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逆境成長
軍士還來不及將姜龍狸送到營地,結巴的孩子便因失血過多再次暈厥。等他再次醒來時,一股鑽心的疼痛比麻木之感來得更快。
然而,對於姜龍狸來說,卻還是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至少,他確信了自己還好好地活著。
結巴的孩子警惕的掃視著環境,泛黃的營帳映入自己的眼帘,顯然這是人的居所。天色已然變暗,營帳之內的燭火不斷搖曳顫抖著,將營帳映得昏黃。
於是很容易滿足的孩子再次覺得開心起來。
至少自己還是活著的,不是嗎?
醫治他的軍醫卻無法分享他臉上的喜悅,老大夫一臉凝重地拆開姜龍狸腿上的布條,已經縫合的傷口又沁上了鮮血,老大夫一臉平靜地在猙獰的傷口上敷上藥草,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姜龍狸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心感,疼痛也隨之緩解下來。
這東西真好用,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這樣他也能自己救自己的命了。
「大夫……大夫……這……這草藥……是……什麼……真好用!」
結巴的孩子試圖向醫官尋找答案。
但是看到老大夫那長著麻子臉並不比其他兵士看起來文弱,醫官臉上橫亘著的長久怒氣在聽聞姜龍狸的問題之後更加惱怒了。
「大夫……你能……告……」
結巴的孩子在嚴峻的表情下退卻,原本已經爬到嘴邊的話被咽了下去。
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困擾到龍狸太久,這個軍營之中,並非每個人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比如這個突然進來的參將,只見他修整乾淨的八字鬍邊依舊掛著毫無因由的微笑,原本身上一層厚厚的甲胄已經被卸下,只留有一身輕盈的便衣在身。
但是,那柄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兵器依然緊握在手中,不管什麼時候,兵刃都是一個軍人最大的依託。
「孩子,好些了嗎?」
軍官一進來,將手中的兵器遞給了侍立在一旁的軍士,自己上前坐在了姜龍狸的床榻旁,看了看他腿上已經得到良好包紮的傷口,關切地問道。
「將……將……將軍,腿……腿還是疼!」
姜龍狸睜著一雙眼睛,似乎在打量一般,警惕地說道。
畢竟現在自己手無寸鐵,而且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每個人靠近自己,似乎都是和欺騙與虛偽相關,沒有真誠,沒有情感。
姜龍狸痛心的回想起,就連搭救自己的秦明,到最後也是將自己隨意地扔在野外,不管不顧。
而且,自己拚死擒來的龍蛋已經不知所蹤,並極有可能就是秦明拿走的。
所以,他現在不敢輕信於任何人,即使是已經搭救了自己性命的人。
結巴的孩子痛苦的回想起了更多,那些慘痛的被拋棄和利用的細節
本來自己被皇室的生父所拋棄,已經夠孤苦無依的了,但是遇上了凌諾伊這老道,他似乎是真心待自己,並看起來理解自己對血脈中皇室榮耀的自豪,可是,最後卻將自己作為擋箭牌,一個能夠成功脫身的肉盾。
秦明也是,他給了自己水喝,救了自己的命,可是,拿了他所要的東西之後,終究還是拋棄了自己。
現如今,面前的這個軍官也給了自己水喝,已經屢次三番的悲慘經歷讓他再也不敢輕信於人。
想到這,他的語氣又結巴起來,將軍臉上的表情有些抽搐,他終於意識到了面前的這個倖存者是個結巴的事實,一直以來都是急性子的他變得有些難以忍耐。
「那你是和公主行轅一起來到這裡的嗎?」
雖然有些煩躁,但是參將還是想盡量將對話簡短些,早點解決,他也不用再面臨這種煎熬。
意識到參將在逼視著自己,姜龍狸不得不給予誠實的回應,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將目光羞澀不安地轉向別處,他直視於參將的臉龐,首次看清了八字鬍參將臉右側一道如同新月的傷疤。那傷疤又長又猙獰,他能夠想象曾經受到的巨大傷害,就像自己胸口那依然存在的爪印和自己腿部的傷疤一樣。
「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為何只有你一人留在這裡,其他人呢?公主呢?這滿地的屍體又是怎麼回事!」
參將的嚴肅的臉上有了興奮的神情,他向自己投來期待的目光,臉上的新月疤痕伴隨著他臉部肌肉的變化皺成了馬蹄鐵的形狀。
姜龍狸看著那奇怪的傷疤,突然冒出了一種奇怪的想法,幸好這東西不是長在腦門上。
但是參將的逼視終究沒能留給龍狸太多整理思緒的時間,他原本不願再多加回以曾經發生的種種,那樣不僅是在揭開他血淋淋的傷口,那心底怨恨的火苗也隨之開始變得有些猛烈起來。
但是他又沒有其他選擇,自己現在身軀如此羸弱,根本不足以對抗的面前的這個人,對方的舉手投足時間,就能讓自己身首異處。再加上周圍以及外面的軍士,自己就是一隻渺小的螞蟻。
所以,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面前的這個人,他可不想死,坦白知道的一切是自己活下去的價值。
「活……活死人!死了會活……會咬人!被……被咬的也變……變成活死人……他們不會死……沒有痛苦,殺不死!」
姜龍狸一頓一頓地說著自己所看到的場景,越說到後面,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滿臉的驚恐神色。
他的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了當初那一幕幕場景,腸流遍地、腦漿迸裂、四肢不全的軀體、空洞泛白的眼珠、抽搐的軀體以及黑血遍布的腐肉,一幕一幕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再次重現。
「胡說八道!」一旁側立的軍士憤憤地開口。
「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我……我……我是……說真……真的!」
緊張的姜龍狸再次開始結巴。
原本他還想把和近唐老道上山遇見蛟龍的事情說出,那麼若非親歷者,絕不會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
活死人都不信,更別說是龍了!
……
「龍狸記住,永遠不要輕易地對別人說出真相,真相只存在於腦子裡,比起真相,人們更願意選擇去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比如老娘永遠年芳二八,那些男人總想著花出去的銀子,總能物所超值!」
他再次想起了母親的話,還有母親那張面龐,那濃重的妝容被淚水弄花,她含著淚嘲笑著命運,看著令人心碎。
在最後離去的那一刻,她依然希望自己能活得好好的!
所以,他第一次決定,有些事情可以說出,但是有些事情永遠只能自己爛在心裡,就算等到自己某一天死去,也只能隨著自己的軀體埋沒在無邊的黃沙之中。
「公主呢!她還活著嗎?」
沒有對口中說出的屍者有太多的懷疑,新月將官的態度出乎龍狸的意外。不過也好,這樣至少省去了不少解釋不清的不安。
「公主他們應該衝出死人堆……堆了……了!」
終究還是結巴,這源於他不安的推測,但他清晰地記得撞倒自己的並非他物,正是公主飛奔的車轅。
那時候,公主應該已經逃了出去了吧!
那時他被秦明放置在一顆粗壯的梨花樹下,雖然說秦明也拋棄了自己,但秦明至少沒主動要了自己的命,同樣都是道士,和凌諾伊比起來,他已經算是仁慈了。
而那些死人包圍而來的時候,他想起來自己身為一個皇子應有的責任,雖然從沒有人真的承認過,但流淌在體內的高貴血統讓自己不能忽視榮譽。
於是,他撿起了散落在地上染血的長劍,一瘸一拐地朝著公主的車轅而去,然而現在想想,
「真笨!」他隨口說出。
為什麼當初自己要去做沒有希望的事呢?最好那些活死人就直接把凌諾伊那黑心老道咬死,那該多好……
「這麼說,那些東西確實是存在的了?」
插入對話的是麻子臉的軍醫,他緊蹙的眉頭似乎在考慮這件事的可信度。當然,他也理所當然地得到了軍官的瞪視。
「是的,他們……他們……真的竟然還是活著的!」
驚恐如同記憶湧入,姜龍狸語無倫次地說,他在努力平復後補充,語氣近乎喃喃自語。
「但是他們明明已經死了!」
「小子,你要是說謊,我能救你,也能殺你!」麻子臉的軍醫威脅道。陰森的笑容比利刃傷人。
「不……不……不!我……我……說謊……沒……沒有呀!」
著急加害怕的姜龍狸有些語無倫次。
但是結巴招來了質疑的目光,軍士們兇狠地盯著自己,他結巴得更厲害了
「相……相……相……信……我!」他結巴地乞求道。
就在這時,他似乎又聞到了一股活死人身上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腐肉氣味,心中不由得更加害怕緊張起來。
但周圍的幾個軍士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話,或者已經忍耐夠了他的結巴,眼看自己的價值一點一點被問光,不耐煩的將士們都已經將利刃出鞘,沒有絲毫友好的目光,氣氛凝固在晚霞肅殺的暖風裡。
「他說的是真的!這個孩子沒有撒謊!」
無比渾厚的聲音,帶著正義的聲調。
就在這時,一股蠻力將營帳的幕布粗魯地拉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