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美人計
沒門?
離盞脫口道:「他們肯出錢!」
顧扶威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樣子,伸手接住了飄飄然落下的一朵雪花,雪花在他掌心瞬間消融,他緩緩抬頭望向東邊雲層,雲端之上,隱隱透著光華,太陽似乎很快就會鑽出腦袋,晴朗大地。
他微笑著,悠閑的踱起了步子。
「上官家是西域富商,在江南還有大把的布莊,有的是銀子。上官瑾瑜又是他們的獨子,你即便開價狠些,他們咬咬牙也就答應了。」
顧扶威人仍舊沒有反應,黑色的衣袂拂的枯枝亂顫。
離盞跟在後頭窮追不捨,「我知道祁水富饒,等你去了王庭,不愁錢用。但太平盛世的人尚且不嫌錢多,何況現在亂世當道?即便這些銀子抵不了什麼花銷,那你便把它當做幾顆沙漠果,隨意撒給這些難民們當做賞賜也好。那上官瑾瑜又不是什麼麻煩人物,不哭也不鬧的,隨意往誰馬車裡一扔,權當塊乾糧帶走就好.......」
這話說道一半,顧扶威驀然轉過身來,定定的審著她一雙狐狸眼。
「區區一殘廢,盞盞這麼著急是為何?」
「我.......」
離盞回想方才的舉動,恨不得重新來過。
來之前再三默念,不要著急,不要激動,可臨陣了,顧扶威態度堅決的一句「沒門」讓她吃了一鼻子灰,亂了陣腳。
瞬間有種上套了的感覺!
「我著急了嗎?我就算是著急,也是為你這木魚腦袋而急!你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送到嘴裡的肉不叼住?」
顧扶威看著她急於開脫又義憤填膺的樣子,是又好氣又好笑。
留存人間二十四載,真是頭一次有人敢說他腦子被門夾過!
「你這麼希望我叼這塊肉,我偏不叼。」
「你.......你這是為何?」
「咳咳!」顧扶威手握成拳,放在嘴邊若無其事的清了清嗓子,「我聽聞,那上官瑾瑜病得蹊蹺,知府私下裡同我提過一兩句,似乎是中邪,帶在身邊犯忌諱。」
「你不是從不信什麼鬼怪?」
「我不信,不代表軍中的人不信。再者.......」顧扶威背對這離盞,眼眸子一轉,刻意將語調放得很輕,很平,「這上官瑾瑜生得就像個禍害。」
「什麼叫生得就像個禍害,我瞧他模樣很是端正。」
顧扶威眉頭一蹙,但很快又強行舒開,回過頭,極認真的看著離盞,「便是太端正了,所以才像禍害!」
離盞頓了一下,稍稍一思,恍然大悟。
她突然想笑。
說顧扶威不喜歡她吧,但這吃飛醋的本領又十分彪悍,幾乎無人能及。
這樣一看,他不是腦門子被門夾過,是心眼子被門給夾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顧扶威問。「是不是盞盞也覺得那上官瑾瑜的確是妙人一個?」
「他再妙,在我眼裡終究也只是個病人。再說了,如果生得好看就是個禍害,那這世間誰禍害得過殿下你?」
這話說得顧扶威心裡別樣舒坦,本是一臉嚴肅,卻不經意的笑了,且笑得忒可愛,像個孩子。
「本王也如此覺得。」他微微昂著下巴。
咳咳,沒想到,他也是個愛聽奉承話的人。
離盞見他心情轉好,便換了計策,意幽幽的嘆了口氣。
「罷了,你不願,那就算了,是我瞎擔心,怕你往後短銀子的時湊不出數急掉了眉毛。原來你地廣羊多,早不把這樣的小錢放在眼裡。既是這樣,那我現在就去回了那上官夫人,只叫她打消了這念頭就好。」
顧扶威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離盞心裡沒底,但話已說出來,便不好再收回去。
可是就這樣轉身,顧扶威八成不會叫住她。
於是她一轉念,突然說了一句她自己都受不了的話。
「還有,扶威,我瞧著你眼下微青,怕是近日休息得少了。軍事繁忙,我也不好勸慰你少盡心力,待我回去給你燒制幾顆丹丸,你記得睏乏時吃上兩粒,莫拂了我一番心意。」
這話聽得顧扶威一愣,他獃獃看著離盞的五官,覺得這女人的面龐都比從前柔和了幾分。
這還是她頭一次關心他的身體。
「你.......你叫我什麼?」
離盞忍著肉麻,低頭輕聲再喚了一句,「扶威。」
顧扶威回頭看了一眼堂中眾人,目光一憎,只想將他們一巴掌全都扇飛了才好。
他只想一把把她抱住,舉得高高的。
「你.......你以後能不能都這樣叫我?」
離盞也轉頭看了堂中一眼。「怕是不好罷。」
「我是指私下裡。」
離盞雞皮子疙瘩起了一身,但想想哥哥,還是豁出去了。
「嗯。」她淺淺淡淡的點了點頭,臉頰上暈著好看的紅霞,叫人心馳神移。
「我瞧著天快晴了,不是雪霽就要出發么?」
「嗯……是。」
「那我就先回去了,丹藥備制也要時辰的。」
離盞說罷,轉頭離去。
一步,兩步,她刻意放慢了步子。
叫住我呀顧扶威!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娘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不知道回報點什麼嗎?
再走了幾步,身後的人還是沒有回應。
離盞死心了.......氣急敗壞的加快了腳步。
「盞盞。」
離盞鬆開方才緊緊咬住的唇,回頭,是個再明媚不過的笑。「怎麼?」
只見顧扶威猶豫地道,「那個,你提的建議,我方才突然想了想,上官家的確是塊肥肉,白叼白不叼。你既不嫌那殘廢麻煩,稍上一路,也是無妨。」
「噢,知道了。」離盞淡淡應了一聲,又轉頭離去。
只剩顧扶威獨一人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消失在堂廳前。
咳咳.......真是他想多了?
嗯,應當是的,那上官瑾瑜再好看,也是個廢人。不會說話,不會調笑,這樣的木頭,誰會喜歡?
比起黎盛來,至少黎家長子還是個能說會道的將軍爺。
而上官瑾瑜,便也只能當個病重之人來看了。
呸!
又再想些什麼,他堂堂西域一代梟雄,為何時常與死人作比?
顧扶威搖搖頭,轉身回了前堂。
然而離盞,一出院子差點沒高興的跳起來!
不僅是為了上官瑾瑜的事情高興,還有種玄妙的頓悟。
倘若顧扶威不那麼喜歡她,應該犯不著為了一個親昵的稱呼就改變了主意吧?
「男人啊,真真是再好騙不過了!」
離盞興高采烈的回了院子,將這大好消息告訴了上官夫人。
至於銀子,離盞想了想,為了不讓顧扶威日後和她鬧彆扭,這開價就比上回上官家捐贈的銀兩再多上一千。
上官家當真是家底深厚,夫人不待眨眼的,滿懷感激的應下了,離盞囑咐她,關鍵是要把銀子給湊出來,至於上官瑾瑜的行禮,帶些換洗衣服就好。
藥品她這兒一應俱全,隨軍出行,講求輕裝上陣,要是捎帶的多了,恐惹旁人閑議。
上官夫人頻頻點頭,立馬回去照辦。
離盞則配了副藥方,差遣淼淼快些去膳房將藥丸熬制出來,別到時候顧扶威問起,她拿不出貨,這就露了馬腳。
兩個時辰之後,溫宿內外,果然晴朗開來。
大軍匆匆踏上了反回祁水的征途。
走得急,離盞甚至來不及和院子里的下人們辭別,只將空間里的女子安頓好,就出了房門。
她坐在那半透的馬車內,被眾人依依不捨的送出了城。
知府大人也來跟她送別,私下裡,言談提及了上官瑾瑜的事,反覆表示了感激,並希望她能好好照顧上官瑾瑜。
離盞自是真心答應,隨後從包袱里取出一本小冊子,鄭重囑咐。
「知府大人,近來溫宿瘟疫呈擴大之勢,我本欲多留些時日與知府大人商討對策的。奈何殿下用兵出其不意,一切都超出你我預料之中,致使如今辭別匆匆。」
知府大人似乎也有同感,又或是想起顧扶威早晚都會封城的意圖,面容暗淡蕭索。
「但知府大人不用灰心,其實我在前一晚我已琢磨出一些可靠的法子,全都記在了這本冊子上。」
離盞將懷中之冊鄭重的交給他。
知府大人粗略一番,密密麻麻的字樣足足三十餘頁,十分詳盡。他心中感激不已,捧著冊子猶如千鈞壓身。
「多謝天女心繫我溫宿百姓。」
「是我分內之事罷了。這些法子雖還未實踐過,但我心中大概已有五成把握。望大人儘快按照冊中所述安排頓挫,若是有效,再好不過。若是無效,止了便是。」
「在下謹記。」
「天女,該走了。」阿木催促。
離盞回頭望著城門口,仍舊像一塊塊石頭一樣佇立著的百姓,心中不舍。
她想,等到來年開春,如果她能再次從溫宿經過,不知城內還能餘下幾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