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妖眸含淚
為何本該無事的禁地——御神殿,今日竟變得這樣熱鬧?
略微使力,只聽清脆一聲響,蘇蘇掙斷了手銬間的鏈鎖。
「臭禿驢!」蘇蘇微微顰眉,腳上的鏈子也被她掙開。但是梵金的束縛卻依然緊緊貼著她的肌膚,那一圈金鐲子無論她怎樣力,也絲毫不見鬆脫,反倒只會愈加刺痛。掙斷中間所系的鏈子后,手腕腳腕處均滲出血絲。
蘇蘇看著那殷紅的液體,有些入神,眼神有些渙散,半晌,她抬起手腕,輕輕舔舐,粉色的小舌輕輕掃過傷處,淺淺涼意。
鼻息間傳來熟悉的氣息,蘇蘇瞥眼看向籠外,甬道那敞開的大門。
——矯健的身影一席黑衣,滿臉肅穆蕭寒。他一路趕來,見到遍地橫屍,宮廷侍衛死傷無數,遠處更有大隊侍衛正在趕來,無暇多想,他急急闖入。
終於見到籠中的蘇蘇,卻不由得愣住。
「越澤?」蘇蘇放下手腕,露出微喜的笑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並未使用過鬼火召喚越澤啊,越澤是怎樣找到自己的呢?
越澤直直看著蘇蘇,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蘇蘇笑,「你怎麼了?為何這樣看著我?」
「小姐……」越澤又走近幾步,靠著牢籠欄杆,「你出了什麼事……」
蘇蘇一怔。臉上閃過一絲倉皇。忽然站起身子!她幾步走近抓住欄杆!「我怎麼了?!快!快給我鏡子!!!」
為何越澤這樣看自己?她地臉究竟怎樣了?!
越澤環顧四周。拿起地上一個死去侍衛地佩刀。拭去刀上污血。越澤將刀舉到蘇蘇面前。
刀面光滑如鏡。寒光冷冽。蘇蘇看見映出自己地面孔。嬌膚依然白如雪。櫻唇紅潤青絲黑黛。唯獨那雙眼睛——唯獨那雙眼睛!瞳孔殷紅妖魅!
為何?!她只當自己催鬼火之時。她才會變作妖魔。為何現在會是這般模樣?!
腦中忽然響起剛才那男子地話。他進來看見她。他說:「你地眼睛真漂亮……」
蘇蘇倒退兩步。緊緊抿唇。
這個樣子已經多久了?……這個樣子……如何能去見他?
她又想起,閻羅神說要返還她三千年的真元,那一刻猶如颶風灌頂,滿目殷紅吸入眸中——莫非是那時?
「小姐,我救你出去。」越澤說著就要開始變幻。牢籠堅固,想要強行破壞只能變成鬼吏。
「你走吧,剛才生那麼大的動靜,宮裡的侍衛很快就會趕到。」蘇蘇顯得有些頹然,慢慢倚牆坐下。
越澤頓住,「小姐不想離開這裡嗎?」
「你來的時候,可有見到穿白衣的一男一女離開?」蘇蘇沒回答他的問話,開口問道。
「小姐指的是清宸淵?」越澤與他們離開的時間如此靠近,自然有看見,不過他行動隱秘,沒有被對方現。
蘇蘇抬頭,「你認識他?」
「小姐忘了么,我以前在宮裡當差,後來才被調去丞相府,清宸淵乃是丞相的得意門生,我如何能不認得?不過他身邊的醫女卻是面生得很,她恐怕是我離宮后才入宮的吧。」
蘇蘇若有所思瞟他一眼,「差點忘了,你以前在丞相府里當護院侍衛。」
「清宸淵官職不大,卻在朝中極有人氣,與許多大臣交好,關於他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外界傳聞也很少。」
「去查查他,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與何人有聯繫。」
越澤一時遲疑,「小姐,那你呢?」
蘇蘇嘴角扯起無力的笑意,她如今這般模樣,任誰見了恐怕都要大呼妖怪,她出去做什麼……有梵金之力相剋,尚且面露紅眸,如若出了這御神殿,失了梵金束縛,她恐怕……
「我現在還不能走。」蘇蘇垂下眼帘。「我現在妖魔入體,如果不是這裡有梵金佛的金光震攝,我恐怕早就失去心智大開殺戒。」
越澤聽此,神色十分緊張,「那應當怎麼做?怎麼做才能使小姐恢復?」
「我會變成這樣,無非皆因這身軀是單薄人身,強加以妖魔之力,身體承受不住才會變得非人非鬼,倒不會影響性命,只是……」蘇蘇心裡忽然也失了方向,「只是,我必須儘快找出壓抑妖力的方法,不然,我怕我會……」
她害怕了。
她真的害怕了。她怕自己被妖力反噬,變成真正的妖魔。
「會怎樣?」越澤無比緊張,他已成服於她,怎能讓她出事?
不適時的,騷動之聲已起——
蘇蘇只得提聲道:「快走!我想出去時自然會出去找你們的!」
越澤只得深深看向蘇蘇,倒退數步,提息突變!——青筋爆裂,肌膚骨骼陡生,瞬間掙裂了一身衣衫!
趕來的侍衛只見籠外立著一隻龐然大物,還未看清,鬼吏已經猛撲過來!越澤一路殺去——只要離開甬道,回到地上,便可擺脫這群侍衛了。
蘇蘇聞得那腥熱的血液氣息,心頭好似有羽毛輕撓,酥癢難耐,她硬生生的忍耐卻引起一陣陣悸痛!
不要!
蘇蘇的手指扣住冷硬的斑駁地板,冷汗淋漓。
閻羅,閻羅……你引我再遁妖魔,我豈不是要又一次失去他?你答應幫我找到他,你怎能讓我找到他之後再失去他?!閻羅!!!
你可知我盼了千年!你可知我這三千真元是為了何人練就?!!——
一聲憤怒的嘶鳴!倏然從四周振開!甬道內的侍衛尚未聽清聲音來源,只感到一股異常冷冽的寒流無比大力的襲來!大地也為此震動!御神殿微顫,瓦礫戰慄!
所有人倉皇抱耳逃竄,面露痛苦神色。
大殿之外,攀上城牆的越澤已經逃出很遠,然而蘇蘇方才的鳴喊卻幾乎響徹天地,他不忍,他無奈,他頭也不回的飛竄出這遼闊皇宮。他明白她是為何而喊。
鍍金佛像,煞那間被腐蝕成焦黑。
牢籠柵欄碎裂成灰粉。
御神殿歸為一片死寂。
蘇蘇輕輕走到一具屍體邊,低身拿起屍體旁的刀,刀身映襯著她蒼白的面孔,眼眸像紅寶石般璀璨奪目,她,鬼魅妖嬈。
「你知不知道……」蘇蘇輕啟紅唇,對著映襯出的另一個自己說道,「當初,是他先取走了我的心。」
「你知不知道,失心之後我用盡所有修為在他的魂魄上施下毒咒,我要他還我真心,從此九生九世,他都要為我心痛而死。」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到他的每一次轉世,上九天取千年瓊枝,下地府采曼珠沙華,大開殺戒……殺妖魔,食人心,我得天地精華,得妖魔道,得人間氣……我全為他。」
「你知不知道……三千修為煉成,卻不敵當日毒咒,我找他每一世,親見他每一世因我而死,九生九世的毒,毒的究竟是他,還是我?」
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
前世種種,歷歷在目。
唯獨第九世,她全然不知。為何是第九世……第九世,他是否也是因她死去?或者,是因為第九世最重最痛,因而她選擇忘記?
「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曾經恨他之深,我曾經愛他之切,我拋棄所有轉世為人只是為了與他好好的,我只想和他好好的,我再也不要見他為我死,我再不想見他心痛難忍……我只想好好愛他一次……只一次,足以……」
她拿千年換來一次相戀,奈何,天意弄人,轉世為人竟也淪為異類……
映襯出的面容上,紅眸流下晶瑩的淚珠。
然而這一切,李彥,你又怎會知曉,怎會記得。
我的貪慾我的愛憎連同我的命運,一切皆因你。
如果沒有遇見你,也許我仍是山上一隻偶粘靈氣的狐狸,無欲無求,清心自修……
皇宮外,荒蕪郊野。
龐然大物在叢林中疾跑,所到處枝殘葉飛。蘇寒早已等得不耐。
越澤在他面前停下。
蘇寒急問道:「蘇蘇呢?」
「她不願意與我出來。」聲音從這怪物的喉頭吐出,也變得低粗慎人。
蘇寒毫不在意,他只為蘇蘇情急。「怎會?!」他說完,一臉焦慮之色。
「她體內妖氣亂竄,她恐自己狂,所以寧肯留在神殿下面受那梵金之苦。」從蘇蘇最後那一聲長鳴,越澤已經覺出了七八分。
「怎麼會這樣……」蘇寒臉上浮現惱恨之意,「冗默已經啟程去請夷禾國的皇帝了,我只怕夷禾國皇帝一來,更沒機會救她出來。」
「小姐身軀不比常人,我想一般人近不了她的身。」越澤對蘇蘇自然有一種無法改變的信任,任蘇蘇在其他人眼中多麼弱勢,於他而言,蘇蘇都是永恆的。
雖然越澤這樣說,但是蘇寒的神色依舊難看,「你去御神殿之前,我恐怕已經遭人算計了,我本想就算被那人搶先一步,只要能救出蘇蘇也算值了,哪知竟會如此……」
「遭人算計?」越澤微怔,想起剛才他去之前那一地死屍,又想起清宸淵離去時的背影。
「你儘快離開吧。」蘇寒眼眸森寒無比,似乎心裡已有對策。
越澤看他一眼,縱身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他之所以能找到蘇蘇,也是因為蘇寒給他畫了一幅圖,表面看來是一隻金絲雀,實則卻是御神殿的地形圖。今日越澤便是拿著這幅畫,堂而皇之進入了御神殿……
他自然不知道,這是蘇寒藉由尋找金絲雀,一連幾日在御神殿外徘徊,最終畫出此圖。
蘇寒心機之深,又哪能容忍一絲挑釁,若是有人犯他一分,他定要以十分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