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但你保證過她在靳家,一定能過得養尊處優,也保證過你的家人一定會善待她,這些保證都是假的?」
幽深的眸子滿是冰寒,從他口中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彷佛能凍出一顆冰珠子,聽得人背脊發涼。
「我們靳家的人對她還不夠好嗎?」
靳柳楓真想擊鼓喊冤!
這三年,他可是小心翼翼地供著金映煙,就算兩人不曾同房,可每隔一兩日,他還是會到金映煙的流水居宿個一晚。
只不過,他是委屈自己睡在流水居里設置的小書房裡,那金映煙本就不是一個弱柳扶風的女子,她自有能力能將流水居經營成鐵桶一樣,任何消息只要她不想,自然就傳不出去。
所以這三年,他可是睡了不少的冷榻,而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讓金映煙名正言順地離開金家嗎?
為了計劃能順利進行,他還使勁兒的花錢,這才讓本來就有些捉襟見肘的靳府,終於窮得非要賣了他這個大少爺的妻子之位,才能緩得過來。
「旁人我是不敢說,但顯然靳大夫人是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呃……」
沒有料到慕寒月竟是一丁點的虧都不肯教金映煙吃,明明那時說做戲要做就做得全,免得引來金曉企懷疑的人是他,現在倒怪起他娘太過像惡婆婆?
「我娘不知道事實的真相,這不是見映煙三年無出,我又死了,這才絕了希望,將怒氣發作到她的身上嗎?過陣子便無事了。」
說到他娘對金映煙的偏見,原本理直氣壯的靳柳楓忍不住有些氣虛,這個慕寒月總能挑著人家的痛腳踩。
這三年來,整個靳家對金映煙不好的,也不過就他娘一個罷了,有那麽值得拿出來說嘴嗎?
「過陣子便無事了?」慕寒月冷冷地反問,明顯有些不信。「光這幾天,靳家的流水居已經叫了兩次大夫了,你敢說過陣子便無事了?」
若非眼前這廝扛不住自己女人的壓力,衝動地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提早將假死計劃實行,他又怎會處於眼前這種被動的局勢。
伸手俐落地將直裰的下擺一掀,慕寒月已經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即便坐下了,他渾身上下依然散發著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他早已非當日那個在江南受制於人的小管事,如今的他,經過幾年隨著那位出生入死的歷練,渾身鋒芒畢露,讓人不能逼視。
誰能瞧得出,眼前這人在三年前,還只是被捏在金曉企手裡的一個小管事,明面上說是好友遺孤,在金家人人都稱他一聲慕公子,可終究不過是個被金曉企拿來當長工用的人罷了!
然而他如今那通身的氣派,狡狐似算計人的本事,哪一樣不讓人想退避三舍,不敢直面其鋒芒。
「你連這個都知道?你究竟在我家放了多少的釘子?」
沒有回答靳柳楓那絲毫不值得回答的問題,慕寒月伸手為自己倒了杯水,卻沒有喝,只是無意識把玩著杯子,沉默不語。
至於約了人,結果他大白天不來,等到三更半夜才讓人把他從被窩裡挖出來的靳柳楓,更是被慕寒月的態度給氣了個倒仰。
要知道,他好不容易能夠以死自證心意,眼看著就要得到與心儀之人纏綿私語的機會,全都讓這個人毀了!
這還不算,他還大馬金刀的跨坐在哪兒,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就算自己再理虧,也忍不住覺得委屈了。
「不說就算了,反正現在跟我也沒關係了,之前找你,是要告訴你金曉企所控制的最大商會,今天在京里聚會。」
「今兒個,我見到金家的徐管事了,他去靳家弔唁你了。」慕寒月風馬牛不相及的說了一句。
這話題也跳得太快了吧?
一時跟不上慕寒月那跳躍的思緒,此時的靳柳楓愕然地微張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那模樣完全將他風度翩翩的氣質貴公子形象完全顛覆。
「我是金家的姑爺,我死了金家派人來弔唁不是很正常的嗎?」靳柳楓有些愣頭愣腦地反問道。
其實,他雖然生在清流世家,父執輩大都在朝堂當官,可他從小對那些之乎者也沒什麽興趣,反而對於兵法武術更加喜愛,對那些陰謀詭計彎彎繞繞又不是挺在行的,所以他不懂得金家派人來弔唁有什麽奇怪的。
「這三年來,金家往你們家送過節禮嗎?」
「當然……沒有!」原本的理直氣壯變成了氣虛,靳柳楓話剛出口就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他不笨,只不過是不喜歡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更愛真槍實劍的對決,若非爹娘真的很疼他,否則他都要以為格格不入的自己,其實是被撿來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自己也說了,這幾年金曉企對於煙兒其實是不聞不問的,如今世人皆以為你已喪命,那煙兒在靳家,能給金家的好處只怕再不復從前,他又怎會專程命徐大一趕赴京城為你弔唁?」
「你的意思是?」一聽到慕寒月那條理分明的分析,靳柳楓也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連忙問道。
「咱們年初攔截了他在江南的生絲生意,年中又搶先他一步買下了西南的葯山,阻了他的藥材生意,如今皇子間的爭鬥動作頻繁,三皇子正是用人用錢之際,那金曉企既然依附著三皇子,必然也得積極拓展錢途,應付主子不時的需求,而金曉企那個人……」
慕寒月才分析到一半,突然住了口,利眸如箭般疾射向正專心聽著他說話的靳柳楓。
被那銳芒一掃,靳柳楓立刻覺得背脊泛起了一陣寒涼,連忙問道:「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若是有人泄露了我的身分,或是在行事的過程中留下了蛛絲馬跡,只怕以金曉企那狐狸的心思,馬上能猜到這一樁樁的事情有著我的手筆。
「所以如果他找不著你,就只能找你最可能在乎的人?」
就他所知,金曉企本來是打算將金映煙嫁給江南一個豪富之家的家主之子做續弦的,而那豪富之子是出了名的會折騰媳婦,已經生生地折騰死了兩個人,早已惡名在外。
既是如此,但凡有點能力的人家都不願意將女兒嫁與那樣的人家,偏偏那家人對金曉企許以重利,讓嗜財如命的金曉企動了心思。
更要命的是,當時金家得罪了太行山一帶的山匪,但凡金家的商隊一出現在太行山的山道上,便是全面誅殺,貨物自然也成了山匪的囊中之物,金家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一批兩批的貨物被劫還沒什麽,可長久下來,南北道路不得暢通,金家的鋪子便有了頹敗的跡像。
金曉企怎可能讓自己一生的心血付諸東流,偏偏那窩土匪太過剽悍,便是官兵都怕他們三分,所以才會在他們劫掠金家的商隊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在苦思一番之後,他叫來了慕寒月,希望他能解決太行山山匪的問題,同時也許諾可以完成他一個心愿。
當時的慕寒月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所求卻只是不希望金曉企把金映煙嫁給富豪之子做續弦。
金映煙那時不過是個養在深閨,沒沒無名,任何方面都不甚出彩的金家三姑娘,是那種在金曉企眼裡隨時可以捨棄的女兒。
如今只要應了慕寒月的要求,或許太行山山匪這樁棘手之事便能解決,他自然是連聲答應,甚至還主動加碼,把為金三姑娘婚事作主的權力交給了慕寒月。
反正對他而言都是賣女兒,賣給豪富雖然利益不錯,可終究不如處理掉太行山山匪的吸引力大。
再加上這幾年,慕寒月在商場上日益如魚得水,他隱隱有些擔憂這個故友之子會在將來有能耐後,回過頭來反咬他一口,所以如今這樣很好。
之後慕寒月孤身去了太行山,途中救了大皇子,然後同向來擁立正統的靳家的嫡長孫靳柳楓有了交集,跟著便是靳柳楓迎娶金映煙。
這一轉眼已經三年了,當初那不畏虎的初生之犢在大皇子的倚重之下,早已褪去一身青澀,搖身一變成為大皇子手下的能人,手掌大皇子的財政大權,幾乎可以說是一呼百應。
「你的意思是,金曉企猜到了你是幕後操控一切的人,所以想將金映煙做為掣肘你的利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