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奔雷九
江上風景正好,紅色的太陽從水面升起,金光四射,悠悠地倒影落在水波里折成一疊,鶩鳥竄進水中,叼出一條鮮活的魚,甩掉頭上水珠,坐在金盤上抬頭一*吞,擺著尾巴,清閑的遊走了。
江邊青綠一片的香蒲,在濕熱的風裡懶懶晃動身體,遠道而來的鳥雀啄上面的飛蟲,目光尖銳,草上的吃乾淨了,還能站在原地抓來往的。
小船慢悠悠的從江上飄過,泥紅色的布簾放下,漁網堆在船尾,前面放著一個木桶,一面是淡淡的黃色,從底部生出幾條裂縫,是受過大雨,又暴晒才會有的,另一面顏色較深,顯得較潤,長著小小的傘形菇,卻是太過陰涼的原因。
船里密不漏風,漆黑一片,鋪著寬大的軟墊,香煙撩人,悄無聲息。突然船內發出一聲悶響,大概可以判斷是撞到甲板了。
凝珠蒙著頭坐起,頭有些痛,又昏又重,嗅著船尾那邊的淡香才好過些,坐了一會兒,才覺得奇怪,這黑蒙蒙的地方是在哪?
她摸過船座,手下卻是柔軟的,這地怎麼看都是個密閉空間,又向上探去,木頭,還有頂帽,有些生鏽,再向前,手一撲空拍到了什麼東西,晃了晃似乎還挺重。她想了一會兒,決定再去摸摸,抓住那東西,發現是一塊厚布,是用來擋光的,她提起那布,果然下面穿進來些光,猜的不錯,這樣看來外邊正是白天。
布簾揭開的越多,聽見一些水流聲,凝珠伸出頭,強烈的光刺的睜不開眼,隱約看到江上流水緩緩,暖和的光打在臉上。
有人倒出一杯茶,茶香瀰漫,香味濃郁,這樣的味道她從前就聞到過,依舊熟悉。白衣白髮之人正坐在船頭,兩指捏著一翠色小盞,細細品茗,眼帘掀起,淡藍眼眸明亮似寶石,空無一物。
世外有高人,搖舟江山,翠嵐江渚茶入心,幽道獨深身不獨。
她驀地想到,走了出來,坐到九靈對面,身前茶香繚繞,茶水清明,倒映著她的輪廓。
「我怎麼睡著了?」她問。
「不記得了?」他問。
「記得還用得著問你,不過醒來的時候那麼黑還真有點被嚇到。」她道,說起怕黑卻沒怪他將船口前後蓋得死死地,她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睡覺時必須見不到一點光,否則就會睡不好,卻又怕黑,她從前都懷疑她這樣的矛盾體是沒有辦法活下來的,好在有她爺爺。
「你自己想。」他道。
凝珠真認真的想,猛然一拍桌,茶水晃了兩晃,恍然想起的說:「我記起來了,我給你酒喝,你不喝非要我喝,我就…不記得了。」
九靈看著她,一臉『是嗎?』的疑問,但其實是一臉冷漠,憑空變出一塊手帕,截斷桌子上要流下去的茶水。
某個不知自的人,手肘就要往桌上放,九靈手一過,才救回來她一身乾淨的衣服。
她說:「我說,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呢?」
九靈看向江面,鶩鳥從水中展翅飛起,藏在香蒲里鳥群倏地驚起,嘰嘰喳喳旋飛,幾乎從他們面前飛過。
凝珠傾斜身子,生怕那群鳥一個不小心扇到她臉上,給有團伙的讓道,看向九靈,他又自顧自的喝起茶來了。
剛剛的交流不是挺好的嗎?抬頭看江面是幾個意思,然後又不理她了?
「我們在這幹嘛嘛,」她趴到桌邊,「我想早點回家睡覺,你知道的學生狗每天要早起,晚睡會傷身體。」
「這裡的時間不會佔用你世界的時間。」他像是安慰一般的說。
「那我們在這酒娘怎麼辦,那個公主不是什麼好人,肯定是帶酒娘回去欺負的,要不然誰要帶個自己丈夫的舊情人回去。」
他不語。
「酒娘那麼弱小,沒有權利還寄人籬下,你難道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唉,你要再多讀點書。」她繼續自言自語。
「要是我能開個技能什麼的,就先狗了結渣男,公主就賣到買到青樓去,嘿嘿嘿。」她望著頭頂傻笑,彷彿有一個黑洞都吸不完腦洞,胡亂瞎想。
九靈喝完一杯茶,嚴肅起來:「不要擅自插手,或者只會加快六界崩塌的時間。」
她直起腰,從來就沒聽他提起過,她早就救過齊僖公了,還跑出去幫酒娘趕蛇,不禁擔憂起來,面上卻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理所應當的說:「有你在,什麼都不是問題。」
他這回是真不理他了,看著遠方風景,茶喝一杯又一杯,凝珠撐著臉生無可戀的看著他,看著看著,彎嘴一笑,其實世界是很美好的。
小船在江面上漫無目的的飄蕩,從那片香蒲地里出來,竟是一片一望無際,沒有飛鳥,沒有江島。白色的月亮又大又圓,懸在高高的夜空,藏了一個在水底里。
凝珠坐了下去,俯在船舷邊上玩水,時不時抓一把水面,將月亮整的稀爛,過一會兒,在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下又恢復原樣,她玩了一會兒,就覺得沒趣了,拖著腮看九靈。
他已經坐在那船頭不動,整整一天了,月光落在他身上,各位柔和美好,配著一灣江水,靜謐萬分,手裡轉著小茶杯玩,微微低著頭,看起來是在想些什麼。
凝珠只擔心他腳麻不麻,下一秒,又開始不正經起來,望著他身前的衣襟發獃。
然鵝,這些小心思,就算不說他也知道。
九靈起身向船下走去,白色衣襟纖塵不染,月光照到他的臉上,淡藍的眼眸映著月光更顯冷清,面容卻是更好看,一頭白髮也閃閃發亮。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出乎意外在她旁邊蹲下,問了她一句「想摸?」
她當然點頭!
九靈便握住她手腕貼近他胸口,手放上去,倒是覺得挺結實的,原來和凡人一樣,他也是有溫度的,胸口甚至還有心跳聲,她移了移位置,手一抖,忽覺不對勁。
她被嚇得回過神來,目瞪口呆,這是在幹什麼呢,對面這人是誰,他要幹嘛!!!
九靈面癱不動,像是沒有看到她在為了道德倫理做掙扎,手一直沒松,身後溢開一團白光,胸口她壓著的地方也有一陣白光,有東西從空中撞來,白光一瞬散開,那看不見的東西彈進江水裡,接著一陣巨浪掀起,半隻穿身都沒逃過。
凝珠在巨浪倒下之前緊緊閉上了眼,心裡涼颼颼的,這不是什麼報應?
她主動拿開了手,抹乾臉上的水,想要問問發生了什麼,卻見對面九靈滴水未沾,彎著腰進了船艙。
怎麼會有這麼自私的人,能不能有點紳士風度!
兩人在江面上又漂了一夜,凝珠在外頭坐了一夜,水面上的暖風吹了一陣,衣服也都幹了,坐在外頭又開始暗暗罵九靈,還是個人了嗎,雖然佔了他的便宜,可又不是她自願,小氣到都不把船艙讓給她!
九靈坐在船艙里,外頭人的心思一清二楚,拿著葫蘆形的一把丑到掉渣的深紅色扇子,扇面上光華流轉,扇出來的風能透過船身。
醒來時她身靠在一塊假山石上,周邊大腿高的花枝上朵朵燦爛,一眼看去,種類繁多,花香撲鼻,腳下也是實實在在一片青綠,顯然是回到陸地了。
扭扭發疼的身子,左瞟瞟,又看看,又抬起頭,果然九靈又沒見著人了。她剛醒不久,還處於大腦空白的階段,那邊有一群人就罵罵咧咧著走過來了,她忙蹲下,在一塊並不能藏人的路邊的石頭前,小心翼翼,警惕萬分!
「什麼?她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放肆!簡直放肆!」那人曳地錦衣,淺黃色紗衣披身,頭上高髻金冠,珠釵搖動,一如既往的的氣焰囂張,臉一陣紅一陣青,手指捏的咯咯作響,一張極美的臉氣的變形。
「是啊,姐姐,她這樣太不將你和駙馬放在眼裡了。」一個藍色衣裙的女人走在她左側,模樣姣好,說話就像黃鸝鳥在鳴叫一般,好聽極了,獨有著一身溫婉惹人憐的氣質。
「更是不顧公主府的名聲,都不知道外頭怎麼傳的了。」另一個一青色衣裳的女人走在她右側,似是見藍衣女人說話,她便也要急切切的說上兩句,樣子一般,卻又一雙能魅惑人的眼睛,身材火辣難掩,一舉一動都有股妖媚氣息。
衾頤一人瞟了一眼,面上怒氣更甚。兩人只好閉嘴低頭向後一退,走到她身後,心靈相通的看向對方,眉來眼去,對著前面的背影不停翻白眼。
凝珠看著大隊的人從面前走過,彷彿沒有她這個人似的,才想起她完全沒有躲得必要,起身跟在隊伍最末。
那兩個女人看起來並不像是侍女,侍女哪裡敢這麼說話,也不定是衾頤的熟人,哪怕是只說過幾句話的人,來者總是客,哪裡會這樣不給好臉色看,何況這樣讓她氣憤的事,更是不會許外人知道,這樣一看,她們就只能是侍妾了。
一群人大約走了不下一個時辰,凝珠就納悶了,一個宅子修的這麼大幹嘛,廚衛窩廳都有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