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謝謝你的退出
街上的新年氣息果然很濃,蘇瑞買了一些過節的巧克力、糖果,又給樂樂買了衣服,順便給李艾也準備了幾件新年禮物。中午在一家中餐館隨便對付了一下,蘇瑞發現,斯冠群喜歡上海菜,略顯清淡的江浙口味,不過,他吃得並不多。幾乎都是看著她吃。
吃過午飯,便要奔赴演唱會現場了。
最近毛毛他們人氣飆升,來看演唱會的人一定不少,蘇瑞想早早去看他們綵排,也不想遭遇等會的擁堵,等他們到演唱會會場的時候,大門還沒有開,蘇瑞拿著以前的工作證,很順利地提前入場了。他們在貴賓席前坐好。毛毛很快收到消息,從後台跑出來和她見面,見到她身邊的人,毛毛愣住,問:「這位是?」
蘇瑞和莫梵亞離婚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事實上,這件事還讓八卦小報大肆渲染了一番,只是當事人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大家對於事情真相全部一問三不知,這個消息沒能炒得太大。
「他是——」蘇瑞當然不能說出斯冠群的本名,在法律上,他已經是個不存在的人了,「我的——」
她想說男朋友,甚至未婚夫,斯冠群卻淡然地打斷蘇瑞的話,很友好地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她朋友。」
毛毛和他握了握手,斯冠群神色坦然而沉靜,力度相宜,大方而得體。
毛毛一時半刻也看不懂他們的關係,只是這位男子的氣質太過出眾,他都不敢怎麼妄猜,索性不八卦了,「怎麼來得那麼早,演唱會還沒開始呢,我們正在綵排。——對了,等會演唱會途中,還會有個小驚喜。」
毛毛神秘兮兮地說。
蘇瑞被他挑起了好奇心,忙問是什麼驚喜,可是毛毛卻賣起了關子,不肯再說。
演唱會再過一個多小時,觀眾便要進場了,蘇瑞知道此時的時間寶貴,幾人隨便寒暄了幾句,她就催著他們回後台準備了,蘇瑞則折回座位上,靠著斯冠群坐了下來。
「不和朋友多聊一會?」見蘇瑞這麼早折返,斯冠群淡淡問。
「聊完了,剩下的時間全是我們自己的。」蘇瑞笑著轉頭,手覆在他搭放在一邊的手背上,「是第一次和別人一起看演唱會吧?」她問。
斯冠群「嗯」了一聲。
他不追星,也不怎麼湊熱鬧,當然沒有來過這種場合,幾遍是希望欣賞到哪位歌星的演出,他也會直接請對方在派對現場表演。專屬他一個人的演唱會。
「很榮幸,終於佔了你的一個第一次。」蘇瑞幾乎有點得意地笑著道。
斯冠群一愣,隨即莞爾,「這不是第一個。」
「嗯?」蘇瑞探詢地看著他。
斯冠群卻並不解釋。
他該怎麼告訴她,與她在一起,任何事情都宛如第一次般新鮮動人,原來愛上一個人,她就會成為一塊五彩的琉璃,你的世界,透過她,變得全新而斑斕。每時每刻都覺完滿。
演唱會很快開始,觀眾越來越多了,人聲鼎沸,貴賓席在前排的階梯下,稍微好一些,斯冠群在座位下握著她的手,台上樂音轟轟,激情一次又一次地點燃全場,然後,凜子拿著話筒,對眾人說:「接下來,讓我們迎接更浪漫的時刻。」
鎂光燈刷刷地投到觀眾席上,在舞台後巨大的屏幕里,出現了一對參加演唱會的情侶。男孩拿起一個紅色絲絨盒,單膝跪下,當著全場的面,向目瞪口呆地女孩求婚,「可不可以嫁給我?」
全場的氣氛頓時推到了一個頂點,所有人都地起鬨,「嫁給他!」「嫁給他!」等女孩終於熱淚盈眶地點點頭,歡呼聲頓時此起彼伏,幾乎爆棚。
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幸福。
蘇瑞明白,這就是毛毛說的餘興節目。
斯冠群握住蘇瑞的手緊了緊,他什麼都沒說,可是她懂。
等演唱會結束,蘇瑞婉拒了毛毛他們對慶功宴的邀請,選擇了早早地回去。
一路還是蘇瑞開車,回到家,停車的時候,斯冠群正要下車,卻聽見蘇瑞在他身後說:「我們結婚吧。」
一年,一月,或者一天,都沒關係。
他的手停在車門上,然後,微笑,轉身看著她,目光淡然而平靜,「先回家吧。」
他沒有回應。
蘇瑞也不容他這樣敷衍,她跳下車,追上已經往屋裡走去的斯冠群,他們白天不在,屋裡沒有暖氣,傭人也被蘇瑞放了一天的假,家裡靜悄悄的,在經過沙發的時候,她拉住他的胳膊,還是執拗地提著剛才的建議,「結婚吧。」
她已經不要一生一世的約定,她也不想從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可是,她仍然想在最後的時刻,給他她自己的承諾。
斯冠群站住了腳,終於不再迴避這個問題,他轉過來,面向著蘇瑞,「我不想結婚,所以,這個話題,以後不用再提。」
而那個以後,也不會耽擱太久。
他們時日不多,他不能讓她當幾天斯夫人,然後,守著這個身份一輩子不能釋懷,他不需要她幫自己守節,甚至不希望,在一切結束后,她還有任何他的記憶。
蘇瑞怔怔地看著他片刻,斯冠群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是決然的,甚至有點冷漠,對自己的冷漠。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蘇瑞冷不丁地問。
除了病情之外,斯冠群彷彿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她,他那麼小心翼翼,不肯在毛毛面前承認他們的關係,不肯吻她,不肯在她的身體、在她的世界里,留下一丁點會引起回憶的痕迹。
就好像,如果他決定消失,這一次,就會徹底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樣。
「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過去,早晨過去接樂樂和李艾過來。下午的時候,會有人過來接。」他又轉開了話題。
蘇瑞這次已經不許他糊弄,她看著他越發消瘦的臉龐,在斯冠群就要重新轉身的時候,蘇瑞伸出手臂,扶著他的肩膀,腳尖墊了起來。她主動吻了他,執拗的,不容迴避,當然,也異常生澀的吻,剛剛從外面回來,他的唇涼得一塊冰,她不得不細細地溫暖它,用自己的溫度,含著它,它冷得她心底發澀。
斯冠群愣了愣,她的手臂已經從他的肩膀滑到了他的頸后,因為墊腳的緣故,她的整個身體都掛在他身上,斯冠群終於伸出手,放在蘇瑞的背後,承接著她的重量。
蘇瑞重心一松,差點往後仰倒下去,卻被斯冠群穩穩地接住了,簾幕一旦拉開,已經不需要去分辨到底是誰先開場了,他低下頭,迎合著她笨拙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奪走了這場博弈的主導權。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代價,才能剋制住對她的欲—念。可是,斯冠群不認為自己仍然有能力,在這場吻結束后,重新收住自己。
何況,蘇瑞還那麼不安分,她的調—情動作,與其說在調—情,不如說是一種本能,她的手從他的肩膀滑到他的胳膊,又重新回到他的腰側,連撫摸都生澀得緊,讓他幾乎不忍,呼吸卻莫名地變得粗重起來。
好吧,他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
即便是這麼笨拙的動作,可是,因為是他,他還是沒有一點招架之力。
「蘇瑞。」等長吻結束,他用最後一絲理智推開她,望著她的眼睛,低聲道:「不要做……」
他可以放任自己的自私,在這幾天,與她朝夕相處,可是,卻不能再要更多了,那樣真的會毀了她的人生,他希望給她留下回頭路,因為和他一起走下去,那條路,註定是一條死胡同。
「我想要。」蘇瑞抿著嘴,異常倔強地回望著他,這三個字,換做以前,她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可是,此時,這種慾望卻那麼強烈,不是來自身體的願望,而是……想瓦解他的疏離,想斷掉他若有若無的,為她留下的那條退路。
她不要退路,在選擇追出去的那一刻,蘇瑞就不想給自己留下一點退路。
斯冠群氣息越重,他無法拒絕這樣的她。
昨晚,擁她入眠的時候,他就幾乎要將自己逼瘋。
「你在害怕什麼?」蘇瑞重新抬起手,手掌貼著他的心口,他的心跳很快,在她的掌心裡,彷彿就要躍出,她知道他的忌憚。
斯冠群無言以對。
他害怕的東西,無可言說。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除非你告訴我,你討厭我,你一點都不想要我,只要你說出來,我就不會再纏著你。」蘇瑞一狠心,重新逼了一句。
斯冠群苦笑,他當然說不出那樣的話,她比誰都清楚,他到底有多想要她。
蘇瑞有時候,其實也狡黠得很,而且咄咄逼人。
「我……」他沉默了片刻,正想開口,蘇瑞重新吻住了他,這一次,她已經不如剛才那麼生澀,她學著他剛才的行為,咬著他的唇舌,撩撥著他所有的熱情,呼吸已經屏窒,斯冠群在心底長長地嘆息一聲,他知道,這一次,他遭劫難逃了。可以喊停一次,卻不可以喊停第二次,而且,她是那麼天才的學生,他幾乎停不下來。
不可能在停下來。
斯冠群終於認命。
他將她壓在沙發上,冬天衣服一層一層,厚重不堪,可是體溫從肌膚里滲出來,屋裡的空氣仍然炙熱灼燒,蘇瑞在躺下的時候,腦子裡已經是一片空白,剛才的勇敢,早在兩次主動中消失殆盡,好在他重新掌控了一切,吻始終未停,只是從最開始的激越,變成了細水流長般得纏綿,舌尖相嬉,他如果退一分,蘇瑞便會進一分,這已經變成了一個本能的遊戲,方才被堵住的呼吸重新恢復,可是呼吸粗重而短促,她的胸腔漸漸缺氧,卻不至於昏厥,只是讓整個人處於一種很奇怪的酥麻的狀態,思維已經徹底短路。
他用左手解開她的大衣衣扣,然後將她抱起來,脫掉裡面的毛衣,吻仍然未斷,除了偶爾的分開之外,他似乎並不想給她回神的機會,直到最後一件衣服逶迤到底,沒有燃壁爐的房間終於讓她覺得陰冷,可是,下一刻,她已經被他擁入懷裡,吻終於移到了脖子,直至腳尖。
所有的動作極有耐心的緩慢而細緻,折磨死人的緩慢,幾欲發瘋的細緻,彷彿浮於水中,風起蕩漾,漣漪無邊無際。
她睡著了,大概真的是累到了,蘇瑞睡得很沉,斯冠群卻並沒有睡著,他打開暖氣,將毯子蓋在她的身上,側著身,看了她的睡顏許久,又在她的唇上戀戀不捨地吻了一下,這才站了起來。
他在身上披了一件睡袍,慢慢地走到門口,風從外面灌進來,雖然屋裡開了暖氣,可是站在這裡,還是很冷得很。斯冠群卻彷彿沒有知覺一樣,只是淡淡地看著遠方的夜空,藍絲絨一樣的夜色,深邃無比。
他看到夜幕中的繁星,有一顆似乎越來越近,伴隨著強勁的風力,終於落在了院外的草坪上。
只是,那並不是隕石,而是一架直升飛機。
從直升飛機上跳下兩個人來,其中一個,便是徐少白。
斯冠群轉過頭,重新看了蘇瑞一眼,眸中終於流過不舍。
草坪上的人提著箱子走了進來,斯冠群重新回到蘇瑞身側,他將毯子拉上一些,將她的身體遮得嚴嚴實實,再抬頭的時候,徐少白已經走到了門口。
斯冠群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唯恐他們吵醒她。
徐少白臉色陰沉,好像誰欠了他一大屁股債一樣,對斯冠群的動作也不假顏色,不過,他們的動作確實放得很輕很輕。
蘇瑞還在沙發上沉睡,她這一覺,深得有點不可思議。
其他人則順著樓梯,卻了斯冠群的書房,走進了房間,他們轉身,將門合上。徐少白這才讓出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那個人,「這位就是我說的,全球最好的催眠師。不過,一旦被暗示過,她就真的不會再記得你了,你確定要這樣做?」
「……我的右手已經開始麻痹了。」斯冠群淡淡道:「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可是,如果你願意做手術,並不是沒有恢復的可能?」
「百分之三的贏面,如果失敗,就直接變成白痴?」斯冠群嘲弄道:「我說過,我不想冒險,如果是以死冒險,我願意試一試,可是,如果真的失敗,你並不會讓我死,對不對?」
他不會像白痴一樣活著。他也許不能掌控這個世上的一切事,至少,他能掌握自己的生死。
徐少白沉默了片刻,然後抬頭望著他,「如果失敗,我親手結束你。」
這句話由別人說出來,或許不算數,不過,倘若由徐少白來承諾,便是真實可信的。
斯冠群未語。
「即便是這樣,你還是要實施催眠計劃嗎?」徐少白繼續追問。
「嗯……就像,我從來沒有在她生命里出現過一樣。讓記憶停止在她愛上我之前。也許我還來得及糾正這一切。」斯冠群的態度始終平靜如水。
徐少白沒有再多說什麼了,他只是醫生,並沒有對他人生的建議權。
「催眠很安全,只是一種心理暗示,只要不被另一個人同等資歷的人再催眠一次,她永遠也不會再想起你,就算你能康復,再見面時候,你們大概只能是朋友了——或者連朋友都不是。」許少白按部就班地將催眠的功效與結果全部解釋了一遍。
斯冠群仍然只是輕聲地「嗯」了一下。
他很明白這一切的後果。
許少白沒有繼續解釋了,斯冠群顯然主意已定。
也在這時,原本虛言的書房門突然被輕輕地推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邊望過去,連斯冠群都有點吃驚。
此時扶著門楣,站在外面的人,竟然是蘇媽媽。
她醒了,而且,自己從床上起來了。
那位看護呢?
斯冠群正想著,他已經在蘇媽媽的身後,找到了那位看護的身影,她正扶著蘇媽媽的胳膊,歉意地看著自己的老闆。這一次,顯然是蘇媽媽自己要求不驚動別人的。
斯冠群在短暫的怔忪后,轉向了許少白,「能讓我們單獨呆一會嗎?」
眾人退了出去。
等房間里只剩下斯冠群與蘇媽媽兩個人,斯冠群端起一張椅子,放在了她的身後,「先坐下吧。——等會讓少白來為您看看。」
雖然醫生說,只要醒來,就不會再有大礙,可是昏迷了那麼久,再怎麼說,也有後遺症吧。
他不能讓她再出意外。
蘇媽媽依言坐了下來,她確實使不上力氣,可是,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斯冠群身上。好像他對她來說,並不算陌生。
「我想,我有必要自我介紹,我是你女兒的朋友。很快就會離開了。」斯冠群站在她的對面,很誠懇地說。
「我知道你是誰。」蘇媽媽卻淡淡地打斷他,「剛才在外面,我也聽到了你的打算。——我不阻止你,以後,就算她不記得你,我會記住你。」
斯冠群低頭,微笑。
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謝謝。並不是多謝你記住我,而是謝謝你……因為蘇瑞。」這是他唯一能說的話。
蘇媽媽久久地看著他,然後,她實事求是道:「斯先生,你很迷人,我也相信,你是真心喜歡我女兒,所以,我也為蘇瑞感謝你,可是——她應該有一份正常的生活,她還年輕,她的一生不該到此為止,還有很多人需要她,我,樂樂,她的丈夫。所以,你的退出,我很感激。」
「不客氣。」斯冠群伸手扶起她,「您先回房好好休息,一小時后,一切就會結束。樂樂和李艾正在趕過來,李艾那邊,還請您幫忙解釋。」
他的動作很輕,也不乏應有的恭敬。
蘇媽媽心中暗嘆。
如果沒有那些事情,他也是不錯的人選,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只能說他們沒緣分了。蘇媽媽只希望蘇瑞還和莫梵亞好好的,還有樂樂,仍然是一家三口。
斯冠群將蘇媽媽送回房,又囑咐許少白
對她做一個簡單的檢查,直到親耳聽到她沒事,這才放心。
然後,他下樓,彎腰將蘇瑞抱了起來。
蘇瑞仍在沉睡。
「開始吧。」他用毯子裹著她,穩步走進旁邊的一間小卧室里。
而那位資深催眠師,也緊跟著斯冠群,走了進去。
……一個小時。
只需要一個小時。
然後,一切都會結束。
他低下頭,懷中的女子,仍然睡得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