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實習生 第004章 與女死囚談心

第一卷 實習生 第004章 與女死囚談心

?本以為經過昨夜的失眠,今天會慢慢習慣這監獄的夜晚,可如今滿腦子都是那個女死囚的身影。

一想到天亮之後,她就要被帶到刑場執行死刑。雖然,很清楚這是她最終的結局,而且這個結局已經註定無法改變,可不知道為什麼,在我內心深處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或者說是沒有面對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該如何緩解自己的情緒。

王洪娜,她應該是一個原本過著幸福生活的女人,如今落得如此下場,究竟是不是她的錯,此時來糾結這個問題已經於事無補了。

她做了個一生當中最壞的決定,將自己的後半生徹底斷送。

其實,我們每個人在面對一件事的時候,往往不同的選擇都會產生不一樣的結果。之所以每個人在遇到問題時,選擇不同的解決辦法,這和一個人的自身性格、成長經歷、社會環境、心理活動都是分不開的。

我進入這個監獄最想做的事,就是將這些人們再做出最壞選擇時,他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分析出來,讓其他人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可是當我真正開始了解這些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最初的想法是多麼幼稚。

******

北江市八月的天氣酷熱難耐,雖然審訊室的屋子裡裝有空調,可是年裕的后脊背還是被汗水打透了。

「你是剛畢業的實習生吧?」

在獄警古宇和兩個女警走出審訊室后,很長一段時間這件房間里是被沉默所壟斷的,可是誰都沒想到最先開口的,是這個即將走上刑場的女人。

「是,我是今年畢業的。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年裕有些尷尬,本來這場特殊的對話,應該是他來主導,可是卻因為沒有在這種環境里對話的經驗,和對面前這個女人的一無所知,讓年裕不得不拱手將主導權讓出。

「以前我自己有家公司,HR這一塊一直是我在管。」

女人的聲音雖然還是很輕,卻比剛才好了很多。

「哦!難怪!」

年裕小聲的嘀咕著。

「你為什麼會選擇我………」

女人低下頭看著腳脖上的鐵鏈,幾縷青絲無精打採的垂在額頭前,已經失去了往日悉心保養的光澤。

「不是我選擇的你,是他們把你帶過來的。」

「什麼?」

女人聽到年裕的回答后,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便消失了。

「和我這樣的人談話前,你至少應該看過卷宗,或者……」

女人的話沒有說完便停住了。

嶄新的警服、稚氣未脫的臉,和那眼神中極力掩飾的局促不安,這些都被女人看在眼裡。

這樣一個沒有絲毫審訊經驗的新人,或者說是剛剛進入工作崗位的菜鳥,怎麼會在自己即將被執行的前一天來提審自己呢?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也沒有絲毫的隱瞞,他們到底想幹什麼?難道現在連死都這麼難嗎?

女人在心裡不停地問著,她的眉頭也漸漸地鎖了起來。

年裕看著眼前女人臉上那些細微的變化,他的心裡開始越發焦急了。今天是他第一次和這些犯人談話,本來就沒有做好事前的功課,此時更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將談話有效地進行下去。

就這樣鎩羽而歸,年裕不甘心,如果連第一次談話就這樣無疾而終的話。那麼,不光是自己的犯罪心理學實習報告無法完成,恐怕日後連成為一名合格的警察,尤其是犯罪心理諮詢方面的警察就更是扯淡了。

「我叫年裕,過年的年,富裕的裕。現在還不算是一名正式的警察,你可以把我當做是一個陌生人或者剛認識的朋友,我只想和你聊聊天,沒有別的……真的……」

年裕不停地的整理著自己的思路,他不能就這麼放棄,即使無法真正了解對面女人犯罪的真實心理,權當這是一次人生的綵排或者預演也好,經驗總是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汲取的。

年裕一面安慰自己,平復緊張的心情,一面儘可能的和對面的女人建立起對話的環境基礎。

「我能問你叫什麼名字嗎?」

年裕試探地的問道。

「我叫王洪娜,我可以跟你聊你想知道的一切,不過……」

王洪娜輕輕地抿著嘴,一雙黯淡無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年裕。

「不過什麼?」

年裕被她看的有點不知所措,他害怕這個叫王洪娜的女死囚提出什麼可怕的要求,可是他又不能放過這一絲機會。

「你要先把你為什麼會到這裡找我……我們這類人談話的原因告訴我。因為,我不想在自己臨死前還被人欺騙,死的不明不白。可以嗎?」

在一個相對狹小、封閉的空間里,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在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時,如果不找個話題聊點什麼,很短的時間內便會生產一種莫名的壓迫感,不由自主的侵襲在兩個人的內心深處,讓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都無法適從。

「這個沒問題,我可以對你開誠布公的說我為什麼來這裡,但是我也希望你能說出你最真實的想法。」

年裕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心中竊喜。

「可以!」王洪娜點了點頭。

「我們誰先說?女士優先?」年裕輕輕打開筆記本,取出夾在筆記本中的筆,望著王洪娜詢問道。

「不!你先說!」王洪娜斬釘截鐵的說道。

「好吧!我先說。」年裕輕輕地笑了笑,對著面前這個剛剛認識的女死囚,講起了他為什麼會到這個北江監獄的緣由。

年裕,父母都是警察,在北江市公安局家屬小區長大,從剛學會走路起,他見慣了各種各樣的警察叔叔和阿姨。在從小的耳濡目染下,年裕的理想是長大后當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年裕一點點長大,他對警察的理解也悄然地發生著變化。年裕不想再做父輩那種警察,他要做的是跟父親、母親,包括很多認識的叔叔、阿姨們不一樣的警察。

所以,高考時年裕考入了北江大學心理系,讀的是犯罪心理學專業。畢業后直接進入北江市公安局刑偵科,成為一名實習的心理醫生,準確的說是專門研究犯罪心理的心理諮詢師。

今天是年裕到北江市公安局報道后,開始實習的第十天,也是他剛剛進入北江監獄的第二天。之所以進入北江監獄做犯罪心理學的實習報告,因為北江監獄關押著你能想到的各類犯人,這些犯人的心理正是年裕想要參透的奧秘所在。

至於為何年裕第一次與犯人談話,就會遇到王洪娜這個明天就被執行死刑的女死囚。從剛才見到王洪娜開始到現在,年裕的心裡一直有很多猜測,不過他沒有直接對王洪娜講出來。只是將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裡的原因,沒有隱瞞的講給了王洪娜聽。

「現在可以說說你為什麼會……」

年裕後面的話到了嘴邊還是沒有說出來。

「為什麼會被判死刑吧?」

王洪娜坐在年裕的對面,靜靜地聽著年裕把自己如何來北江監獄的原因說完,她沒有提出什麼質疑,也沒有打斷年裕的講述,就那麼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的聽著。直到年裕問她時,她才反問道。

「對,你為什麼會被判死刑?因為什麼?」年裕點了點頭,追問道。

「不管來這裡的理由你有沒有騙我,至少你願意對我這個……這個即將被執行死刑的犯人遵守承諾。那麼,我就將我為什麼會被判死刑的前因後果講給你聽。其實不用我自己講,你在卷宗上也能看到,可是為了公平,我還是講給你聽吧!」

王洪娜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

「一個狗血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故事,也許只有我這種傻女人才跳不出這個怪圈。算了,就當時你陪我聊天,跟你訴訴苦吧!反正到了明天就是我想找人訴苦,恐怕老天爺也不會給我這樣的機會了。」

王洪娜習慣性的想撩了一下鬢角的散發,可是她的雙手被手銬拷在審訊椅的鐵環上,她一個輕微的動作不僅扯動了手銬,更讓手銬與審訊椅的鐵環之間產生了一陣輕微,發出十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徹整個狹小的審訊室。

獄警古宇在聽到審訊室里的聲響后,透過門上小窗口的玻璃往裡面望去,當他看到年裕和王洪娜,各自坐在屬於他們自己的椅子上安然無恙時,不屑的撇了撇嘴。

王洪娜,36歲,北江市人。

十年前,她與丈夫一起創建了北江市第一家紡織品電子商務銷售公司。

經過最初幾年的創業打拚,公司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兩個人的小日子也過的紅紅火火。

兩年前,當初的小電子商務公司已經發展成年銷售額上億元的大公司,公司資產上千萬,在冊員工近百人,王洪娜夫婦在北江市電子商務圈裡也成了不大不小的名人。

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越過越好,雙方的父母開始一遍又一遍催促兩人啥時候能讓他們抱上孫子。前幾年為了公司的創業打拚,夫婦兩人根本就沒敢做要小孩的打算。此時的王洪娜將近34歲了,已經算大齡產婦了,如果再不要小孩以後的機會恐怕會越來越少。

為了讓雙方的父母能早日抱上孫子,王洪娜夫婦兩人將他們造人計劃提到了首要日程。經過幾個月的積極備孕,王洪娜終於如願懷上了寶寶。

剛剛檢查出王洪娜懷孕了,她便將原本歸她管理的HR、綜合後勤等工作全部丟給了丈夫,整日待在家中待產。

可是就在王洪娜懷孕還不到兩個月的時候,一則消息如巨大擊打湖面一般,徹底的將王洪娜平靜的生活打碎了。

王洪娜的丈夫出軌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小三,正是他們公司長期合作的一個兼職平面模特。21歲的女大學生,年輕貌美,身材火爆,借著王洪娜懷孕期間,不僅解決了王洪娜丈夫的生理需求,還當起了被王洪娜丈夫包養的情人。

王洪娜在得知這件事後,憤怒的來到公司,當著公司所有人的面前與女大學生廝打在一起。在廝打過程中,王洪娜丈夫的拉扯將王洪娜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大出血!流產!

兩人的孩子也因此胎死腹中,更造成了王洪娜的終身不孕。

突如其來的打擊,徹底的攪碎了這個原本幸福和睦的家庭,王洪娜的公公婆婆在得到消息后,只是到醫院簡簡單單的看望了一眼王洪娜便不再露面,她的丈夫更是一次都沒有到醫院去看望王洪娜,最後只是讓人帶過來一份離婚協議書。

當時的王洪娜看著手裡的離婚協議書,痴痴獃呆的坐在病床上一言不發。

辛辛苦苦與丈夫創業這麼多年卻換來一張離婚協議書,王洪娜徹底崩潰了。她將這份浸透自己淚水的離婚協議書撕得粉碎,她不甘心讓別人就這樣的把自己掃地出門,將原本屬於她的家庭和事業拱手讓人。

王洪娜要報仇……

不僅是那個破壞自己家庭的女大學生,還有那個忘恩負義的丈夫,和冷眼旁觀的公公婆婆她都要報復。

花錢僱人撞死了那個女大學生!更自己下毒毒死了丈夫的全家!

是王洪娜這輩子做出的最錯誤、最無法挽回的一個決定,這個決定不僅奪走了很多人的生命,更斷送了她自己的一生。

當王洪娜對著年裕講完這些的時候,淚水已經將她胸前的囚衣完全打濕了。

「我不後悔這個決定,只是後悔沒有看清他們,可憐我的孩子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就這樣沒有了!」王洪娜輕輕地抽泣著。

年裕獃獃地望著面前這個柔弱的女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些在學校里學過的心理學專業知識,似乎一下沒有了用武之地。他只能靜靜地看著、靜靜地聽著。

兩個女警是何時帶走王洪娜的,年裕不知道。

自己是怎麼離開審訊室的,年裕不清楚。

古宇跟自己都說了什麼,年裕也不記得了。

年裕只記得王洪娜的眼淚和自己腦袋裡的嗡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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