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空白的心
其實,司徒珏知道,自己沒有聽錯。而且他知道皇爺爺更喜歡四皇叔,父皇是怕皇爺爺會將王位傳給四皇叔,因此才動的殺機。只是,他已經沒了母后,他不想再沒父皇。所以,他不準備將此事告訴給斂憂姨。
「斂憂姨,天色不早了,珏兒該回去了,你好生歇息,珏兒明日再來看你。」語畢,司徒珏從她的腿上躍下來,往大門走去。
斂憂沒有挽留,只是怔怔的想著司徒珏方才說的話。他不會憑白無故這麼說的,一定是他知道了什麼,卻又無法對自己直說,所以才選擇剛才的方式。她的師兄一定有難,可是這皇宮中,她不知道有誰能幫她。等等,皇后是她師兄的生母,她一定能幫到她的,想著,斂憂亦急急的奪門而出王無曲皇后的寢宮奔去……
「斂憂姑娘,您怎麼一聲不吭的跑出來了,皇後娘娘有交待,你不可以隨意走出佛堂的,快些隨我回去。」碧兒從後面趕了上來,拖著她的手臂就往回走。
斂憂一愣,她倒是忘了,此刻的她說是在佛堂靜養,實則是被軟禁在裡頭。許是因為他們不覺得她會溜走,所以自始自終都只有碧兒一人「照顧」她而已。
斂憂有些木然,隨碧兒拖著自己的手臂往回走著。其實,她一直沒有好好打量過碧兒,她只知道碧兒先前是無曲皇后的貼身侍婢之一,因著她的到來,無曲皇后將碧兒調給了她,讓碧兒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碧兒是個不善言語的女子,或者說是她自己不善言語。每日,她都只是看著外頭髮怔,明明有時碧兒就在她身側,可她往往覺得屋裡頭就她一人而已。
或許,一顆裝滿空白的心,再也裝不進旁的事物了吧,因為裡頭已經裝了滿滿一心的空白!空白的記憶,空白的心,一個空白的斂憂。沒有朝氣,沒有靈魂,猶若一具行屍走肉,麻木的生活著。
曾經的她是愛笑的,曾經的她是愛鬧的,曾經的她……然而,那些都只是曾經了,不是現在,也不是未來。現在的她很苦,未來的她,不知!
日復一日,她只能看著外頭髮呆。感受著時光從指間溜走,只什麼都不曾留下。
她還記得,曾經師兄許諾過她,會用一生來守護她,不讓她受半絲委屈。可到頭來,他們還不是分隔兩地,甚至連封書信往來都沒有。師兄行軍打仗,將她一人留在這陌生的地方,她哭過,怨過,甚至恨過。可是,而後想想,她知道師兄一定有他的苦衷,想開了,她又是看著外頭髮呆,希望她的師兄可以早些回來。
不過,她明白,即便師兄回來了,他們也變不回原來那般了。就像是院子里的小草,它們長出來了,還怎能讓它們長回泥土裡去?
一路的渾渾噩噩,斂憂被碧兒拖回了佛堂。一如往常,她還是習慣性的坐在窗前看向外頭。
「斂憂姑娘,您放心,四皇子不會有事的!」碧兒邊說,邊為斂憂倒了杯熱茶。她知道斂憂向來身子骨弱,想讓她飲杯熱茶驅驅寒氣。
斂憂一臉疑惑的看向她,為何她忽然有種,大家都知道一件事,只瞞了她一人。此刻,委屈,孤獨,傷心……眾多感覺一股腦的湧上來,那眼淚終是不爭氣的落下了。
「沒事,沒事……」斂憂苦笑陣陣,所有的人都沒事,有事的只是她一人而已。是她杞人憂天,胡思亂想。是她不該有這傾國傾城貌,惑亂他們兄弟。是她不該自作聰明,以為大家不知道她師兄有難!
「斂憂姑娘,吃藥吧。」看著情緒有些激動的斂憂,碧兒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倒了顆藥丸遞給斂憂。
「今日不是吃過了嗎?」
「四皇子走時有交代,若是你發病了,就得多喂一次。」
斂憂一怔,發病?原來她那所謂的病就是如此?病?呵……瘋人病是吧?師兄就是這麼看她的嗎?
「我不吃。」她神色冷淡,整個人都似一塊冰般。此刻她的心不止空,還很冷,很冰!
「斂憂姑娘,這是四皇子命令,碧兒不敢違抗。」說著往前近了一步。
「你做什麼,我不吃,我不吃……」斂憂慌亂的掙扎著,這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如此害怕吃這個葯,彷彿此刻那藥丸能瞬間奪了她的命般。不,若是當真能奪了她的命,她或許也不會掙扎了吧?
碧兒上前,隨意的在斂憂身上點了數下,接著就將藥丸喂入她的嘴中,指尖滑過她的咽喉,引著那藥丸下去了。「斂憂姑娘,你聽話點,就是對四皇子最大的幫助了。」語畢,碧兒解開了她的穴道轉身離去,只剩下斂憂跌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無曲皇后寢宮
「今日聽聞她跑出佛堂了?」無曲皇后坐在正位上,細細的品著香茗。她,淡定從容,確是一副母儀天下的架子。只是,這內心到底如何,誰又能道的清呢?
「回皇後娘娘的話,是!碧兒沒能及時發現,還望娘娘恕罪!」碧兒猛然跪了下去,整個身子都跪伏在地上。十二月的天,那地面涼的似結了層薄冰般,只一會兒,碧兒的手就開始泛紅了。
「起來吧,別跪著了,你這身子也不是做這等事的命。」無曲皇后慢悠悠的說道,隨即示意身邊的掌侍姑姑將她身旁的一個小手爐遞給碧兒。
「其實,你錯不在晚阻止了她,而是阻止的太早了。那會兒你沒瞧見,就在不遠處,那太子已經想朝她走去了嗎?」說著,她用杯蓋撥了撥茶葉,將唇覆在杯沿處,抿了一口。
碧兒抬眼看她,表情有些吃驚。
「本宮剛好路過那,不巧就被我看見了。」
「娘娘,碧兒覺得此事,我們還得依仗皇長孫。如今,她最信任的人就是皇長孫了。」碧兒低垂下雙眸,恭敬的稟到。
「珏兒這孩子狠討人喜歡,說實在的,沖著他喚我一聲皇奶奶,我就想保全他。」司徒珏是人見人愛的主,在宮裡誰人不愛,誰人不喜?
「娘娘,您將來會有很多親皇孫,親皇孫女日日在您耳邊喚您皇奶奶的,不缺他這一聲。」
無曲皇后閉了閉雙目,將身子斜倚在正位的軟墊上,「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諾!」碧兒身子一躬,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出去了。那一刻,她嘴角的笑愈來愈濃,愈來愈邪……
就比如說碧兒,她明明只是個宮婢,為何做起事來都是趾高氣揚的,而且她居然還會功夫。斂憂欲想欲慌,難不成那碧兒是別有用心?況且,師兄帶兵打仗也有些時日了,不可能連一封書信都沒有。她不信師兄不關心她,她不信師兄就這麼把她留在皇宮裡不管不顧了。此刻,她更信的是,師兄給她的信被人攔截了,只是到底是碧兒還是何人,那麼她就不得而知了。
「四皇子走時有交代,若是你發病了,就得多喂一次。」今日碧兒說的那句話又盤旋在她腦海中。
她不明白,為何師兄一直讓她吃藥,且也不曾告訴她,她得的到底是什麼病。以前因為他相信師兄不會害自己的,所以但凡師兄將葯遞給她,她都會乖乖吃下。然而,今日碧兒居然說若是她發病了,師兄有交待她得多吃一次。呵……發病?她不再似木偶般坐著,那麼就算是發病了嗎?那她這病得的,還真是有些奇妙!
心事重重,無論怎樣翻來覆去,斂憂始終是難以入眠。而且,今晚她的心顯得有些煩躁,不若往常般死寂沉沉的。那頭也有些隱隱作痛,胸口亦堵的慌。
其實,這幾日她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那頭時常脹痛,而胸口也似壓了塊千斤石般難受。緩緩的坐起身,往那紅木桌走去,取了個杯子,倒了些茶水飲了。
那茶壺中的茶水早已涼透,不過這冰冰涼涼的喝下去,她倒是覺得胸口一陣舒緩。忽的她想到,這涼茶水喝下去憋悶的胸口舒適了點,若是出去吹吹冷風,興許這頭的脹痛感也會好些。想著便推門而出。
外頭的風確實很大,院中的花枝皆被壓彎了腰,只有那院牆邊的紅梅倒是還傲立在風中。忽的,咔一聲,那紅梅的細枝被折斷了。
斂憂一愣,在這裡不彎腰便不能全身而退,紅梅執著如她,而她的命運是否也會如這紅梅般,不「彎腰」便傷身傷心。
「娘,這麼晚你來做什麼?」院外忽的傳來了碧兒的聲音,斂憂急急的閃進裡頭,趕忙滅了燭火。面朝里躺著,盡量平復著自己的氣息。對於自己的舉動,她自己都覺得糊裡糊塗的,怎麼感覺自今日碧兒她吃藥的那一刻起,她潛意識中就有些懼怕於她。
門忽的被推開了,斂憂知道是碧兒進來了,她只得緊閉著雙目,一動不動。
那腳步聲到了床邊就停了下來,之後又漸漸的往外頭走去。門吱呀一聲便被掩上了。斂憂緩緩的起身,此刻她很想去聽聽碧兒她們的談話。她很想知道,碧兒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呆坐了一會兒,猜想著碧兒應該已經回到房間了。於是,斂憂躡手躡腳的起身去開門,其實碧兒與她的房間就是隔了一個大廳而已,對面就是碧兒的房間。
因為方才碧兒關門時有吱呀聲,斂憂便更加的小心,生怕被發現。畢竟這偷聽人家談話,是不恥的行為。一切她都做的極其小心,碧兒她們並未察覺到。
「碧兒,隨我回去吧。」這是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滿含歲月的滄桑。
「我不回去,眼見著我就快成功了,我回去作甚?難不成還得去接受外人的白眼嗎?娘,這些年,難道我們吃的苦還不夠多嗎?」碧兒的聲音有些哭腔,又含著不甘。
「碧兒,娘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是娘沒用,娘保護不了你!可是,你爹他……」婦人有些難以啟齒般,自碧兒出生以來,她這個為娘的,便沒給過她一天好日子。外人眼中的她們該是錦衣玉食的,然而事實上她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只有她們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