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本王打了個賭
西域很大,從溫宿到祁水,向西而行有足足八百里的路程。
如果順利,加緊前行,大概二十日之後,能到達祁水。
但阿木說,這一路很有可能險阻重重,因為若羌和精絕這樣存著謀反之心的部族,不是一個兩個。
所以此行的路線是顧扶威親自擬定,繞開了不少有危險的地方。
但,不排除有部族仍有追馬劫路的膽子。
大隊一路快馬加鞭。
離盞坐久了,倒也適應了馬車的律動,不再覺得頭昏噁心,反而欣賞起了沿途風光。
可這樣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很久,路過一座精緻的城池時,她見到無數的禿鷲在天上盤旋,如黑雲壓頂,籠罩著城池上空。
污血聚集成了小河,遠遠從城門下流了出來,蜿蜒在枯黃的草地上,像紅色飄帶。
隨路,林林總總面首朝下的屍體,大約百來具,都是跑出城門,瘋狂逃散的時候,被人從身後用刀砍重,再也倒地不起。
空氣中,血腥味極其濃烈,莫說離盞對氣味敏感,就算是習慣了殺戮的士兵路過此地時都忍不住用手掩著口鼻。
慘狀可見一斑。
「這是怎麼了?」離盞不禁垂問側旁打馬的阿木。
阿木似也不忍心看,扭頭低聲道:「回天女,這裡便是精絕。」
「噢……」
離盞抬頭,仔細朝城門上看去,那裡只有幾面精絕斷旗,倒垂在半空,取而飄揚的,是西域的黑鷹旗幟,迎風而舞。
城門之上,無一人把手,很顯然,精絕被屠城了。
離盞轉頭,朝隊伍後頭看去,精絕夫人的馬車就在身後不遠,然而那青綠的帘子緊緊合著,從始至終沒有掀起的跡象。
「精絕一共多少人?」
「七萬。」
不小的數目。京城死了兩萬人就已經慘絕人寰了,七萬……
離盞又回頭朝顧扶威看去,他穿著一身華貴的玄袍,打馬走在隊伍最前,腳下有屍體時,他只是微微拉動韁繩,調轉一個很小的方向,隨後看也不看一眼,繼續朝西邊行進。
雖然精絕造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兵家勝敗註定要死傷無數。
但精絕始終是西域的部族,是他祁王的子民,若換做哥哥,城破之後就該下令止戰了。
剩些老弱婦孺,他當真也下得去手。
離盞看著顧扶威綽綽的背影,心田間又重新騰起那種異樣的情緒,不好描述出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情緒,若是要形容,大概就是一層隔閡。
就好比食草的兔子,不懂狼為什麼喜歡吃肉。
這層隔閡一直存在,且她知道,以後也不會消除。但她喜歡他,這是隔閡也沒辦法阻擋的事。
過了精絕,一路上又遇見好幾個遭了瘟疫的小城。
離盞是有心想幫忙的,但顧扶威並不打算管他們,留下些糧草,稍作維穩之後又馬不停蹄的啟程。
一路上,離盞收集瘟疫情報,又與書中各種類似病症相比,在停車整頓時偷偷潛入空間做起了實驗。
只可惜,最後的結果和她的猜想都不大一直,談不上順利。
更讓離盞失望的是,那撿來被她安置在空間的女子,在出行第十二天的時候,終究沒熬得過去,死了。
離盞一直很注意控制她的進食和活動量,將她的新陳代謝水平降至一個比相對安全的水平。
從拍片結果來看,那段時間,她病情的確得到了扼制。
但扼制,不代表消除,一來體虛,二來病毒仍舊在慢慢侵蝕她的肺部。
各種葯都試過了,無一見效,離盞最後把心一橫,把大量的抗生素輸入她的體內,只把死馬當作活馬醫。
意料之中的毫無作用,頹勢無法挽回,女子的肺部徹底纖維化,在艱難的喘息中漸漸消失了所有生命體征。
死的時候,因為痛苦,她甚至沒能合上眼。
為了此事,離盞沮喪了好幾天。
倒不是說她太過脆弱,死一個病人就覺得像邁不過這個坎了一樣。
她只是由這一個人,想到了所有的人。
這怪病讓她束手無策,不知再過段時間,會有多少人喪生於此,然而她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京畿兵變的罪過就這樣壓在她的身上,似乎再也無望卸下來。
顧扶威敏感的察覺到她的失落,連著幾日休憩之前,都會悄悄潛行到她暫住的地方來探她。
大抵是離盞太過潛心於鑽研的緣故,顧扶威逗了她數日,她都不開竅,次日再來,他懷裡便多捧了一樣東西。
他從后繞到離盞跟前,離盞正吃著燕窩,手裡捧著本醫書。
「盞盞,你專給人看病,那能給小獸看么?」
離盞搖頭。「不能,我又不是獸醫。」
「那我輸了。」
「什麼輸了?」離盞心不在焉的問。
「我與摩汗將軍打賭,我說你能治好它。」
離盞沒開腔,手指指著醫書上的小行子,費力的研讀著。
「我和他打賭,賭的是你身邊那個小丫鬟,巧兒。」
「你!」離盞猛的擱下書,「你這人怎麼這樣?拿我的人做堵住,巧兒又不是物件。」
「這有什麼,我見那小丫頭也該十六七了,早該嫁人了。摩汗再不濟,也是我手下一等大將,我這也是為你丫鬟的終身大事考慮。」
「不可理喻!此事未徵求過巧兒的意見,你快快撤了這樁賭,免得叫那什麼什麼將軍的真起了色心。」
「本王說出去的話,豈可又收回來的道理?」
離盞被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臨了,還是大呼了幾口氣,鎮定下來,「你把那畜生拿來我看,我說不定能治好。」
「好!」顧扶威攤開雙手。
離盞只瞧著他袖子下壓著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
「喵~」
「小貓?」
「摩汗從暹羅花了千兩銀子買下來的,昨日從馬車裡跑了,被咕嚕碾了一下,半死不活。」
「我瞧瞧。」
離盞輕輕把他懷裡的小東西給抱了過去,趁著這空檔,顧扶威在袖子里偷著搔了搔一片紅腫的疹子。
「我不會醫獸類,但我有書,既是外力傷害,應該也不難。待我去空間給她拍個片,照著醫書好生看看。」
離盞看著懷裡的小東西,眼裡充滿憐愛,跟變了個人似的。
顧扶威眉眼便舒開了,「行,就暫且交給盞盞了,盞盞可別讓我輸了。」
「嗯嗯。」
廢了點力氣,那小貓好轉了過來,幾日過後,便會用小爪勾住離盞的大氅攀爬玩耍。
離盞也因為醫治好了它的緣故,微微緩和了一些挫敗感。
加之對這小貓有了感情,日日攏在袖中撫摸,心想等它徹底好了,還給摩汗將軍時該有多麼不捨得。
整二十五日的時候,終於到了祁水,看見了顧扶威生活了二十幾載的王庭。
祁水和離盞想象中的不一樣,又或者說,它和任何一處西域部族都不一樣。
城池背靠著一座雪山,那雪山高聳入雲,巍巍白矣。阿木帶著驕傲的神色和他說,那是雪山是西域的聖地,叫極蓮。
半山腰以上的冰雪終年不化,除了些草木之外,連狼也活不下去。
而山下的積雪會化成無數小河,蜿蜿蜒蜒的從城池周圍流過,又在祁水的南面,匯聚成一處巨大的湖泊,從不枯竭。
所以祁水四圍滋養出了林木,杉樹上會結漂亮的果子,到了時節,落得一地都是。
但這時候來,便只能看見樹林頂著一頭的白雪,像在城外搭了白色的帳篷,這是唯一遺憾的地方。
城池也修建得格外高大,只因這裡是顧扶威盤踞的老窩,需得布防謹慎。
從峽谷穿過那座雪山,不出百里,便入馬韁。
馬韁已是他國疆土了!
若不是祁水有極蓮這座天險避諱,就算再富饒,老祁王也不會把王庭設在祁水這樣臨邊的地方。
「君王歸!」
高高的城門拉起,守城人嗓子一嚎,號角一吹,整個城市聲如鼎沸,此間盛況,非龜滋當日可以比擬。
百姓們敬畏顧扶威,紛紛跪地拜服,黑壓壓的跪了一路,見了離盞,又覺好奇,等顧扶威離去,成群結隊的湧上來,爭相往那半透的紗簾中看。
他們嘴裡嘰里咕嚕的說著她聽不懂的話,但神情大抵仰慕,離盞估計,他們八成也是信極了天女能破讖言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