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九、定(八)
臘月二十一,早八點四十分。
龍城市政府,小會議室。
「俞市長,在光明區舊城改造過程中,是不是有人通過暗示或者直接授意,讓你對一家名為合力創想的公司予以照顧?使得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中標十幾億的大工程?」郭建軍望著俞連達,淡淡的說道。
「建軍書記,不是我不配合。是你在程序上有問題。我是省委委員,調查我,需要經過省委同意。不如這樣,你現在去請示省委。九點整,我還有個會要參加,是滿省長親自點了名的,就不陪你胡鬧了。」俞連達笑眯眯的說道,有意將「胡鬧」兩個字咬的特別重。
「俞市長,有些話同我講,與同省委講,性質是不同的。」郭建軍也不糾纏,陰翳的笑了笑,說道。
「呵呵,建軍書記,你還是先去省委請示吧,我很忙的。」俞連達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說道。
……
市紀委在某賓館的專案組。
「雷宏達,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就把你請到這兒的,國家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你到底有沒有問題,自己心知肚明。」米德生望著雷胖子,不動聲色的說道。
雷胖子一改平日長袖善舞的和善模樣,拍案吼道,「放屁,老子有什麼問題?米德生,你把屁1眼睜大,好好看看郭建軍的操行。再考慮要不要跟著他往火葬場走。」
米德生目光閃了閃,沒有爭執,只是記下他說的話,接著問道,「你在開發區以及光明區公安分局長的任上,有沒有為一些人濫用過公權力?」
「有啊,前幾天還有人跟我打招呼,將一些頗具影響力的照片從網站上撤下來。」雷胖子突然又正經起來,斜著眼睛說道。
「哦?有人?」米德生好像並不意外,淡淡的說道。
「就是你們的郭書記。照片是他前妻邊媛媛的一些……呵呵,至於具體內容,你可以自己去問。我不方便說的太清楚。」雷胖子曖昧的笑了笑,小聲說道。
……
「闞書懷,你在從市局到開發分局的調動過程中,是不是得到一些人的幫助?
「高文娟,有人反應你與蔡照先過從甚密,已經影響到案件的進一步深挖,對此,你有什麼要說的?」
「菅剛,你從省廳到市局,再到開發區管委會,有沒有人借用各種關係,刻意打壓或報復你?」
……
龍城市人大辦公樓。
李高遠作為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已經被提名新一屆主任人選,如無意外,將在年後當選。
「郭建軍沒有瘋。」李高遠摘掉老花鏡,慢慢的抬起頭,說道。
魏民文一臉凝重,點頭嘆道,「他只是有些痴。」
郝平原默然良久,才說道,「任總已經安排得當,他又何苦……」
李高遠緩緩起身,走到窗前,迎著冬日的陽光,說道,「按照毒樹之果理論,程序有問題,結論自然也有問題。沒想到一直陰翳有加的郭建軍居然也是個狠人。大棒橫掃之下,所有的證據都成了廢紙!」
當晚,從京城趕回龍城的華海天召集在家常委討論人事任免。暫時分管政法的省委秘書長朗安平向在座領導出示了龍城市紀委書記郭建軍在辦案過程中,態度粗暴、手段激烈的有關材料,與會皆驚!
省紀委書記馬天澤拍案而起,
怒斥有些人罔顧國法,大搞有罪推定,如不嚴懲,良好的政治生態將蕩然無存!
隨即,新任常委、組織部長侯奎建議,暫時放緩對相關案件的進一步審查,而將工作重心轉向對前期證據的甄別。
滿紅明、馬天澤、謝韻、佟北生等紛紛舉手贊成。
翟克儉堅決反對。
華海天未置可否。
該表決結果記錄在案。
臘月二十二,晴。
早八點,龍城市委辦公樓九層。
翟克儉望著一臉淡然的郭建軍,微笑道,「值得嗎?」
郭建軍亦笑道,「說實話,有些後悔。」
翟克儉點了點頭,說道,「關於市委對你的停職處分,你有什麼要說的?」
郭建軍搖了搖頭,起身對翟克儉深深一躬,轉身離去。
翟克儉抬了抬手,終究還是化為一聲輕嘆。
山南招待所。
已經在這裡睡了兩天的任凱,見到了一個做夢都想不到的大人物。
華海天!
會面是在詢問室進行的,常凡在側。
「聽說,袁季平跟你以茶對酒,最後仍然不免敗北。」華海天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淡淡說道。
任凱沒有坐,恭恭敬敬的站在桌子的另一邊,笑著說道,「以訛傳訛罷了。喝酒怎麼能喝的過水?」
華海天凝目望去,良久之後,才說道,「你們的賭注……還做不做數?」
任凱亦是沉默良久,點頭說道,「無煙城的阻力在哪兒,您一定比我清楚。我只能說儘力。」
會面的時間很短,但並沒有刻意對外保密。所以,華海天還沒有走出山南招待所的大門,外邊就已經傳的不成樣子了。
龍城大醫院,某特護病房。
葛玉懷病服著身,負手而立,怔怔的望著窗外。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投棄權票?莫非……個中還有其他變數?」呂靜手捧著一盞紅茶,小聲說道。
「唉,曹振鏞……多磕頭,少說話……恪勤恪慎……嘿嘿,枉我自命圓融,如今看來,還真就不如這些個外來戶。」葛玉懷目光閃爍,語氣頗為惆悵。
呂靜吃了一驚,不敢再說。
「無煙城……唉,呂靜,你這次去發改局,只要涉及無煙城,一定要敞開胸懷,銳意擔當。雖然你不是天南人,可我希望有一天,你的孩子會指著無煙城說,這是我們天南的無煙城。」葛玉懷接過茶杯,淡淡的說道。
呂靜聽了,唯唯諾諾良久,竟不能答。
省政府。
滿洪明親自給候奎倒了一杯茶,苦笑道,「華書記這是在將我的軍啊。」
兩人同為來自川省的幹部,較為熟稔,舉止上不免隨意一些。
候奎接過茶,欠了欠身子,亦苦笑道,「華書記是實幹家。擔心人走政息,也不是沒有道理。話說,滿省長,你這頭髮……確實讓人看了眼熱。」
滿洪明一怔,鼻子里哼了哼,抬手輕撫著油光水滑的大背頭,嘆道,「華書記說的對,白首報國。看來這頭髮真要白掉一半才行。」
迎賓街。
一家門臉兒普通的湯麵館里。
紀婉彤獨自一人,正稀里嘩啦吃的滿頭大汗,不見半點平日里的優雅。
「照著她這樣,也給我來一碗。」阮
菁菁對老闆喊了一嗓子后,輕輕的在對面坐下。
紀婉彤抬眼看了看她,沒有作聲。
「多謝你了。」阮菁菁淺淺一笑,說道。
紀婉彤眉頭微皺,就欲反譏,可一抬眼,剛好看到系在阮菁菁右臂上的黑紗,那個大大的「孝」字晃的她心裡一沉,已經到嘴邊的話,便沒有說出來。
阮菁菁臉上一黯,拿起筷子在碗里攪了攪,低頭說道,「我明白,這聲謝,如果由孔燕燕說出來,可能會更合適一些。」
紀婉彤放下筷子,拽了拽自己右臂的黑紗,輕聲說道,「你約我出來,有事兒?」
阮菁菁四下看看,緩緩說道,「我聽說,你辭職了?」
紀婉彤默然。
阮菁菁低頭望著眼前的那碗清湯麵,小聲說道,「天南鳳凰與天南地產的訴訟很快就會塵埃落定,不論是誰吃掉誰,合二為一,其勢已不可擋。省城投集團借城商行的平台注資該集團,將成為最大的股東。晚些時候,省長辦公會將通過一項決議,該集團的高層會有部分人員轉隸體制內,從縣處級到廳局級,不等。」
紀婉彤不淡定了,瞪著漂亮的大眼,痴痴的問道,「你是說,他……」
阮菁菁點點頭,說道,「名單上有他。」
紀婉彤苦笑一聲,說道,「這麼說來,大傢伙忙乎半天,反倒是忙了個愚蠢。他一早就埋下暗棋了。」
阮菁菁搖了搖頭,「這不是我找你的目的。」說完盯著女孩兒,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希望你能拒絕加利福尼亞大學的邀請,留下來。」
紀婉彤遲疑片刻,說道,「無煙城?」
阮菁菁點點頭,半眯著眼睛,說道,「無煙城!」
京城國際機場。
二海與公孫蘭在候機樓焦急的等待著。
「是不是擔心老爺子問起你哥哥的事兒?」公孫蘭看出了愛人的不安,小聲問道。
二海望著人流涌動,搖頭嘆道,「恰恰相反,我最擔心的是他什麼都不問。」
公孫蘭一愣,詫異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二海目光微凝,淡淡的說道,「哥哥肖似父親,而我,卻像母親多一些。」
公孫蘭駭然。
二海所料不錯,任有魚並沒有問起任凱的任何事情。而老伴兒張新亮也因為臨時感染風寒,不能親來。
「親家,對這裡還滿意吧。」吳世讓指了指翠府酒店最豪華的總統套房,笑道。
「呵呵,太大了。就我一個人,半夜上個廁所怕是連床都找不回去。還是再開間小的。這間留著明早招呼親戚朋友。」任有魚笑的很平和,語氣更是平淡如水。
吳世讓打了哈哈,笑道,「親家是實在人。」
實在人最後還是找了間小套房安頓下來,可他並不知曉,整整三層,大小八十多間客房,早已被吳家包了下來。而這一切,不過是怕有外人,打擾到任家老爺子的休息。
吳府佛堂。
「怎麼樣?」吳白眉笑眯眯的問道。
「看不出來。起碼從他身上看不出那兩兄弟的鋒銳。而且,二海推說讓老頭兒倒時差,並沒有多做停留。」吳世讓輕輕搖了搖頭,臉色凝重。
「呵呵,不用那麼緊張。咱們吳家是真心實意的嫁女兒,不是搞陰謀。」吳白眉輕笑一聲,長眉無風而動,搖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