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發現端倪
隨後,有老和尚來,派人將大門給拉開,恭恭敬敬的邀了離盞進門。
離盞跨入那高高的門檻內,才發現那沉重的大門后均有士兵把手,門后還加鑄了三道胳膊般粗的鐵栓。
這般陣仗著實令離盞感到驚訝。
京城裡地牢的大門嚴防死守也都不過如此了,嚴防死守的,如臨大敵。
「恭迎天女!」那老和尚一低頭,所有和尚便全都向她雙手合十,低頭一躬。
「叨擾佛門凈地了。」離盞斂了斂神,回施了一禮,隨後目光掃向眾人。
老和尚摸摸那小沙彌的頭,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後。眾僧都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曾抬眼來看她,就好像她是母老虎似的,恨不得能提腳退到三丈之外。
離盞覺得奇怪之餘,卻也來無暇細究原因,最重要的是,無論是士兵還是和尚,面部都用厚實的黑巾蒙面,看來顧扶威確實有照她寫的方案示下。
「天女心繫我寺,哪裡算得上叨擾,倒是我大月寺中住有瘟疫病人,天女需得小心避防才是。」
「嗯,我知道了,多謝大師提醒。。」
老和尚一臉慈祥,官話也說得很好。
西域尚未起亂之前,祁水曾是商賈流通的要道,與中原來往密切。大月寺又是西域最出名的寺廟,想來中原的香客也十分的多。
那老和尚單手立在胸前,「老衲是這寺中主持,天女若要巡視,老衲可為天女帶路。」
「那就有勞主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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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的和尚穿的比中原的和尚來得更加樸素。
寒天臘月,老和尚依然赤腳走在雪地里,離盞親眼見他的足跟上裂開又長又深的口子,露出其中隱隱可見的紅肉,每走一步應該都是鑽心的疼,可他面色依然平靜如斯。
早前就聽哥哥說過,西域高僧尤其講求苦行,即便寺廟香火不絕,也要挑著法的也要讓自己吃苦。
但自己雖然苦,可卻不能苦著佛祖。
大月寺修建得是那樣威然壯觀,所到之處,直叫人嘆為觀止。
地下鋪得是最上乘的「金磚」,當然,「金磚」不是金子做的,但卻是這普天之下最好的磚石。
京城裡,也只有皇帝上朝的殿堂里鋪了一樓。
佛祖的金身就是實打實的金子做的了,亮堂得不得了,即便有點損壞和,倒卻也見不到內里的材質,可見那金身是有多厚。
只是……
這麼氣派的寺廟,卻死氣沉沉。來往不過區區幾個和尚,手裡或端著木盆和汗巾,又或者抬著一鍋米粥和一籮薄餅,眼睛里毫無光彩,只有在經過離盞身邊時,眼裡才會盪起一絲波瀾,流連的望上一眼。
「這些可是照顧病人的僧人?」
「是。」
「我會些醫術,想去瞧上一瞧。」
「那便一路去。」
老和尚在前面引路,離盞沒有拒絕老和尚的跟隨,她洋裝隨意的模樣,可一路都在細心留意。
因為她從一開始就覺得不大對勁兒。
寺廟裡太過安靜了,而且駐兵比和尚還多。
這麼大個寺廟,僧人沒有上千,也得有幾大百。就算有六十個病患需要照顧,按理,抽撥十個人手出來就綽綽有餘了。
其餘人等,不需要打坐么?不需要念經么?
難道寺廟關了,這些追求苦行的僧人便懶在窩裡什麼都不做了嗎?
委實太奇怪了。
這大月寺岔路極多,大路兩旁分開,便是通往許多門院的旁支。
離盞走著走著,突然留意道一處門院口處有隻腳在草地上,堪堪露出了拱門。
腳上沒有穿鞋,方才那些僧人,包括主持也都是赤腳。
祁水的人富裕,百姓偶有貧窮,應該也不至於窮到大冬天赤腳的地步,可見也是個修行的苦僧。
而腳是平著的,可見那人是平躺在了草地上。
離盞的第一直覺就是————那是個死人!
不僅是死人,可且是一個隨意扔在地上,還來不及收斂的死人!
「天女,雪天路滑,當心腳下。」那老和尚突然轉頭含笑望來,離盞不由心裡咯噔了一下,驀地收回了目光。
「多謝大師提醒。」
那老和尚也沒多說什麼,眼神平淡,轉頭繼續在前頭走去,離盞便滿腹疑問的跟在後頭。
兩炷香過去,終於到了一處偏僻的院落。
「天女,裡頭就是隔離瘟疫病人的地方了。」
離盞將自己臉上的紗巾捂了捂實,走了進去。
院落裡面有座朝陽的屋舍,杵在封口的位置,兩層樓高,乾燥又通風。
離盞走到一樓門前,用徵求的眼光看向老和尚,老和尚點了點頭,以表許可,她禮貌的點點頭,推了門進去。
門方翕開一條縫兒,還沒見著裡頭的情況,當先竄出的是一股惡味。那味兒是草藥味兒合著血腥和人身上衰敗的腐味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十分難聞又難以表述。
巧兒,阿木,還有淼淼,素日里都跟著離盞問診,這樣難聞的氣味倒還可以忍受,沒有一個人捏鼻子的,只是放慢了腳步,加倍小心的探了進去。
離盞目光抬向屋子,偌大的一間房內是長長的通鋪,二十來個人就擠在這一間里。頭挨著腳,腳抵著頭。
他們穿著祁水人特有的民服,手指上帶著熠熠生輝的寶石,可眼睛獃滯得像那枯竭的湖泊,裂開了一條條口子,成了血絲的形狀。
若人能被比作花木,那這一窩的人就是那秋後被馬蹄踐踏后的枯草,東倒西歪,沒了半分神采。
「咳咳咳……」人們爭先恐後的捂著嘴大聲咳嗽,幾個嚴重點的甚至要翻身起來捧著痰盂咯血。
「小心!」和尚們急速的讓開,連帶著提醒了離盞一聲,可想而知瘟疫在人們心中當是比惡鬼還要可怕,叫這些光腳都能在雪地里行走自如的和尚突然間有了這麼大的反應。
離盞淡定的搖了搖頭,只說了句「無妨」便走到其中卧倒的一個人身旁。
「這位兄台,你能否把手放在床邊,叫我診上一診?」
阿木將離盞的話譯成了西域的話。
卧在床上約莫三十齣頭的男人,聽見離盞的聲音微微抬頭,倦怠的眼睛突然瞥見身前一抹明艷的身影,倒沒一眼就看清離盞穿戴的是什麼,只瞧見了她這狐狸一般的容貌,就覺得她周身像披著金子似的,耀眼得不容直視。
他陡然間精神一震,低頭間理了理被壓得滿是皺著的袖子,有些發窘。
「你……你是……天……」答案正要呼之欲出的時候,男人忽然止了聲。
離盞沒聽明白,但阿木卻聽了個一清二楚,她心裡微微滑過一絲疑慮,卻還是將這句話給補添全了,說給了離盞聽。
離盞點頭,「是,我是天女。」
男人乖乖把手伸了出來,離盞直接撩開他的袖子,捉上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吃驚之下,又很享受離盞把脈,絲毫不著急他的病情究竟如何。
離盞細細抵探一番,問:「幾時得的病?」
那男人吞吐著,「許……許久了,要說是什麼時候染上的,我竟想不起具體的時日。」
離盞鬆了脈,站了起來,那男人始終沒問自己的病情如何,只是垂頭有些緊張,旁人只當他是在美人面前有些慌亂罷了。
離盞沒再多說一句話,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莫說和尚們不解,就是巧兒,阿木還有淼淼也是驚訝,獃獃的望著離盞的推門而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竟然就摸了一把脈,走了!
「師父!」
「小姐……」
一眾人跟著攆了出去。
離盞在一顆筆直的杉樹的下停住了。
「小姐,你不是盼著來診病的么?怎的就出來了?」巧兒問,離盞並沒有答,只是眼裡透著些寡淡的清明,看著有些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