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貓2
?許燃被她簡短的兩個字逗笑了,雖然笑容里彷彿極力掩藏著什麼。
「你開什麼玩笑李無願?失手?我們讓你殺的人是陳茜不是那孩子,人跟鬼你會分不清嗎?」
他的語速雖然還算很正常,但抓著對方肩膀的手指幾乎要扣進皮肉,這已經暴露了他內心的焦灼。
李無願神情恍惚地望著他:「分得清。」
「那你為什麼要承認孩子是你殺的!」許燃低聲怒問。
李無願緩緩地垂下眼睫,那模樣實為不知從何說起,但落在此刻的許燃眼裡,無異於做賊心虛的表現。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忽而嗤笑。
「算了,你總是這樣,什麼也不肯說,什麼也不願說,我根本拿你沒辦法。」
李無願愣了一下,道:「你說過你不會怪我的。」
許燃鬆開她,抬手扶了下眼鏡,道:「那至少也得看是什麼事。」
李無願:「所以你要抓我嗎?」
許燃語氣漠然:「我可沒那個權利。」
李無願聽罷,微微側頭,目光不知落向醫院裡何處的陰影。
「不勞你動手,他們已經來了。」
許燃怔愣了一下,隨後朝她所看的方向看去——
某些異於常人的身影在來往的人群中時隱時現。
可他幾乎想也不想,下一刻拉著李無願就往醫院門口跑。
出了醫院,一把將對方塞上車,發動車子,直將油門踩到了底。
李無願被車子的急速啟動弄得腦子一昏,不解地看著他:「你幹什麼?」
「少廢話,安全帶繫上。」
許燃目光平視前方,將車子一路開往六道村的方向。
眼看水泥路過渡成了凹凸不平的土路,李無願似乎明白過來,語氣疏離地道:「沒用的,走到哪兒都躲不過的。」
許燃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冷冰冰地開口:「它們是哪兒來的?」
李無願:「地府。」
許燃拿餘光瞥了一眼她冷清的眉眼,道:「因為你殺了人?」
「是。」
「是個屁!」許燃咬牙罵道,車子在路上顛簸得極其厲害。「之前發生了那麼多事,哪一件不是妖魔鬼怪作祟,怎麼不見地府派人來管?」
李無願:「他們有他們的命數,我和他們不一樣。」
許燃越聽越氣,忽然踩了剎車,手掌重重地拍在方向盤上。
「那你告訴我,你他媽究竟是什麼人!」
他呼吸粗重,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李無願的臉。
「還有你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李無願靜靜地眨了幾下眼睛,眼底彷彿沉了無盡哀傷無奈:「我不能說。」
她說完,眼前一暗,只見許燃忽然傾身過來,一拳砸在她耳邊的車窗上,玻璃瞬間龜裂,如同蛛網一般。
他離她鼻尖不過一寸,語氣冰冷:「好,假如你還想讓我相信你,就把你在朱芳夢境里的經歷全部說一遍。」
他側頭,看了一眼車尾遠處緩緩跟來的一群鬼影,隨後低眉替她系好了安全帶,在她耳邊道:
「我要聽實話。」
車子再次啟動,山路崎嶇,速度卻絲毫不減。
天色不知為何變得陰沉。
張司陽正躲在家裡睡午覺,突然被村長的敲門聲吵醒。
據說朱芳肚子里的孩子已經成了死胎,而許燃打電話叫他去招待所一趟。
張司陽立刻風風火火地下了山,一趕到招待所,就直奔許燃房間,踹開了門。
「奶奶的!老子就知道要出事!這個孽障!」
進門的那一刻,卻呆了一下——只見李無願被綁在椅子上,桌子上準備了很多符紙、硃砂和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許燃正在拿眼鏡布擦拭鏡片,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扔了布,走過去把門關上。
「啥意思?你親手逮捕?」張司陽一臉不敢相信。
許燃戴上眼鏡,道:「是有嫌疑,但沒證據。」
張司陽:「那肚子的娃都死了!還不是證據!」
「你先過去幫我畫符,我慢慢說給你聽。」許燃道。
張司陽以為他是要用來對付李無願的,二話沒說就走過去坐下,提筆沾硃砂,往符紙上描著稀奇古怪的東西。
「誅妖我可沒多大能耐。」
許燃搖搖頭:「我要驅鬼的。」
張司陽頓了頓,提著筆看他。
許燃瞥了李無願一眼。
「她告訴我,當時她在朱芳的夢境里見到陳茜,對方不是她的對手,便在死前討饒,口口聲聲說一旦殺了她,朱芳的孩子也活不了。」
張司陽充滿懷疑的目光變了味,語氣拘謹:「這不對啊這……」
許燃:「不錯,這跟你所說的正好相反。」
李無願插嘴道:「所以我不信,下手殺了她。」
她陰沉沉地說完,神情不甘。
「可孩子還是沒了。」
張司陽或許是半信半疑,語調陰陽怪氣:「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繼續畫,」許燃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繼而雙手環臂,「這個范家的事還真是挺多的,你確定他們祖上清白?」
「這我怎麼知道,反正人活一張皮,誰也不清楚那張皮後頭的事兒。」
張司陽頭也不抬,但還是能想象出他的面帶鄙夷的模樣。
許燃沉吟不語,隨後走到李無願跟前,居高臨下地圍著她轉悠。
「所以其實你自己也不知道那孩子的死究竟是不是因為你,僅僅因為陳茜的一句話所以你就承認了,是嗎?」
李無願:「從頭到尾只有我出過手,原因不在我在誰?」
許燃輕哂一聲:「就沒見過你這麼老實的妖怪。」
他面對窗戶,淡薄的目光彷彿定在某處,下意識出聲催促。
「老張,動作快點。」
張司陽不耐煩地回:「別催,越催越慢!」
許燃把視線從遠處走來的陰差身上移開,垂眸看著李無願的側顏。
「在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之前,誰都別想把你帶走。我會查出真相的。」
最後一句卻是輕如羽毛。
李無願緩緩抬起頭,倔強的眼中湧起複雜的情緒。
入夜,無邊的夜色沉降在遙遠的僻靜之地,星河稀碎地拉開,但很快湮滅在雲海里,晴朗傾頹,樹林陰翳,偶爾有如鴉鳴一般的聲響突兀地傳盪。
遼遠的方向有風呼嘯而來,本該浩瀚如海,被群山撕扯,被怪枝切割,最終扭曲為尖銳與刻薄,沿著嶙峋山石而下,瘋狂撞擊在不堪一擊的玻璃窗戶。
房間里的燈忽明忽暗,像是線路故障,陰冷的風從窗戶縫裡面鑽進,颳起刷白的牆面上密集的符紙,整個屋子裡不停迴響著嘩啦啦的聲音。
李無願被綁在椅子上,低垂著頭顱,隨風亂揚的黑髮擋住了臉。
忽然,她緊閉的雙目睜開,一雙豎瞳在明滅的燈光下透著詭異的光彩。
許燃從睡夢中驚醒。
他坐在床上,喘了很久,才慢慢平復下來。
天還沒亮,今夜彷彿格外長。
他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轉身去摸手機,屏幕隨之亮起,等他視線變得清晰的時候,上面的時間數字剛好跳了一下。
從二十三點五十九分,跳掉了零點零分。
電話鈴聲響起。
許燃盯著屏幕上的齊磊兩個字看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似的,劃了接聽鍵。
「喂,」
「許燃!」齊磊的語氣聽上去很迫切,像是遇到了什麼事。
「怎麼了?」
「朱芳好像不行了……」
睡意頓時消散。
那頭晦澀地說完,又繼續盡量保持冷靜地敘述。
「內臟突然破裂,出血過多,已經休克。」
許燃安靜了片刻,突然翻身下床,打開門沖了出去。
他粗魯地踹開自己原本房間的門,眼前燈光忽明忽滅,黃紙紅字的辟邪符貼滿了牆頭。因為窗戶破了一個大洞,此時牆上的符紙已經被大風刮落得滿地都是。
椅子腿邊的地面上落了一截崩斷的繩子,而椅子上面空無一人。
齊磊微弱的聲音從他捏在手中的電話里傳來。
「喂,許燃……發生什麼事了嗎?」
許燃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一言不發地走進去,俯身撿起地上的繩子。
怔忡良久,他另一隻手舉起手機,正準備對對方說什麼。
電話那頭齊磊不斷的問話又被一個人打斷。
「醫生,病人怎麼樣了?」
醫生離齊磊的電話較遠,許燃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麼。
他只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待,緊緊捏著手心裡粗糙的繩子。
但最終,齊磊還是轉告給他——
朱芳死了。
「許燃……喂?你沒事吧?」
齊磊遲遲聽不到答覆,語氣充滿擔憂。
許燃疲乏地閉上眼,低聲道:「你的槍呢?」
那頭愣了好久,才回答:「在我房間……不是,你問這個幹什麼?」
許燃:「借用。」
齊磊似乎慌了:「你要幹什麼許燃?槍支是不可以隨便亂……」
話未說完,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一張符紙被風刮到他的腳邊,紙張緊貼著他沒來得及穿鞋的赤腳。
許燃拾起那張符,看著看著,諷刺地笑了。
他費盡心思讓張司陽把她保護起來,到頭來竟是助紂為虐,到底當時他娘的是哪根筋搭錯了?
夜色仍舊濃郁,像黑色的霧,人迷失在其中,就很難看清真假。
許燃去到齊磊的房間,在抽屜里取了槍,隨後在招待所周圍尋了一圈無果,便直奔六道村找張司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