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八、定(七)
「你們不能去!」皇甫秀山扶著門,淡淡的說道。
秀秀目光一凝,恨聲說道,「原來,你一早就知道了。」
皇甫秀山轉身望了望空蕩蕩的過道,繞過妹妹,進到屋內。
倆女略一猶豫,只得關好門,跟著回到裡間。
「三天後,二海會與公孫蘭訂婚。」皇甫秀山自顧自倒了杯熱水,抱著杯子說道。
溫如玉立在中廳,皺著眉頭說道,「他給你留話了?」
皇甫秀山搖了搖頭,望著手中的杯子,緩緩說道,「是崔頡找上我的。」
「崔頡?」秀秀疑惑的重複了一句。
「最初,龍小年的事兒就是他在HK曝的光。後來單輝插手,龍小年應聲落馬。他……不是跟著單豆豆跑到大馬了么?」溫如玉知悉部分內情,明白崔頡一直都是任凱的後手。
「名義上,他確實已經離境。」皇甫秀山抿了一口水,小聲說道。
兩女一驚,相顧駭然。
秀秀緊走幾步,來到哥哥身前,問道,「情況已然嚴峻到這個地步?那他……」
皇甫秀山望著滿臉驚慌的妹妹,喟然長嘆道,「這一天,他應該是早有所料。所以,留給二海兩條路選擇,二海……沒有選擇離境。崔頡這才找上我,讓我將你們攔下。」
溫如玉聽完,抬眼望向秀秀,喃喃低語道,「莫非,破局的關鍵……是在吳家?」
加拿大多倫多,午時將至。
單豆豆、趙薇、趙玫玫、金子默,四人望著茶几上的手機,默然無語。
「崔頡的話,你們都聽到了。情況不是很樂觀,可他卻留下話,讓我等。接下來怎麼個走法,大家都講一講。」單豆豆看了看其他人,最後把目光落在趙薇的臉上。
趙薇目光低垂,沒有作聲。
「既然二海選擇了公孫蘭,一切自有吳家出頭。公孫蘭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大伯子把牢底坐穿吧。」金子默望著趙玫玫的俏臉,希望能看出她的想法。
趙玫玫皺起眉頭,怔怔的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單豆豆見趙薇不肯開口,嘆了一口氣,看向金子默,說道,「吳家勢大不假,可再大,還能大過國法?他之前大殺四方,毫不留情手。如今敗走麥城,落井下石的人,怕不在少數。」
趙薇乾咳一聲,淡淡的說道,「抱歉,我昨晚沒休息好,午飯就不陪你們了。」說罷起身徑自離去。
「你……」單豆豆大怒。
「豆豆姐,按崔頡所說,二海有兩條路可選。為什麼他單單選了第一條?」趙玫玫笑了笑,柔聲說道。
趙薇身形一滯,腳步慢了下來。
單豆豆鼻子里哼了哼,說道,「也許二海是真心喜歡公孫蘭呢。」
趙玫玫點了點頭,輕聲笑道,「我也相信是這樣。可吳家……怕不會因為二海的喜歡,就把公孫蘭嫁給他。」
單豆豆默然。她身為大馬豪族新一代當家人,日漸接觸到集團的核心,越來越明白,在龐大的利益面前談情義,會有多麼幼稚。
「你是說,任凱手中握有利器,足以震懾到吳家?」趙薇回過身,皺眉說道。
「利器一定有,要說震懾么……卻不見得。有時候雙贏會更吸引人。你老公是什麼樣的人,趙薇姐應該心中有數。他怎麼會平白樹起像吳家這樣的大敵?」趙玫玫笑靨如花的說道。
「呵呵。」趙薇看了看趙玫玫的小腹,搖頭笑道,「牝雞司晨,惟家之索。任家有你,真是禍福難料。」說完推門離去。
單豆豆沒有說話,望向趙玫玫的眼中已有了警惕之意。
趙玫玫淡然一笑,低頭輕撫小腹,小聲說道,「相煎何急?」
金子默突然插口,說道,「他只說要等,卻沒有說等到什麼時候?難道要到年後?那也太久了。」
單豆豆不動聲色的看看兩人,說道,「既然是臘月二十三舉行文定,那任家的老爺子自然要到場。一切等到那天再做計較。廣叔,開飯!」
午夜,京城吳府佛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吳世讓拽了拽大耳,陰著臉,對跪在地下的公孫蘭說道。
公孫蘭一言不發,只是磕頭。
「一個破落戶,借著幾個寡婦,僥倖擠進所謂上流社會的門檻兒,就不曉得天高地厚了,連吳家也敢耍弄?文定之事,是他自己認下的,吳家逼他了嗎?現在居然想反口,嘿嘿,簡直……」吳世讓見二哥不做聲,心裡直打鼓,氣急而道。
「四伯父,二海沒有反口。是……我不願意。」公孫蘭趴在地上,咬牙說道。
「你算個屁。吳家養了你二十六年。臨頭了,你一句不願意,就沒事兒了?你才認識他幾天?還分的清裡外嗎?」吳世讓大怒,一邊呵斥,一邊用餘光掃了掃身旁喝茶的吳白眉。
「只要……放過二海,我願意為吳家做任何事情!」公孫蘭沒有抬頭,緩緩說道。
「你……放肆……」吳世讓大驚,還待說話,卻被吳白眉擺手止住,只得驚疑不定的看著二哥,不敢作聲。
吳白眉呵呵一笑,輕輕放下茶盞,溫和的說道,「妮子,要知道,這個任何事……可是不能隨便說的。」
吳世讓急忙接過口,壓著嗓子喝道,「為了一個外人,你連頂嘴都學會了。還不趕緊向二伯父磕頭認錯!」
吳白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弟弟,才對地下的公孫蘭說道,「東門外的胡家,前半年為其三子求娶於你,被你一口拒絕。HK李家的老五,更是被你潑了滿臉的糊辣湯。還有那個不會說中國話的印度華裔,是叫尕度吧……」
「二哥,胡老三年少白頭,看起來比我都老面。李老五更是風流成性,估摸著連子嗣都成問題。那個印度人最過分,前次來家裡,連門房老耿的女人都想上,嗎的,那可是奔五的女人,腰比守夜的老馮都粗……」吳世讓忍不住打斷二哥的話,因為吳家人都知道,白眉一笑,離翻臉就不遠了。
「一切聽從二伯父的安排。」公孫蘭霍然抬頭,咬牙說道。
「放屁,沒大沒小的。你……」吳世讓額頭見汗,拍案而起。
「呵呵,好,好,好。」吳白眉打斷弟弟的話,點頭說道。
吳世讓乾咳一聲,強自笑道,「二哥……」
吳白眉沒有理他,低下頭端起茶盞,說道,「出來吧。」
牆角小門一響,從靜室里走出一人,神色淡然,嘴角上揚,正是任二海。
吳世讓驚的目瞪口呆,連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公孫蘭卻是臉色大變,急忙跪行到吳白眉腳下,連連磕頭,嘴裡央求道,「還望二伯父能饒過此人,所有過錯,皆由我一人承擔……」
二海此時亦來到幾人近前,慢慢的跪在公孫蘭身邊,仰頭望向吳白眉說道,「你輸了。」
吳白眉聽了,白眉一軒,點頭笑道,「不錯,我輸了。」
吳世讓與公孫蘭這才停下所有動作,獃獃的望著兩人。
一時間,屋內靜的連血液流動的聲音都能聽到。
「臘月二十三是個好日子。希望那一天能與你
父親當面對酌。」吳白眉說完,便起身離去。
吳世讓狠狠的瞪了二海一眼,急忙跟在後邊,亦步亦趨。
「傻子,值當的么?」二海跪在公孫蘭身旁,拉著伊人的手,低聲說道。
「你贏了什麼?」公孫蘭眼睛亮晶晶,恍若天上的星辰。
「贏了天下。」二海憐惜的將女子摟入懷中,淡淡的說道。
「天下?」公孫蘭心有所悟,俏臉一紅,低聲問道。
「你,便是我的天下。」二海湊過去,在佳人耳邊一吻,柔聲說道。
屋外一角。
「二哥,這……」吳世讓借著院中的燈光,看了看手中的線裝《紅樓夢》,疑惑的說道。
「世良怎麼會作無用功?這本手抄《紅樓夢》里隱藏著天南官場真正的生死簿!」吳白眉立在風口中,白眉隨風而動,幾欲飛出面門。
「什麼?」吳世讓倒吸一口冷氣,接著說道,「是那小子帶來的?」
吳白眉搖了搖頭,嘆道,「黑師爺名不虛傳。這冊子一早就進了吳家。可其中的玄機,卻是剛剛捅破。」
「二哥,這種東西,於吳家來講……未必是福啊。」吳世讓咧了咧嘴,小聲說道。
「唉,大姑娘在咱家睡了幾晚,要說什麼都沒幹,誰信?好在那小子自己就是本活的生死簿。只要他沒事兒,火就燒不過來。」吳白眉笑了笑,語氣說不上是沮喪還是欣賞。
「二海知道嗎?」吳世讓略一躊躇,小聲問道。
「呵呵,他自身難保,又怎麼會讓自己的親弟弟涉險?你以為他跟你一樣,專門算計自家兄弟嗎?」吳白眉笑著望向弟弟,眼中卻一片冰冷。
「哎呀,肚子疼,要拉稀。搞不好會拉在褲子里。走了,走了……」吳世讓臉色一變,捂著肚子,彎下腰一溜煙的跑了。
很難想象,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會跑的如此之快。
「呵呵。」吳白眉望著弟弟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大家都老了。人一老,心就容易軟。唉。」
龍城山南招待所。
「怎麼?心軟了?也好,把事情交代清楚,早點回去陪老婆。」郭建軍望著於東來臉上的鼻血,淡淡的說道。
於東來笑了笑,捏著鼻子,說道,「郭書記,我年紀還小,沒到軟的時候,倒是你……早就軟了吧。哦,我想起來了,龍小年那本日記,第一頁就是……」
話未說完,郭建軍已經沖了上去,又是一頓拳腳,於東來躺在地上,半天都喘不過氣來。
「呵呵,郭書記,到底年紀大了,拳頭都握不緊,跟個娘們似的。抖什麼?難道說,你在害怕?害怕那人?」於東來蜷縮在地上,笑著說道。
「怕?任凱現在自身難保,我……有什麼好怕的?」郭建軍打了個寒顫,聲音大的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哦,任凱?任凱是誰?再說,你用得著那麼大聲嗎?」於東來慢慢的坐起身,揉著面頰,笑道。
「你……」郭建軍抬起腳正要踢出去,被一旁的米德生攔腰抱住,勸道,「郭書記,可不敢再打了,萬一……不好收拾。」
「滾開。」郭建軍將米德生一把推開,轉過身怒氣沖沖的離開了。
米德生看了看地下的於東來,嘆了口氣,扔下一句「好好想想吧。」也走了。
於東來坐在地上,怔怔的望著緊閉的大門,喃喃自語道,「我們都不如你,任凱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真不知是幾世的造化。」
話音未落,鼻血已經沾滿前襟,殷紅了老大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