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 茶樓遇故人】
我和曉微日夜兼程趕了三天的路,終於到了傳說的武林。
這裡果然與北方不同,山清水秀,植被茂盛,雖說已是入秋,仍然能聞到滿滿的青草綠葉香,能呼吸到很乾凈的空氣,與北方乾燥、遼闊的黃土高坡截然相反。
到了武林,聽說在城西有一個很美的湖,叫錢塘湖。我和曉微到此地一看,滿池塘的荷花在入秋後開始凋零,但仍然能感受到荷花的嫵媚,這湖不就是西湖嘛,這橋,這塔,我的天,這裡不就是一千年以後的杭州嘛。都怪自己知識面狹窄,後來我才知道,在古代杭州有好多名字,被稱作錢塘、西府、臨安、錢江、臨江、武林、汴州。
我的天,原來我和曉微來到了杭州。
我們買了一處依山傍湖的一家茶樓,經過我們的重新布置顯得即高雅又有情調,我們以詩、以文、以曲、以字,廣交武林文人雅士,結交了一些新的朋友,漸漸融入這裡的環境。
我把從凌少墓地帶來的黃土埋在湖中心的一個小島,同樣的給他立了一塊墓碑,我想他的時候可以來這裡與他說說話,我想讓凌少與我們一樣,可以日日感受武林美麗的山水風景,感受這裡四季變化的美景。
武林真的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有。這幾天茶樓來了一位叫林逋的隱士,聽說他從小就失去了父母,家境貧寒,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上。但他刻苦學習,發奮上進,終於成了一個很有學問的人。可是林逋生性恬淡,對功名利祿不屑一顧,他非常厭惡社會上那種阿諛奉承、追逐名利的風氣。於是便在杭州西湖邊的一座山中隱居起來,過著清閑自在的日子。
林逋擅長詩文,他作詩的時候,不用多加思索,大筆一揮就寫好了,可是奇怪的是每次剛一寫好,他讀完后便立即撕掉。有人問他:「為什麼不抄下來留給後人呢?」林逋道:「我現在隱居在山中,尚且都不想以詩出名,哪裡還想過名揚後世呢?」
林逋的脾氣非常古怪,既不娶妻,更不要孩子,但是他卻特別喜愛梅花和仙鶴。他常常四處尋訪,只要遇到好的品種,不管多貴,他都會買回來。閑暇的時候,他便一個人在院子里賞梅玩鶴。他有隻仙鶴叫「鳴皋」,每次客人來訪的時候,如果林逋不在,童子便打開籠子,「鳴皋」便會跑去給林逋報信,林逋看見「鳴皋」便回來會見客人。
周圍的人知道后,都說林逋「梅妻鶴子」。你說此人怪不怪。他每回來茶樓會要上兩碟小菜,一壺龍井,與大家談論養殖的梅花和仙鶴。我們和茶樓里的人特別喜歡聽他講故事。
我和曉微每日與那些文人雅士品詩論畫,日子倒也過得安穩,不知不覺中離開大金後宮已經有一個月了,我以為自己能很瀟洒的不再想起他,可恰恰相反,在我的心裡居然會時常想念那個人。
這一晚,我在睡意朦朧中做了個夢,居然夢見凌少來看我,他依舊是那麼高大魁梧、頭頂衝天發箍,一部分頭髮零落披肩,身穿戰袍,紅色風衣,腰間佩戴紅色蝙蝠玉佩,他緩緩靠向我,立定在我旁邊,輕輕喚我「蓉伊」。這是我第一回夢見他,自然是喜不自勝,很快由喜轉悲抱著他痛哭。等我哭停,他告訴我他在地下很好,閻王很賞識他,在地府歷練數月之後特赦他飛度上天,到觀音坐下做護衛軍。他得知我在錢塘湖的小島上給他立了墓碑,他很感動。陰陽兩隔的我們,他看到我每日都過得很痛苦,他心裡很難受。
「蓉伊,你的人生道路還很長,你若一個人孤獨一生,我會很不安心。蓉伊,真正能給你幸福快樂的人是梁帝。以後你不要再牽挂我了,我在天上會很好,你不要留在這個地方,快回去找梁帝吧,快回去吧……」
在夢中的我只是一味的哭泣,聽他這番肺腑之言,我更是哭的泣不成聲,見他的身子飄飄悠悠離我而去,我依依不捨剛想喊住他,使勁喊了一聲「凌少別走」,我人醒了。
我擦拭著滿臉的淚痕,回憶方才的夢境,內心惆悵無法再入眠,屋外淅淅瀝瀝下起秋雨,我則聽著雨聲直到天亮。
在這樣的雨天,來茶樓的人會比往常更多一些。文人墨客在這裡要上一壺龍井,一邊喝著,一邊感受煙雨朦朧的錢塘湖,耳邊迴繞美妙絲竹聲,讓他們詩性大發。
碰上這樣的秋雨,失魂落魄的我提不起任何興緻,於是調製了一壺茶,靠湖而坐,聽他們吟詩高談闊論。然他們的詩句做的不夠完美,我還是最喜歡蘇軾的那句「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正在愣愣看著湖上秋雨發獃的我,耳邊突聞得有人喚我「蓉兒」。我從半遊離的狀態一下子精神起來,回首尋聲,眼前兩位壯士,仔細一看其中一位竟然是路梓欽。
人生曲折多變,世事難料,我與他竟然還能再次相逢,彼此激動萬分,問候了對方一些關心的話語,我招呼他們與我靠窗同坐,又讓曉微準備一些酒菜。
我見他們背著大小包裹,滿臉風塵僕僕,似乎急於趕往一個地方,一邊給他們倒著茶,一邊問:「路大哥,你這是要去哪裡?」
「三日前收到馮玉的信函,北方鬧瘟疫了,來勢兇猛,不少百姓已經遭殃。我與歷苼正趕去北方,不巧一場雨,才來了這裡。蓉兒,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我一聽是北方鬧了瘟疫,倒茶的手顫了一顫,險些將滾燙的茶水灑在他的手上。我忙問道:「怎麼會有瘟疫?」
路梓欽飲了一口茶,道:「一般這瘟疫在春季和夏季爆發會多一些,如今進入秋季,而這瘟疫還在四處傳播,馮玉懷疑是有人故意為之,具體情況尚不得知,我們稍在這裡休息,等雨小些後繼續趕路。」
「這次的瘟疫傳播,馮玉也沒有辦法控制嗎?」
「人口流動導致疫情無法控制,聽說疫情最初是從宮裡傳出,之後民間也開始蔓延,如今已蔓延過黃河了,蓉兒,你們可要小心些。」
聽聞疫情爆發出自梁帝的後宮,不禁讓我剛端起的茶盞掉落在桌上,口中顫抖道:「宮裡?」
「嗯,馮玉說的不會有錯,不過你也不用過於害怕,我們會想辦法控制疫情的。」
路梓欽哪裡會明白我此刻擔心的是什麼。我心急如焚,若是向他所說瘟疫最初爆發於大金宮廷,那麼梁帝此刻會不會已經感染上,我簡直不敢想象。
曉微端上酒菜,見我臉色刷白,關切地問道:「蓉伊,你怎麼了?」
我看向煙雨蒙蒙的湖面,道:「曉微,飯後收拾收拾,我們要離開這裡一陣子了。」
曉微皺著眉不解問:「我們要去哪裡啊?」
我平穩情緒,斬釘截鐵道:「北上,後宮。」
曉微驚詫的「啊」了一聲,又問:「那這裡怎麼辦?」
「交給林逋打理吧。」
路梓欽不解地盯著我勸道:「蓉兒,北上太危險了,這裡相對稍微安全一點。」
「路大哥,你知道我是一個倔強的人,我已定的主意,誰能說動我。我肯定要北上的,若是你心疼我,那麼就讓我跟著你們一道吧。」
得知疫情來勢洶湧,我早已無心與一切,恨不得自己能有飛升之術,頃刻間飛到梁帝的身邊探個究竟。
我把茶樓暫時交給林逋,他很負責任的承諾會將這裡打理的妥妥貼貼,讓我們安心辦事,並期待我們安全回來。路梓欽讓歷苼去雇了一輛馬車,又幫我們收拾了簡易的行裝,一切準備就緒,歷苼駕車,我們四人同行北上了。
在茶樓的時間比較匆忙,也沒有多聊其它的事,這會坐在馬車裡對我們開始閑聊。
我向路梓欽打聽了與他一起的歷苼,原來祖上是行軍打仗的,在大宋時期歷家祖先還是開國功臣,到了歷苼父親那一代開始行醫,歷苼自幼跟著家父從醫,與路梓欽是好友。他今年22歲,雖是醫者但雙目有神,體魄強壯,渾身英氣豪邁,這回北方鬧瘟疫,歷苼得知后便主動與他一同前往。
路梓欽突然長嘆一口氣道:「世態變化無常,國滅家散,蓉兒,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為何渺無音訊?」
我茫然道:「世態動蕩,豈是你我能控制的,這些年,我如同落葉一般隨風飄蕩。亂世之中與你有幸能再見,已是奇迹。」
我們沉默了半晌,各自回憶這些年來的遭遇,與他而言大宋滅大金起,一朝君王一朝臣。與我而言凌逝去梁尚在,一生經歷半生緣。
一想到那可怕的疫情,讓我不寒而慄,我期待的眼神看著路梓欽問:「這次的疫情你可有把握?」
他搖了搖頭,回:「自我行醫以來未曾經歷過此類疫情。聽馮玉描述此次瘟疫發作,必先頭痛或骨節疼,與傷寒、時氣、冒暑、風濕及中酒之人其狀皆相類,容易麻痹大意,等到昏迷下不了地,此人命數已到。」
路梓欽的描述,幾乎讓我胸悶透不過氣。想起那日我離開皇宮時,章慶挽留我對我說的話「皇上得了風寒」,當時我沒放在心上,可現在我開始胡思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