑崙道皇老祖大弟子元天書，和那個脾氣怪異的洛神書小子並列。」老頭答道。

道人滿意的點點頭，「很好。只是他欠缺一個緣法，否則早早在我大羅教中，定然又是一個絕劍仙。」

絕劍仙，冠絕天地之劍仙，曾經的大羅教異類，人家修氣宗道法，他偏偏以劍修入道，搏得一個「道門劍宗」的美譽。論劍修神通，恐怕素來以天下劍宗第一之稱的蜀青山也不得不佩服。但是絕劍仙生性洒脫，逍遙自在慣了，三百年前離開大羅教外出雲遊，至今下落不明。

而這個道人，便是當今道門三大外教之一，大羅教的教主蘇元橋，蘇江月的哥哥，梁佑的舅舅。

「教主，要不要我去給玄海警告，或者，直接把玄家人殺光，一個不剩。」老人的眼中散發著精光，好像一頭黑夜裡覓食的貪狼。

蘇元橋搖了搖頭，「這些事情，梁佑自己會做。我要他知道，二十年不曾擁有的東西，要他自己靠雙手去拿回來。外人已經說我們不入正統，淪為外教，我們自己不能這般沒有風度，去欺負一個小小的玄家。蘇江月不顧教規，將羅生門根種在梁佑神宮天庭里，更是將自己永世囚禁於不見天日的十八重森羅地府，寧願自己永世不得超生，只是為了給梁佑祈福轉運，保他氣運昌盛，悠遠綿長。梁佑若是連這樣一道小小的坎都過不去，那便辜負了妹妹一番苦心。更遑論將來逐鹿天下，證道三清！」

老頭道：「教主，乾帝的那些兒子，似乎都對梁佑手中的東西十分覬覦，但是梁佑本身似乎並不知曉那東西的存在。究竟是什麼東西，連教主你都這般重視？」

「遠古羅生門，囚生死，居鬼神。這是上古遺留下來的生死之門，后被蘇江月得到，原本應為我教鎮壓九獄地淵森羅魔眼。但是蘇江月一意孤行，不僅將羅生門種植在梁佑的神宮天庭，保他日後一線生機，更是情願將自己永世鎮壓九獄地淵，嫁接氣運在梁佑的身上，使她自己不能翻身。」

相傳每逢天地大劫，羅生門現世，所到之處浮屍遍野，羅生門代表著世間大惡，是大魔王所持之物，能夠給世間帶來大災難，但又是一件為世間無數修者垂涎的無上神器。相傳，踏入羅生門，是追尋那無盡苦海、萬劫不復的道路。所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就是因為這「回頭」兩個字，天下修道人只能在人間成聖，無法證天仙大道。能過苦海者，為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飛升仙界，好過在人間數萬萬年求生，不能窺見大道。所以，自古羅生門雖為鬼神所居，但所謂的通向生死之門，就是分隔仙和人之門。

「聖女將這樣一件東西鎮壓在梁佑的神宮之中，旁人不知道還好，若是有人預測到天機，恐怕梁佑瞬間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無數修者要將梁佑的腦門撬開，殺人奪寶。這樣的一件神器，已經足夠令道門巨頭都要為之瘋狂。」

蘇元橋會意一笑，「不用擔心，蘇江月將這一切都計算在內，自然有人為梁佑顛倒陰陽。就連乾帝，也不知道梁佑身體中的秘密。」

說完，蘇元橋朝遠方望了一眼，道：「叫你辦得事情，辦妥了沒有。梁佑翻身與否，全在今夜。若是那人還沒死，此刻應該已經和梁佑接頭，那件東西，就是龍淵館也十分想要得到。因為這件東西，可以直接造就一個澹臺凝啊。」

老人點了點頭，和蘇元橋相視一笑，「那個丫頭確實恐怖，如果說元天書、洛神書是兩頭老虎，那麼這個澹臺凝，就是能夠令二虎搏命相爭的母老虎啊。」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二十四年的浮生悲歌，羅生之門鎮壓生死，是龍，是蟲，全在這一夜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