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唯獨這個,不能縱你!
顧扶威的神情有著一絲絲的凝滯,眼底里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彩。
西琳抬頭瞄了一眼,窺不出他眼中喜怒。
「毒方?」
「是。」西琳不由的將聲音放得很輕,頭也埋得很低,眼角餘光瞥見顧扶威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束衣的下腳料子像黑水一般流淌起小小的漣漪。
「軍醫說了,雖是毒方,但有些醫者慣愛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治病,或許是和精絕夫人的病象相剋也有未可知。具體會不會對人造成傷害,還是要具體把過精絕夫人的脈象才知。」
「致命么?」
西琳稍稍頓了一下,才敢確定顧扶威口中之意。
「軍醫說,這毒方不致命,只是讓人身體多受些折磨罷了。且這毒方不仔細瞧,都瞧不出端倪來,只是比尋常肺熱的方子多了一味相衝的葯……」
顧扶威的嘴角浮起一絲輕愉的笑,「不致命,便由著她性子去吧。」
西琳稍稍睇了顧扶威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不怒,反而還挺高興,暗地裡也替離盞鬆了口氣。
顧扶威就地踱了兩步,重新坐回太師椅上,愜意的翹著二郎腿。
他審視著堂下已經跪了半個多時辰的小丫頭,眼裡又恢復了平靜。
「除此之外,天女今日還做過些別的么?」
阿木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膝蓋肘子。
她大概是沒意料到,離盞給精絕夫人下毒這種事情,顧扶威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見,他對離盞是真真寵愛到心裡去的。
「殿下在問你話,有就有,沒有就沒有!」西琳見顧扶威眼裡微微起了疑色,立馬用帶著怒氣的口吻點題了這呆笨的小姑娘一句。
阿木立馬道:「天女撤走了精絕夫人不用的吃食。是因為肉餅和粥都涼了,天女怕精絕夫人吃了壞肚子才……」
「撤就撤了,旁的呢?」
「旁的……旁的沒做過什麼了,就是中途溜出知府去了一次。」
她想,這個大概沒有什麼,於是抬起頭來瞄了顧扶威一眼。
他目光陰冷得有些駭人,讓她背皮子一涼,抖著道:「但天女她已經回來了,平安無事。」
「她出去做什麼?」
「屬……屬下不知。」
「嘭」一方硯台碎在她面前,飛濺的硯石渣滓次進她的皮肉的里,疼得鑽心,她卻一聲也不敢叫。
西琳見這場面,亦是呆了半刻,才反應過來。
「你怎麼辦的差?讓你跟在天女身邊寸步不離,寸步不離,你倒好,連她去外面溜達了一圈,去了哪裡,做了什麼通通不知!」
說到這處,西琳故意放重了語調,「虧得天女是回來了,若她有個閃失,又或是染上了溫病,我看你是奉上你全家性命也沒得賠!」
「屬下知錯,屬下……」
「你為何沒跟著她?」顧扶威很冷。
「天女在屬下的飯食里下了迷藥,屬下是偶爾聽見的,想看看天女出行是何目的……於是便將計就計,洋裝睡著……」
「知道她出去是幹什麼么?」
「屬下聽到了,但沒怎麼聽明白,天女說她撿了一個病人在……在什麼空里,但屬下到處都找遍了,並沒有看見天女帶什麼人回來。」
這一刻,顧扶威的表情是瞬間陰沉到了極點。
阿木一說完,他幾乎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大步流星的往外邁步。
剛走到門口,一個小丫頭怯生生的迎上來,西琳跟在後頭,看到來人下意識的抬頭一瞧。
這不正是配給精絕夫人的那個小丫鬟么?
那小丫鬟用西域道:「殿下,精絕夫人突然心口犯痛,奴婢不知該如何是好,殿下能否過去……」
「滾。」
顧扶威一抬手就把那小丫頭給掀翻到了石欄里,西琳同情的瞧了她一眼,但來不及相扶,就跟在顧扶威屁股後頭,繼續朝離盞的院子里去。
到了房間,顧扶威很不雅度的急叩著門。
裡面的人打了個哈欠,傳出不耐煩的聲音,是巧兒的,「誰啊?晚上的!」
顧扶威沒吱聲,越敲越快。
巧兒黑著臉一拉開門,正要排揎兩句,表情卻一下子凝固在了臉上。
「殿……殿下……」
「出去!」
「是!」巧兒牽起淼淼,側著身子奪門而逃。
裡頭,正在掌燈看書的離盞緩緩側過臉來,見著顧扶威有些訝異。
顧扶威把門合上,又是「嘭」的一聲,西琳吃了一鼻子的灰。
曉得接下來是小兩口的家務事了,顧扶威不想讓旁人聽見,西琳便自覺離得遠遠的。
房間里,離盞放下了手中的書冊,用乾淨的毛筆擱在了中間。
她瞧著顧扶威臉色不大好,毛滋滋的,像被什麼人給惹怒了。
但與她目光相對的那一刻,他下嘴皮子又綳了繃緊,似乎在竭力剋制著什麼。
離盞將泡好的茶倒進小杯里,吹了吹浮沫端到他面前。
「怎麼了這是?」
顧扶威拂看了那茶杯一眼,還是接了過來,卻沒有喝。
「盞盞今日去了哪裡?」
開腔頭一句便是問的這個。離盞稍稍有些措不及防,腦海里很快閃過些神思,但她最先想到的,卻不是給阿木下的葯出了差錯,而是另外一檔子事。
離盞掐算時間,巧兒正午煎的葯,這時候正是精絕夫人該發病的時候。
切……
離盞內心裡發出一個不屑的齒音。
還以為蘇宛童是個能屈能伸,心機深沉的貨色。沒想到這麼沉不住氣,一痛起來便什麼都不顧了。
為了拿到解藥,便什麼都往外捅,也不管自己裝病的把柄有沒有落在別人手裡。
想到這檔子事,離盞心田裡劃過一絲痛楚,實在想把顧扶威手裡的那杯茶給收回來。
但面上,還是綳著淡然嫵媚的笑。
「你來便是為這個?」
顧扶威翕出一個不耐的鼻音。
「我今早給精絕夫人調配了一副方子。不過你放心,那方子毒不死人。」
「我說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那是哪個?
離盞一臉錯愕。
這句話包含的意思,細下想想還挺多的。他說不是這個,那便是知道他給精絕夫人下毒方的事情了。
他既知道了,就渾然不在意么?
於公於私,蘇宛童也算個要緊人物,知道她中了毒,他竟不管。
離盞打量著他,用一種新的目光。
「那你指的是何事?」
「你今日是不是偷偷溜出過知府?」
離盞心裡一咯噔,想起阿木,知道壞了。
好在阿木沒跟著她出去,就算她躲過了迷藥,也不知道她在外面幹了什麼。
於是離盞強定心力,道:「偷偷溜出府?你把我說得跟做賊似的,我只是出府買點沙漠果吃,這有什麼不行?」
「果呢?」
「吃了。」離盞兩手一攤。
顧扶威墨玉般的眸子眯了眯,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小妮子好幾眼,似乎是對她愈發見長的撒謊本領感到十分嘆服,而又深深后怕。
只覺得這少女越來越不受他掌控,像風箏飛得太急,要脫線了似的。
他一把攥住離盞的手腕子抵到了牆上。
「盞盞……我慣不喜歡人撒謊,尤其是你。」
離盞被他這模樣駭了一跳,心咚咚咚的跟兔子似的。
「我……買果子的時候,遇見了一個病人,很可憐,而且是個女孩。」
離盞著重強調性別。「然後就幫她診了一診,旁的沒有什麼。」
「你把她放鐲子里去了,對吧?」
「有嗎?」離盞看著他的眼睛,他目光愈發逼人,「好像是有的……」
「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別跟那些將死之人一起接觸!我什麼都可以縱著你,唯獨性命不可讓你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