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安能辨我是雌雄,狗熊 第一百二十三章:悔恨
?補完送上,準備晚上的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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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棟雕梁,長廊縈迴,在灑滿蘭桂芬芳的峰巒間,有宮殿樓閣有致錯落,凌空飛展出檐角。
昱嶺作為山城,其主宰者的居所,當然要勢居高處,足俯望見滿城樓宇巷陌。
不過,這往昔令人景仰的深宅殿落,現在卻被某種異樣沉悶壓制著,晦澀地喘不過氣來。且不說僕役婢女,就連高人一等的執事管家,也均低著額項說話,踮著腳尖走路,唯恐鬧出半分響動。
是啊,誰能想到,數日前風光迎娶過門的某靚麗女修,竟會給陳家帶來難以啟齒的災禍,是真箇痛到骨髓里了。
侍女安靜端上茶水,待見得家主驅散手勢后,悄聲躬退。
「張兄,我真是後悔啊……」
閉上眼,陳舉彷彿能見到數日前的自己,那個玄衣青裳,成熟中飽含魅力的中年男子形象。
可現在,唉……他兩肩披散的不再是烏亮青絲,而是華髮早生;銀鏡映出的不再是風流惆悵,而是垂垂老矣,是氣虛神昏。
錯,錯,錯,這真叫做「一失足釀成千古恨」啊!
「布苴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的……」才開口,張敬古又將嘴閉緊。
陳舉與他早年同在天目宗修行,也算是老相識了,性情方面張某人當然清楚萬分,他陳布苴是典型的死鴨子嘴硬,丟臉的事情一概不願向人透露,寧可悶死在心裡。
「算了,不就是張丑不可言的老臉嗎,我今個就擱這兒了!」兩行濁淚滴淌,陳舉索性把話扯開了講。「唉,也都怪我這脾性,敬古兄你知道的,一向耐不住寂寞,從年輕時便為自個瀟洒惆悵而沾沾自喜……」
說起來,這昱嶺城主也算是位風流人物,當年在宗門時就和不少女修交往曖昧,待到他坐鎮一方后,家中更是佳麗如雲,妻妾滿屋舍。連每天清晨宅邸暗渠通出的流水,都帶著濃厚的香脂味道,叫人聞著遐想翩翩。
細心核算,陳舉坐鎮昱嶺的三十餘年裡,居然平均每兩年就要扮演次新郎官,至於某些酒後偶承雨露的歌姬侍女那就更別提,真箇是身體力行的種馬男修。
「於是,我就像是愚蠢無比的笨蛋,偏偏遇到了這個劫數,還把她當塊寶似的迎進家門……」
待陳舉咽下小口茶水,準備把緣故解釋明白時,迴廊外陡傳來急促腳步聲,隨即叩響門扉。
「是誰!?」許是不悅被人打擾,陳舉一氣將杯盞砸碎,拍案怒喝:「是哪個不開眼的混蛋?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啦,竟敢當著我與老友私聊時打擾……」
「家,家……家主,是貴客!」
擦著浹背冷汗,執事哆嗦著腿腳,卻不得不把話講明白。
「是一位姓秦的宗門女修,說是為秋水姬特地前來,要找您了解情況的——」
聽到「秋水姬」三個字,陳舉霎時揮動衣袂,從袖底竄出一道怒意森寒,竟欲隔著桐木大門將執事腦袋炸得四分五裂。
可惜,期待的血腥景象並未切實發生,因為術法火矢被秦夢琉憑空攔截,悄無聲息般散去。
「你下去吧。」少女瞥眼讓死裡逃生的執事退下,徑直推掩開堂門,跨越欄檻前行。
昱嶺城主的反應固然激烈,但亦從某個角度證明,秋水姬之事並非空穴來風,怕是真有其事。
才踏進廳堂,秦夢琉便皺起眉頭,她原本僅想找當事人了解情況,可現在……
「你們當中,誰是昱嶺城主?」下頜微揚,紫瞳頗有幾分傲然。
站直身形,陳舉凝眉冷目,眼底隱有敵意翻騰:「我就是昱嶺陳家家主,你聲稱自己乃天目宗弟子,可有憑證?」
丟出身份玉牌,秦夢琉毫無生疏拘謹,像此地主人般隨找了塊席榻坐下。
「原來是宗門大比里聲名遠揚的紫霄仙子,恕我剛剛心情激忿,舉止有些失態……」陳舉勉強做出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容,朝邊上老友打去眼色。
謀划大道不成的修士,在後進菁英面前自然擺不起架子,他兩人遂起身向坐著的少女深行一禮,並恭敬遞還身份玉牌。
「虛禮什麼的,能免則免……」秦夢琉也懶得計較這些俗套,嫣唇輕啟提問。「我剛才在城中聽聞,貌似有個叫秋水姬的女修與城主您有染,是有這個事兒嗎?」
陳舉老臉宛然一黑,嘴角悶半響后,才拖拖拉拉答話。
「這個……呃,我的確認識某個自稱秋水姬的女修……」
話中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且避重就輕,刻意將雙方距離拉遠。想來他陳某人縱遭此大劫,心中仍不願將醜事外揚,城中偶爾有消息流出,也是欲蓋彌彰為多。
「認識,就僅只是認識而已嗎?」
冷笑聲驟起,玉指旋將桌案扣響,唱作厲音:「你所謂的認識,需要把對方迎娶進門,順帶抱上床榻,欲行那苟且之事嗎!?」
青絲無風微動,一股霸道凜然的意志,充斥整間廳堂。
就彷彿是化作人形的太古炎龍,沉滿火毒的無形質岩漿在秦夢琉眼眶流淌,焚燒起融金礪石的灼熱,悶堵腔鼻。
「我!……」陳舉語塞當場。
可沒待他將話解釋說明,更誅心的欲加之詞,便如利箭般激射而至。
「你昱嶺城主是不是希望和每個相遇的女修,都去這麼『認識』一下,好先『深入理解』,后『體會貫徹』,到最後玩出個『魚水一家親』……」
「是這樣吧?」女聲頓下,莞爾又敲響更銳利尖嘯,刺破心防。「……又或者,我也身在你需要『認識』的人行列,不是嗎?陳舉陳大城主?」
天方蔚藍,浮雲浩淼,可昱嶺陳家的議事廳堂內,卻偏有烏雲翻墨遮山,雷霆暴雨連綿,聲聲驚恐心扉。
「我,我真沒這個意思……」陳舉淋下汗珠雨落,唇青齒白地解釋說。
「那就是說,你或許有這個意思!?」詎問聲,咄咄逼人。
見事情有向不可挽回局面傾斜,張敬古忙插話進來,緩和氣氛道:「秦道友說笑了,陳兄和我均無望大道,豈有高攀的道理,現下大家討論的事情有點偏了,不若讓布苴兄將事情來歷講明再論,如何?」
言罷,張姓修士又揚起衣袂,行禮自述說:「不才張敬古,曾在孤鶩峰方真人座下旁聽,與陳舉兄乃是至交,還望紫霄道人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大家同為宗門效力……」
「張敬古?」秦夢琉瞳彩爍爍,似有所悟般提及。「那昌化城張家與你……」
「正是。」對方點點頭,語作謙和。
身為宗門嫡承,少女在接受修行教育的間隙,也須明曉宗門地域內各城的修仙家族譜系,這就同西幻學者必須精通紋章學一樣,看起不起眼,實際在聯絡關係上用處頗多。
「既然如此,就我便賣閣下一個面子。」紫眸掃視二人,轉將語調放舒緩。
確實,敲打也差不多了,下面該是轉入正題了。
醞釀完畢情緒,陳舉沉音緩緩,將數日前情形描述。「大概是兩個月前,我攜家侶兒孫外出踏青,偏巧遇上那喚作秋水姬的冤孽。她當時扮作遭歹人襲擊,真元耗盡模樣,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英雄救美,以為天降因緣,順帶獵獲美人歸了不是?」秦夢琉微抬瓊鼻,呼出淡淡冷音。
「不錯,我當時的確是這麼想的,而且,也是這麼做的……」對方不予否認,漸呈憂鬱表情。「我當時畢竟是昱嶺說一不二的主宰,是陳家這一輩惟二的築基修士,既然大道不成,當然要為百年之後考慮,所以……」
講到這,張敬古將自己那份未動過的茶水送上,好叫老友潤潤喉。
秋水姬當初憑『玄奼歸元訣』謀奪秦鳴嫡陽精真元,荀日便將真元功底提升至練氣十一層。多年下來,且不論該女有否進步,單是這練氣十一層水準,就足令她被眾多男修求娶。
再加之秋水姬精擅媚術,身段容貌皆為上上之選,想來陳舉一時色慾智昏,也屬正常。畢竟修真界總體男多女少,稀缺資源總是趨向於高端而非低端。如昱嶺城主這般風流惆悵手頭闊綽的築基茶壺,身旁依舊沒個築基茶杯陪賞,甚至連四名練氣十一層的女修茶杯都湊不齊全。
飲吞小口茶末,陳舉咳嗽著,將心中感想明述:「咳咳,我到七十歲還沒突破進築基中期,明白自個天資毅力有限,這輩子恐怕是別想瞅望見金丹大道了,所以……」
剩下的情形,秦夢琉猜也猜得出來,無非是男的淫,女的盪,一番虛情假意后,女修擺出浪/女回頭姿態,風光被迎娶進大宅門。
「我後悔啊!!」重重捶打雙膝,陳舉十指抓扯華髮,搖晃著頭哭訴。「我當初怎麼就會相信這麼個冤孽啊,我千方百計討得她歡心,抱進門楣的閉月佳人,居然是妖邪魔女,居然是毀我道基,敗我神氣的淫浪奼媚……」
正如前文所述,煉雙修邪法的修士,因元精早/泄,難免要走「強奪」路線。
是故,秋水姬倘若欲成就築基,就非得從築基男修身上「奪」得道基,汲取該鼎爐的氣神真元,方可熬煉自身。
若憑武力蠻取,秋水姬當然不可能生奸強推掉築基修士陳舉,所以她才千方百計要玩出場自編自導的「麻雀變鳳凰」戲碼,瞅准陳某人性好風流的軟肋,一舉跳出蛇吞象的雙修築基悖論。
「咳咳!」張敬古虛咳數聲,提醒老友莫要把那些羞人露骨的話講出,眼前畢竟做的是位女修。
「無妨……」秦夢琉抬手凝目,神情專註道。「讓他說下去,把話都說清楚了,你確信她是以邪修功法壞你氣神,奪你真元嗎?」
「沒錯!」陳舉十指青黑,猙獰嘶吼道。「要不是我那晚靈酒喝多了,醉意湧上心頭,哪容妖女壞我道基,又怎會像現在這般垂垂老矣,又怎會……」
剩下的話,無非是發泄,和難以抑制的垂淚對顏。
就陳舉現在的氣神容貌看,說他還有三十載壽元,那真叫高看。
「如此,我再最後確認下……」
掏出片玉帛,秦夢琉激發其中幻象問詢:「你可看清楚了,喚作秋水姬的,是這個女人嗎?」
幻象窈窕靚麗,雪膚青絲,有束腰纖纖,胸聳筍立,宛若每個男子夢寐以求的佳人,於清純中隱約蘊含暗示,挑逗陽氣心扉。
「對,就是她!」雙肩顫抖,陳舉砰然拍碎桌案,窮響喉結。「就是她,就是這個人!」
音墜作刀,斷水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