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交 手 (中)
?——暗影眼中古井無波:「三小姐後背有一枚梅花胎記,眼下可是要認一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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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三樓正對的好位置,最適合憑欄靜賞不過鬼畜大玩家。即便絲竹素琴難以調出原有時空的韻味,這般久違的曲調遊走在記憶之間,亦是喚起幾分熟念。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顧夕暖雙手托腮,垂眸享受這份難得的愜意。寫在臉上的滿足,舒心得好似午後慵懶的小貓。蘇哲平不覺怔仲,微微揚起的摺扇忘記了收回。
笨貓便是如此,自詡為人生得意須盡歡,這一點柳易昔倒是極為贊同的。蘇哲平插不上話,惱火不已,便絞盡腦汁出言折損。柳易昔微怔,忍無可忍后反唇相譏。
論及口舌之爭,他哪裡是柳易昔的對手。柳易昔慣有的不急不緩,溫文雅緻,損人也似信手捏來恰到好處。幾首曲子下來,蘇哲平憋了一肚子火氣,顧夕暖也憋了一肚子笑氣。
當時恨得咬牙切齒,現下卻覺得再沒有比這般更好的情景。至少他被柳易昔惡損之後,笨貓便會捎上一壺酒晃到他面前:「蘇大俠,有好酒喝不喝?」
他前一刻還是憤憤不平,后一秒便是滿心歡喜。笨貓總有氣得他跺腳的本事,亦會不時投其所好,陪他把酒言歡,美其名曰附庸風雅。
他受用得很。
如今想來,笨貓的喜好不多,唯有意興闌珊時感嘆一句,好像確實有些想家了。初次聞得,他手中摺扇輕點:「若是想家,回去便是,難不成你也是逃婚出來的?」
顧夕暖委實有些無奈,望向他時淺笑依依:「嗯,是逃婚出來的,現在想要回去,才發現走丟了。」
他輕咳兩聲,小聲嘀咕道:「那也算是好事,既是逃婚便不要回去了。即便回去,夫家也不會善待你。」
顧夕暖強忍笑意,湊到他面前言道:「蘇大俠果然是過來人,思慮周全得很。」
蘇哲平當即臉一綠,嘴角不覺抽搐,眼刀四溢。顧夕暖笑得前仰後合,好似先前的陰霾也一掃而盡:「那便不回去了,尋一處安身也好。」
蘇哲平小抿一口酒杯,小心瞥她一眼:「唔,我尋思入水倒是不錯的地方,依山傍水,鍾靈毓秀,笨貓你可有去看過?」
顧夕暖撲哧一笑:「蘇家不是在入水嗎?」
他眼帘半闔,不甚滿意:「從前怎麼沒見過你這般好記性?」
彼時顧夕暖便是如此淺笑垂眸,亦與眼前之人身影重合。蘇哲平輕捏眉心,再睜眼方才看清她長得像容千槿,唇邊徒留一抹清淡笑意。
曲過多半,台上琴弦驟然一斷,人群之中一片嘩然無限暴君。顧夕暖訝異睜眼,蘇哲平也是一怔,宋詩蕊能有今日的名字,便是完美之中不留瑕疵。今日卻是意外至極。
宋詩蕊略帶歉意一笑,凝眸間抱琴起身,現場氣氛瞬息萬變。蘇哲平眼角掃過四圍,手中摺扇不覺捏緊:「他怎麼會在這裡?」
顧夕暖不解,蘇哲平卻是收了摺扇,叮囑一聲:「一會兒你好好在這裡呆著,哪裡也別去,出亂子了。」
而下方,幾乎在宋詩蕊抱琴起身瞬間,一道身影倏然躍入台中,出其不意攻其後背。宋詩蕊好似沒有發覺一般,腳下不停,任憑偷襲之人近身。
台下一陣驚呼,顧夕暖憑欄遠眺,幾分看不真切,卻又覺得這道背影幾分熟悉。他剛接近時,宋詩蕊驟然回身,袖間灑出一片白色粉末。與此同時,台上四角突然殺出四道黑影,從四個方向同時攻向偷襲之人。
蘇哲平眸間一沉,直接從三樓縱身躍入大廳之中,出手便是入水三式。入水三式是入水蘇家的當家絕學,登峰造極時頃刻間便可殺人於無形。
顧夕暖還未反應過來,便見那人袖中射出一枚飛刀,直取另一人性命。顧夕暖一驚,柳葉飛刀,只有柳家堡的後人會用。怪不得她覺得身影熟悉,也怪不得蘇哲平會奮不顧身,出手就是入水三式這樣的招式,來人竟是柳易昔!
台下已亂作一團,逃命的,喊叫的,一片狼藉。不多時分,便陸續又有更多的人拔劍相向。柳易昔中了宋詩蕊灑下軟筋散,行動遲緩了些,見到蘇哲平也是一驚。
借著三樓的地勢,顧夕暖很快找到宋詩蕊身影。似是無心戀戰,自台上退下,從右邊小門往後院而去。蘇哲平那邊應是無礙的,眼下再不追宋詩蕊,怕又不知何日才有機會見她。
三樓有通往後院的長廊,顧夕暖沒有遲疑徑直而去。打鬥多在一樓大廳,顧夕暖沒有遇到阻礙,安全得很。
宋詩蕊慣有的行事方式便是留有後路,摘雲樓中肯定挖有密道,這點無需懷疑。摘雲樓中的密道只怕挖在後院之中,一定要趕在她從密道撤走前找到她。顧夕暖加快腳步,不多時分眼前一亮,宋詩蕊的身影赫然出現。她從三樓下去還需花功夫,顧夕暖只得大喊一聲「宋詩蕊!」
宋詩蕊略微一怔,卻並未回頭。剛行至密道口,被顧夕暖這麼一喚,腳下踟躕一分,竟然正好避過密道口旁殺出的凌冽劍光。即便如此,宋詩蕊右肩還是中了一劍,傷她的紫衣男子便持劍攔在密道口。
顧夕暖頓時慌了心神,自三樓樓梯處飛奔往下,跑來已是氣喘吁吁。宋詩蕊不經瞥目,待到看清時,雙眸間卻是錯愕不已:「容千槿?」
顧夕暖正欲開口,紫衣男子卻提劍而來:「宋詩蕊,今日勢必在此取你性命!」
宋詩蕊本就生得好看,此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入木三分,臉上絲毫未慌,語氣更是正定自若:「取我性命?呵呵。你是不是想得過於簡單了些?以為拉著柳易昔一道便萬無一失,你認為我是為何來長風的?」
紫衣男子眼中一凜,顧夕暖亦是一愣完全不知何故。
宋詩蕊一聲輕哼,笑容嫵媚中帶著幾分戲謔:「有人素來擅長易容,武功招數又廣,若非熟悉之人根本分辨不出來。聽聞你藏匿在長風,老頭子便特意讓我來一趟引你現身。馮照啊,你還果真不負老頭子期許。」
馮照面色一沉,手中長劍亦是攥緊:「宋詩蕊,我若逃不出去,也定會拉你陪葬。」
宋詩蕊莫名意味一笑,又好似輕聲嘆息:「既然走了,又何必自投羅網?可惜了你那身本事。」
恰逢此刻,蘇哲平和柳易昔也從前廳趕來。見到容千槿在此處,蘇哲平亦是一愣,而柳易昔臉上竟是從未有過的狠意:「馮照,還和她廢話做什麼?動手!」
宋詩蕊瞥他一眼,方才倨傲開口:「葉影,你要看戲到什麼時候?」
葉影?馮照微鄂,竟然連他也來了。而直至此刻,才從密道中緩緩走出一襲白袍,身姿綽約,翩若出塵。雙眸隱在幽黯的夜色里,清冽幾許。
顧夕暖微怔,見他好似並未在意周遭,只是將目光鎖在自己身上,斂了往昔的溫和,多了一抹黯然。顧夕暖不禁蹙眉,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上暗影。
暗影的出現,局面更生混亂。密道之中並非暗影一人,不過瞬間,便又有十餘人從密道中出來,皆非普通角色。馮照心中暗道不好,宋詩蕊睥睨一眼,對暗影也沒有任何好臉色。
眼下氣氛甚是怪異,這怪異的中心無疑便是顧夕暖。整件事情與她無關,卻人人都與她相關。暗影面色不虞,低沉喚了聲:「三小姐。」
此時的境地實在騎虎難下,蘇哲平、宋詩蕊、暗影,她要用三種身份角色對待才可調和,而眼下無論說什麼都會有誤,倒不如三緘其口,靜觀其變再說。
顧夕暖並未開口,只是看似疑惑得望著暗影。追到此處,是為了宋詩蕊,眼下要如何開口才能不引起他人懷疑,還能讓宋詩蕊領會她的心意。果然不是件易事。
思忖之際,蘇哲平嘴角一絲譏諷:「我方才竟會信了你不是容千槿?!」
顧夕暖攥緊右手,騷包這一開口,眼下的情況便更為不妙。南順時輾轉逃離,此時出現在長風,暗影不可能不起疑心。既是如此,眼下這戲也不必演下去了。蘇哲平是自己人,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解釋,卻斷然不能被暗影帶回去。
心裡主意一定,臉上便是梨渦淺笑:「今日倒是奇怪得很,人人喚我容千槿,難不成我還要一一解釋一遍?蘇大俠,這摘雲樓是你帶我來的,我怎麼知道要在這裡遇上什麼人?反正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姓容。」言罷朝宋詩蕊看去一眼:「我叫顧夕暖。」
宋詩蕊眸間猛然一滯,他人卻未多留意,顧夕暖盡收眼底。再轉向暗影時,明眸青睞中帶著幾分嬌嗔:「你說的三小姐是誰我並不清楚,不過家裡人都喚我一聲四小姐。外面人的一句三小姐,我可受不起。」
暗影眼中古井無波,聲音卻越發低沉了幾分:「三小姐後背有一枚梅花胎記,眼下可是要認一認?」
顧夕暖微楞,頓時語塞,梅花胎記的事情她並不清楚。而無論真假,這席話從暗影口中說出,任誰都聽出了其中的曖昧意味。
竟然,當眾和她**?
顧夕暖咬緊下嘴唇,眉間一擰。暗影低眉淺笑,再望向她時眸間柔和之意復然。
眼下這般輕挑言語,蘇哲平兀得想起當年雅桐的慘死。蘇哲平本就對他恨之入骨,當下也不顧眾人,縱身一躍腰間軟劍既出。
暗影眉間一蹙,倏然起身將她打橫抱起,退至遠處。氣若幽蘭間一抹溫潤之色,柔聲道:「夕暖,自己小心些。」言罷將她放下,眼角一瞥,身後便有二人圍了過來,護其左右。
暗影的用意淺顯易懂,讓她乖乖待在一旁不要生事。而顧夕暖略微錯愕,他方才竟是喚她夕暖?
蘇哲平和暗影的大打出手,儼然成為群架導火索。馮照和柳易昔本就為了殺宋詩蕊而來,此刻哪會耽擱。暗影帶來的十餘人又非普通角色,除卻守在顧夕暖身邊的兩個,還有足足八人。
柳易昔中了宋詩蕊的軟筋散,力有不逮,蘇哲平不時抽身照應。越是如此,暗影越不給他半分喘息機會。為救柳易昔,蘇哲平扔出軟劍刺死一人,失了武器無從抵禦,暗影一劍劃過胸前衣襟,血跡頓時涌了出來。
「哲平!」柳易昔亦驚呼,奈何被四人圍攻抽不開身。
馮照也好不到哪裡去,另外四人合擊下全身多處挂彩。危及關頭,蘇哲平使出入水三式,才逼退暗影暫時脫險。一日之間,連番使用兩次入水三式,內力消耗巨大頓,再得赤手空拳,步步受制於暗影。
危及之時,顧夕暖喚了聲:「蘇哲平!」隨手拋來的一物,他也沒有多想,握在手中方才看清是一柄軟劍。使慣軟劍的人,自然知道這般手感。正好身後一人攻來,蘇哲平反手一揮,那人的長劍竟被生生划碎。
蘇哲平一怔,劍身上的「燼天」二字映入眼帘,竟然是失傳已久的燼天!暗影那般護她,她應該是容千槿才對啊。可容千槿會這麼好心借劍給自己,還是這把燼天?!
幸好來得及救他,顧夕暖卻是鬆了口氣。適才身邊的兩人對自己全然沒有防備,空間中的防狼棒此時用來倒是絕好無比。心中唏噓,抬眸正好迎向暗影目光,之前的溫和潤澤驟隱,恢復了幽黯清冽。
顧夕暖心中驀然一沉,垂眸不去看他。趁著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柳易昔撩起袖簾,幾枚柳葉飛刀快到極致。暗影本在分神看她,待到反應為時已晚,側身避過,又揮劍擋下一枚,卻還有一枚生生刺入腹間。
彼時柳易昔曾說過,柳葉飛刀是柳家堡不外傳的絕學,中一刀已可要人性命。即便僥倖不死,刀上的粹毒也不會劫後餘生。
顧夕暖心口一滯,眼見他腹間疼痛難忍,暗影拄劍屈膝。額頭滲著冷汗,片刻之間唇間染上一層灰白。
「葉影!」宋詩蕊快步上前扶他,他卻是搖頭不語,應是痛到動彈不了。剩餘的六個黑衣人也盡數圍了過來。
「解藥……」還是同樣的聲音,蘇哲平卻分明看到她眼中一抹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