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嫌隙
董麗英之所以和秦周說這些,一是想讓他放心,不必常去探望她們娘倆;二來,提醒他不用送營養品了。
畢竟,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而且他工作繁忙,也不好太耽誤他。
董麗英跟秦周一家打交道,不是一兩天。秦周這人沒話說,頂天立地熱心腸好男人一個,認識他的,沒有不誇的。
他老母黃大娘,跟他一樣厚道熱絡,可憐她年輕守寡,之前丈夫和婆婆的葬禮,黃大娘幫了不少忙。
只是他那愛人沈安麗,跟董麗英實在不對盤。
沈安麗性子驕矜,看上去溫溫柔柔,其實高傲又虛榮,作為在紙廠當婦女主任的高中生,十分看不起她這個低俗潑辣的泥腿子。
又因自己容貌不及她,每次董麗英去秦家拜訪,沈安麗都表面客氣,看她的目光冷淡不屑而警惕。
每每瞧她那眼色,董麗英都憋屈火大的很,偏偏又不能把話挑開。
沈安麗提防她,說白了,是對她和秦周的侮辱。她常被人白眼說閑話,受的多了。沈安麗那些小心思,對她而言就是毛毛雨,視而不見便是。就怕把話挑開,秦周臉上過不去,影響他名譽,以後大家見面尷尬。
因此,董麗英看出沈安麗不待見她后,有意識地少去秦家了。
尤其是她婆婆死後,要送什麼東西,她都是拖娘家人送的。
每次秦周到鄉下探望她,兩人也都是在她娘家或者外面見面說話,一點都不避諱人,省得外人說閑話。
秦周看上去粗莽忠厚,可該有的心眼,半點不少。他聽董麗英這麼一說,再聯繫她近來鮮少登門的舉動,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猜有人編排他們,董麗英是在避嫌。
不過,他覺得這完全沒必要,「麗英同志,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用理會外面的人說什麼。」
「再說,我給歲歲送東西,那是我自個兒樂意,別人管不著!」
「可是……」董麗英正欲說什麼,一道尖細高亢的女聲,在他們身後炸響開,打斷了她。
「哈!你樂意?你送的,可是我給咱兒子買的東西!你怎麼不問問我和軍軍樂意不樂意?」
沈安麗著一身半舊的藏青色中山裝,斜掛著一個軍綠色布袋,一手穩著一輛七成新的二八自行車,一手指著秦周,憤憤不平。
秦周聽她這麼說,眉頭跳了跳:他什麼時候拿她給兒子買的東西送人了!
好吧,是有那麼一兩次。可當時難道不是她主動提出的?
現在她拿這做筏子發什麼火!多叫人難堪啊。
秦周壓抑著怒氣招呼妻子,「安麗,你來了。」
他強笑著與震驚的董麗英道:「你嫂子說笑呢?別往心裡去。」
「秦周,你要點臉吧!」沈安麗說這話時,眼睛卻盯著董麗英,「你好意思送,人家也好意思收!」
董麗英和霍穗面面相覷,這夫妻倆,在唱什麼戲?
董麗英一看沈安麗怒不可遏的臉,就知道她來者不善。她把女兒的臉往心口處壓,捂著霍穗的耳朵,揚起笑臉同她打招呼。
沈安麗只當沒聽見,嘴裡噼里啪啦一通埋怨:「老秦,你要做好人,要報恩,我沒話說。可你不該拿我給軍軍買的東西做人情!你倒是高尚,餓著窮著自個兒孩子,也要富養別人的女兒!呵!我和軍軍攤上你,算我們娘倆倒霉。你不疼兒子,我疼!我告訴你,以後你休想拿我買的東西送人情!」
秦周給沈安麗使的眼色,算是白搭了。她那一席話,叫秦周老臉紅透,自覺無顏面對兄弟的遺孀,跟董麗英說聲抱歉,掉頭便要帶沈安麗走。
再不走,他就忍不下去了!他不想在弟媳婦和侄女面前跟妻子吵架。
沈安麗積累了許久的怒氣和鬱氣,才剛撕開個口子,她還沒說完呢,怎麼願意走?
沈安麗拍開秦周的手,把腳架一蹬,停好車,無視他,氣勢如虹沖董麗英說:「董家妹子,都說你是個知情識趣的本分人,可你乾的這些事兒,真叫人沒法說!我知道你困難,這年頭,誰又容易了?」
「你說你,光守著我們一家薅,是什麼意思?軍軍他爸人好,就合該被你一直抓著佔便宜?你過去盡吸我們家的血也就罷了。瞧瞧,今兒你竟然差點害我們老秦丟了命!我現在都搞不懂,你是想擠走我給軍軍當后媽?還是見不得我們好,想害死老秦,讓我跟你一樣當寡婦?你這人可真夠陰險惡毒的……」
「夠了!」董麗英和秦周都聽不下去了,兩人異口同聲喝道。
董麗英手捂得挺緊,霍穗雖沒有聽全沈安麗的話,可也聽到了一部分。
霍穗沒想到秦周的妻子竟是這樣愚蠢狹隘又惡毒的女人!她怎麼好意思說出那一番話?
秦周與董麗英之間光明磊落,雖然秦周幫了董麗英不少,可董麗英和董家人,也盡全力回報他們了。
她聽周鳳抱怨過,以前每次秦周到外地出差,董麗英都拜託周鳳帶糧食、帶果蔬去秦家住,照顧沈安麗他們祖孫三代的起居,給他們洗衣做飯,打掃衛生。
平時董麗英也沒少讓董國業和董大哥一車一車地載鄉下的果蔬糧食、山裡的山珍野味、河裡塘里的魚蝦黃鱔什麼的到秦家。
為這個,周鳳沒少罵董麗英胳膊肘往外拐,對外人比對娘家人好。
霍穗親眼見董麗英親手給沈安麗和她兒子軍軍各打過一件毛衣,兩條圍巾。
去年冬天,她託人高價買了八斤棉花,給他們做了一床厚厚的新棉被。自己用的還是陳年的破舊棉被呢。
董麗英能力有限,可也在盡全力回報秦家了。
如今讓沈安麗這麼一說,把董麗英說成了恩將仇報的心機綠茶女,也讓秦周這個仗義磊落的男子漢成了陳世美。
秦周與沈安麗是一家人,他們怎麼鬧,霍穗管不著。但她不願讓自己美媽被人當爛泥踩,當即哇哇大哭,給臊怒羞囧的董麗英解圍。
她這一陣大哭,把在醫院樓上樓下到處找人的董國業父子驚動了,倆人循著哭聲過來。
「歲歲怎麼哭了?英兒你傻站著幹啥?哄哄孩子啊,你不知道歲歲剛哭破了嗓子?」董國業憂心著外孫女,沒有發現現場氣氛凝滯。
兩手拎滿東西的董成兵瞅瞅秦周三個,扯起微笑,走近沈安麗:「沈同志,你來得真快!剛下班啊?今兒真是不好意思,讓秦老弟受了牽連。」
「不過醫生說了,他這傷也不是很嚴重,仔細將養兩三月就能恢復。這是醫生給他開的葯和營養品,怎麼吃用,我爸特地讓醫生寫了張紙條,都在上面,還有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項,上面也有寫,你們回去照辦就是。」
「有勞你們了。」沈安麗見董成兵一臉陪笑,態度極好,事兒也做的周到體貼,憋著一腔怒火不好意思繼續發,強扯出一個僵硬的假笑,接過東西挂車上。
秦周做夢也沒想到沈安麗今兒會來這一出!他沒臉見人,躬身給董家三人陪了不是,黑著一張臉,硬是拖走了還欲敲打董麗英他們的沈安麗。
送走他們夫妻,董國業和董成兵就問:「英兒,啷個回事?」
「秦大哥受了傷,嫂子有點不高興,說了我兩句,沒什麼。」
董麗英忍住淚意和怒意,岔開話題:「哥,你去廁所瞧瞧二強在不在?他這麼久不出來,該不會掉茅坑了吧?」
剛才要是女兒不在,她肯定會撲過去撕爛沈安麗的嘴臉!那個瘋女人!氣死她了!
她把霍穗塞給還欲追問的董國業:「爸,真沒事,你幫我抱抱歲歲吧。這孩子太胖,我手沒勁,抱不動了。」
霍穗在她外公懷裡扭過小身子,拿屁股對她媽:對小美女說什麼胖啊!她媽真不會說話。
霍穗心疼董麗英,跟董國業告狀,「嘻呀,她……嗯呀……凶,媽……嘿哇……」
一個「哭」字卡霍穗喉嚨,怎麼也吐不出來,氣得她一不小心咬到舌頭,疼得自己哭唧唧。
董麗英笑罵她:「別說了,咬到了?快張嘴給媽看,乖點,啊!」
霍穗心累,不想給她看,閉著嘴抽泣。
結果被董國業捏住兩頰,稍稍用力,掰開嘴,看到她舌頭上只破了指甲縫大點的皮,細細的一點紅痕,不認真看,都看不出來,兩人也就放心了。
不過,愛女心切的董麗英,還是對著心肝寶貝呼呼了好幾下,把霍穗哄得眉開眼笑。
沒多久,董成兵從人擠人的廁所里拉出二強,悶出了一身汗臭。他身後的二強上了個大號,身上比他更臭,那味道,叫人作嘔。
霍穗嗅覺很靈敏,受不了那個味,仗著自己人小任性,拿手捏著鼻子,嫌棄地別開了臉。
那小動作,小模樣,叫人捧腹。
董國業很偏心地對大兒子和二強說:「你們倆往後退幾步,離我們歲歲遠點,別臭暈了小寶貝。」
董麗英佯怒,捏捏女兒的包子臉,代她跟二強兩個致歉:「小丫頭不懂事,哥你們別放在心上啊。」
二強和董成兵滿不在乎地擺手:「不會。」誰還跟個不懂事的奶娃娃計較啊。
因為要趕在末班車收班前到車站,幾人也沒多逗留,直接快步奔向車站,坐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