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石千層浪

第四十四章 一石千層浪

但裴瑤卮在北境為這些遲到的真相交錯悲歡之時,塵都中,蕭邃已備好行裝,打算啟程南下。

「哥,你當真想好了?」

蕭運對他南下去見寧王世子蕭遇之事,始終不甚贊同,「聽說相韜一到南境,便秉承雷霆之勢將潘氏殘族料理消停了,如今既知相氏與寧王府並圖不軌,那你現在南下……不外乎羊入虎口。」他慮道:「更何況,人說上陣父子兵,寧王叔此心既定,我也不覺得你去見遇兄……能扭轉什麼。」

蕭邃不以為意,只道:「能不能扭轉,也總得去看看。」

蕭運目色微沉,半晌,道:「哥,你若鐵了心……那讓我去吧。」

聞言,蕭邃先是一笑,隨即搖了搖頭。

他並未多加解釋,只告訴他:「我今去南境,你嫂子人在北林未歸,京中諸事,便全交給你了。」說著,他深深看了蕭運一眼,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哥教了你這些年,你可千萬別給哥丟臉啊!」

蕭運面色沉重,像是接下什麼泰山重任一般,許久,方才點頭。

「哥,你自己小心。」他再三囑咐,「定要小心。」

蕭邃前腳剛離開塵都,後腳,溫憐在玉澤宮便得了信兒。

「他已經出城了?」

獨觴頷首,低聲道:「昨兒下午走的,身邊只帶了尉朝陽及一隊護衛,看路線,估摸著是要往南去。」

「往南……」溫憐略一思索,「奔誰?榮宣長公主?……總不會是蕭遇吧?」

「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她想了想,也未再追究,「罷了,管他見誰,橫豎他離了塵都就是。」說著,她又同獨觴確認道:「李太后那邊這幾日如何?還是不好?」

「一直病著,太醫見天過去報到。」

聞此,溫憐面露安心,不多時,便整衣起身。

「走吧。」她道:「去安元殿,給皇上請個安。」

兩人從住處出來,信步幾許,便到了皇帝寢宮。門前的宮監進內稟報,不多時,便見孫持方急匆匆迎出來,近前恭敬行了個禮。

「王妃娘娘來了,給娘娘請安,娘娘長樂無極!」

溫憐沒同他寒暄,將人叫起來問話,孫持方一臉苦色,直說皇上精神越發不濟了,昨晚上躁鬱難眠,這會兒方才睡下,如此下去,實在不是個事兒。

說話間,不免提到國師大人,孫持方如今總有些懷疑汲光的本事,言語中,少見地流露出幾分怨懟之意。

溫憐聽了卻笑:「不怪師叔無策。你自己主子怎麼回事兒,你在他身邊看了這些年還不清楚嗎?」她往殿里看了一眼,目光中帶著毫不遮掩的嘲諷:「他這是早年喪良心的事兒做多了,虧著心呢。」

孫持方臉色一白,忙道:「王妃!可不敢妄言!」

溫憐冷哼一聲,半晌,臉色稍緩,「罷了,他如今這樣……孫大總管,你便回宮一趟,將秦淑妃與奉陽公主接過來侍疾吧。」

孫持方一愣,「接淑妃娘娘與公主過來?」

「否則呢?」溫憐道:「我說他虧心,你也該知道他是為何虧心。叫他看看他親閨女,或許還能緩和緩和心緒。……宇文柔和潘若徽的孩子,看著難免糟心,算來算去,也就只有一個奉陽了。」

孫持方哀然一嘆,應道:「……是,王妃說得在理,老奴這就去辦。」

不日之後,北林。

「什麼?!」裴瑤卮才聽了妧序一句話,險些摔了茶盞,「你說誰死了?」

妧序頷首道:「您沒聽錯,是秦淑妃。」

秦瑟……

裴瑤卮將這個名字在心裡默默一念,好半天都回不過來神來。

秦瑟……她怎麼會死?

總覺得,這人是蕭逐後宮里第一安全的人,可如今……竟這樣突然便沒了……

妧序那頭道:「聽說皇上病憂,接了淑妃與奉陽公主去玉澤宮侍疾,可淑妃入玉澤宮當晚,便……薨了。」

「宮中對外說淑妃乃是突遭惡疾暴斃,瞬雨姐姐信上不好多說什麼,但如今卻也有風聲說,淑妃實是被皇帝親自動手,一劍傳胸而死的。」

這便更是出人意表了。

京中出事,蕭邃又去了南境,裴瑤卮忖度再三,心裡放不下,沒兩日,便去同趙據辭行。

趙據深知朝中情勢,私心裡,實是一百個不願意放她回那虎狼之地去,無奈她自己主意已定,他便也不能強行留人。

「你與楚王的事……」他細細囑咐裴瑤卮,「既然如今誤會已釋,你又願意認這楚王妃的身份,那我也不好說什麼。不過蘅蘅,你要記住,哥拿你當親妹妹,趙氏便是你的倚仗,若是在外頭受了欺負,只管回北林來,哥給你做主。」

這話抵得過千言萬語,便似言談之間,重又給了她一個母家。裴瑤卮心中感懷,差點沒忍住落下淚來。

按趙據的意思,裴瑤卮堅持回京也便罷了,但清檀與小叔趙遣一家,還當是留在北林更好一些,奈何,他打算得明白,可這兩人卻無一個願意留下的。

清檀因與裴瑤卮相認不久,實在不願遠離她身邊,再三與她軟磨硬泡,終於惹得裴瑤卮鬆了口,答應帶著她。至於趙遣,雖說認祖歸忠,但到底的還帶著一元先生的身份,且不說京中還有個女兒,便是他真有心回歸故里,也總得親自在楚王面前交代一番,方才是個道理。

如此,這一行人,便又是怎麼來的,便怎麼回去,只多了一位趙夫人而已。

玉澤宮。

夜裡繁星璀璨,婁箴在安元殿外侯了許久,終於等得汲光出來。師徒兩人一前一後往宮外走,汲光偏頭看了他一眼,正將他滿臉欲言又止之色看在了眼裡。

他便問:「有話說?」

婁箴怔了一下,定了定心神,才道:「師父,此番淑妃之事,您不打算管一管嗎?」

外頭如今傳什麼的都有,不少人都說,是淑妃見罪於天子,被其親手了結了性命,死得甚是難堪。婁箴今日在城中行走,聽著這些風言風語,有心說上一句,道是世人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秦淑妃確為皇帝手刃不假,但,又有誰會知道,皇帝是受了岐王妃術法所誤,將當夜侍疾在側的淑妃認作了已故的潘妃、梁妃,驚懼之下,亂了神智,方才提起劍鋒的?

而溫憐做這些事,她亂的,僅僅是一個後宮嗎?

她究竟想做什麼?

「罷了。」汲光隨口定斷,並不以為意:「溫憐行事,自有所求。橫豎從非一路人,她於我也算有功,這點小心思……無礙於大計,隨她去便是。」

婁箴眉頭緊蹙,似還有話想說,可頓了頓,還是未曾出口,只應了聲是。

「娘娘,」獨觴端了安神湯進內,待溫憐喝了大半,方才從旁道:「奴婢才收到消息,裴娘娘那頭得了淑妃的信兒,此間已從北境啟程,正往京中趕呢。」

溫憐聞言,默默片刻,只嗯了一聲。

「娘娘,」獨觴有些擔憂,「過去裴娘娘為皇后時,秦淑妃與之雖未見親近,卻也頗為和睦,若是裴娘娘就此事與您詢問……娘娘,您可想好,要如何應對了?」

「還能怎麼說,實話實說也就是了……」溫憐悵惘道:「就是不知,她會不會信。」

她設陣使蕭逐親手殺秦瑟,意在兩點,其一,自是為了離間親歷秦氏與當庭,斬蕭逐一臂。至於其二……

「秦瑟之母杜氏,乃是璧山郡主表妹,若非當初,璧山郡主借秦瑟之口,引導蕭逐利用潘恬,挑撥裴氏與蕭邃的關係,那之後的那些事,也都不會有了……」

溫憐說著,不禁嗤笑一聲:「呵,不過這人,藏得倒真是極好。」

「當初蕭逐是利用梁煙雨同潘恬來往,勾起她對蘅蘅的嫉恨之心,從頭到尾都沒露出秦瑟來,這些年在宮中,任誰不說她一句賢良淑德?如你所言,便是蘅蘅在世時,只怕也沒對她起過任何疑心。若非早前梁煙雨死後,蘅蘅與我說起,她對梁煙雨同潘恬之間過從的疑慮,叫我上了心,順藤摸瓜,牽出這些舊事來,便是我也想不到,真正的幕後之手,竟有這位淑妃娘娘一份。」

獨觴聽到這裡,不由也是一嘆,「若叫奴婢說,這所有事里,最叫人驚怕的,還當屬璧山郡主!」

她此言,連溫憐聽了,也不覺頷首。

「可說呢……」她目光遠遠投出去,沒有聚點,只剩滿滿的難以置信,「天下竟有這樣捨得出女兒的母親……她……」

說到這裡,她不禁想起了潘擬來。

「過去提及潘擬,我還覺得潘恬是受寵的那個,自小錦衣玉食,佔盡了父母之愛,如今再看……原是禍福巧妙,受寵的那個,被親母算計,沒了名節、也沒了命。倒是從小養育在外,苛待著的那個,卻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分,遇上了本該是仇敵的人,卻還被其所救,得了場新生……」

她輕嘖一聲,悵然一嘆,「造化弄人如此,當真不是人力所能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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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得蛾眉勝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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