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三日已到
靜待三日,將見。
蘇蘇坐在籠中,仰望著面前的佛像。這裡見不著陽光,她並不清楚外面晝夜交替,她能做的,只能等待。三天,是么?只要耐心等下去,就會相見了嗎?……
如果再見到他,我一定會坦誠對他,再也不猜疑他……我只想與他好好的。
只想與他好好的。
佛像被腐蝕得越來越嚴重了,大片大片變成糜爛的黑色,像腐爛的皮屑掉落在地上。外面加派的僧人只能起到延緩作用,梵金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誰也無法束縛她。
外面隱隱傳來打鬥聲——聲音漸響,蘇蘇狐疑的看向牢房緊閉的門。
打鬥聲逼近了那扇門,蘇蘇幾乎已經聞到了血的氣味。
砰的一聲!門被大力震開!一個侍衛的身體拋進地牢,狠狠摔到地上,蘇蘇看見他全身是血,倒地后便立刻斷了氣。她吃驚的看向門口,竟然是闇安?!
不,闇安只是站在門口,出手殺人的並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那群人——似乎有四五個,正在後面與追上來的侍衛搏殺。
闇安身邊還站著一位男子,蘇蘇並不認識,她只是又抬頭沖甬道方向望了望,沒有現李彥的身影,便覺得有些無謂了……
不過心底倒也有些嘲意。因為她果然猜對了。這個闇安。真地不簡單呢。
在這樣激烈地廝殺場面下。她依舊平靜得不像話。只是陪著那陌生男子步步朝自己走來——
「是蘇蘇么?」那男子聲音十分輕柔。
蘇蘇卻大吃一驚。他竟然知道她地名字?!她只對冗默說過她叫苗依。這宮裡。還有誰會知道蘇蘇這個名字?!
「你地眼睛真漂亮。」男子慢慢蹲下來。微笑著對蘇蘇說道。
隔著牢籠。蘇蘇看見眼前這個膚白如雪地男子。他凝望著自己。眼睛像黑夜中地星星。閃著撲朔迷離地光芒。蘇蘇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只覺得這個相貌俊美地男子身上。有著和闇安一樣靜謐地氣質。
黑夜的靜謐。
也許,正是他把這種靜謐教給了闇安。
「……你是誰?」蘇蘇出聲問他。
男子的臉上一直掛著柔柔的笑意,他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衣袖遮擋,蘇蘇看不分明,待他將那物品完全展露出來,蘇蘇心口一緊!
「你……認識他?……」
男子手心裡,是一隻銀鷗,雛鳥的模樣,翎羽凌亂初展稚翅的樣子惹人憐愛。蘇蘇一眼認出這是李彥做的機關鳥,儘管活靈活現,難分真假,但蘇蘇還是認出來了。能讓李彥贈於此物,眼前這個男人必然與李彥有著某種連繫。
她試探著看向男子,心中已經大亂。
忽然想起在船上時,李彥曾用機關鳥傳信,難道就是傳信給他嗎?
「我認識他。」男子笑著點頭,「我不但認識他,我還知道他的所有秘密。」
「秘密?……」
「比如你。」他的語氣里忽然帶起了几絲曖昧,「你應該算是他最大的秘密吧。」
當然,牽扯到離海紛爭的鬼女,她當然是他最大的秘密。殊不知面前這男子所指的秘密,卻是李彥的真心。
「可是我不能帶你出去。」男子又輕輕開口說道。
蘇蘇不解,這樣打打殺殺闖入禁地,不是為了帶她出去?那是為了什麼?
「如果你出去了,他就會危險了……」他緩緩說道,眉間帶起憂色。
「危險?」蘇蘇緊張起來,「他會有危險嗎?什麼危險?」
「你還不知道外面生的事吧。」他臉上那莫名的笑意又重新掛起,「元進寶的商行已經由工部管轄,因為賬面不幹凈,需要徹查,負責這案子的人,就是你二哥,蘇寒。」
「這與李彥有什麼關係?」蘇蘇急忙追問。
「這只是皇室聯合元進寶做的一場戲,為的是拉李氏商行下水,其實,元進寶已經背叛了李彥,李彥派人送去的解除婚約的信函被元進寶撕毀,只要有聯姻這一層關係在,工部的人就有理由連同李氏商行的賬簿一起查……你知道的吧?李彥手下的一如風商行,是希國船業的命脈,皇帝正是盯上了這一點……等到事情過去,皇帝大概會隨便給一如風商行一個罪名,栽贓陷害不錯吧?然後元進寶得償所願吞下一如風的一切,繼續為皇室辦事。」
「……一如風的賬簿,又豈是那麼容易就能查出漏洞的?」蘇蘇不信。以李彥的見地,他不可能會栽在這件事上。
牢籠外的男子笑意更深,「你確實值得他冒險……」
「你說什麼?」他剛才那句語氣低沉,蘇蘇聽不分明。
男子卻只是笑笑,繼而言它,「呵呵……確實,沒有哪一家賬簿比一如風的賬簿更清白,其實我和他也早料到如今的局面,原本是想借這個機會將船廠整個搬遷……」
「船廠要搬遷?!」蘇蘇不禁回想起自己去船廠那天,有一個叫牧羊的小男孩陪著她參觀李彥的船廠,那樣大的一個地方……那麼多人……像一個城鎮,一個城鎮,如何搬遷?
「船廠已經不安全了,皇帝三番兩次派人去船廠打探,遲早會出紕漏,所以他與我商量,將一如風船廠搬遷到另一個地方,不過這樣大的規模,真要搬起來必然會引人注意,於是,他才故意設了這樣一個局。」
「引誘元進寶的背叛,引誘皇帝的野心,故意露出破綻……讓他們合力去侵吞一如風,大量船艦貨物被運往炎決離島的元氏商行的同時……正是魚目混珠搬遷船廠的機會。」蘇蘇遲疑的揣測說道。
「你很聰明。當海上出現大量船隻時,也不會有人起疑,只會以為這是元氏商行在運送一如風的東西。」
「可是,他猜測人心未免太准了……如果皇帝還對他存有一絲仁心,或者那元進寶稍有誠信,這個計劃便不會成功。」
男子輕笑兩聲,「你莫忘了,解讀人心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既然如此……為何你說他會有危險?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本來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偏偏負責的人……是你哥哥。」說完,他若有所思的看蘇蘇一眼。
「我哥哥?……」
「蘇寒確實不失為一個人才,年紀輕輕心思就已經慎密到這般地步,他並沒有因為皇帝心在船廠,就去查船廠……短短几日,他不但把手伸向船廠,還伸向了李家的其他買賣……」
「你是說……賭坊?」
「正是賭坊,李雲晟雖然不及他爹,但也不是容易對付的人,賭坊的錢財進進出出都要經過他的手,朝廷官員受賄的銀兩都在哪?都在李雲晟手裡,他用賭坊和錢莊,把行賄的錢洗得乾乾淨淨,幾百萬,幾千萬,不論多髒的金子銀子,只要到了他手裡,就能變得清清白白。」
蘇蘇沒料到那玩世不恭的李雲晟竟然每天都做著這樣的事,不禁有些啞然。
「其實你也不用吃驚,這些事,你遲早會知道。為什麼皇帝不敢輕易動李彥?朝中文武百官,手裡那幾個錢千迴百轉總要從李彥那裡繞一圈,要動李彥,就是在動那些大臣們藏私房錢的寶箱。可是皇帝不敢動,你二哥卻敢,初生牛犢不怕虎……呵呵,李彥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蘇寒這個人物。」如此說著,男子臉上竟然有些得意起來。
蘇蘇有些難以置信的搖著頭,「他對我說,皇帝是因為李家兵權在握,所以才會對他多番忍讓。」
「在你面前,他自然要給自己留點顏面,不會說出暗地裡的勾當,呵呵……在旁人眼中,他乾的也儘是禍國殃民的事情,就連兵權……呵呵,不提也罷。」男子未說完,竟已經不能自抑的笑起來,尤其是當他想到李彥刻意在眼前這女孩面前擺出一副正經好人模樣時,他便竊笑不已。
「那……他會不會有事?」蘇蘇輕聲問他,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如果他真的十惡不赦,是不是會樹敵很多?……她不想他有事。
男子微微一怔,他看見蘇蘇眼中流露出的誠摯,心裡對李彥倒有些羨慕起來。
這個女孩,根本不在乎李彥是善是惡,她只在乎他的安危……
如此想著,男子挑眉輕笑,「有我在炎決島為他坐鎮,他自然不會有事。倒是你哥哥……」
「你說我二哥?我哥哥會怎樣?」她也一樣緊張蘇寒的安危啊。
「沒有辦法,為了讓李彥專心處理船廠的事情,我不能讓蘇寒分了他的心……」男子似乎也不忍蘇蘇擔憂,便繼續說道,「為了他,我只能限制住蘇寒……不過你放心,他畢竟是未來駙馬,有公主求情,皇帝陛下應該不會為難他,何況……他對皇帝而言,還大有用處。」
說完此話,男子轉頭看向一旁的闇安,說道:「差不多該結束了。」
闇安默默站起來,回道:「是,大人。」
蘇蘇正詫異她竟然不是啞巴,闇安已經起身朝甬道外走去。
「還請你再忍耐半個月,等到夷禾國的皇帝來到炎決,就會機會救你出去了。」男子說完也站起來,準備離開。
「他知道我被關在這裡嗎?」蘇蘇忽然問。
男子轉身,疑惑的看向她。
蘇蘇嘴角扯起一笑,乾澀無力,「他不知道……對嗎?所以半個月後,他也不會來救我……對你而言,我只是李彥的負擔,你更加不會告訴他,我被關在這裡的消息……對嗎……」
男子靜靜等她說完,半晌,終於出聲說道:「你猜對一半,我確實不會讓他知道這裡生的一切,但是半個月後,我會救你,因為我想救。」
蘇蘇愣住,看著男子離去,外面的廝殺聲也漸漸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