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罰抄
「真巧啊，小相公，你也……」
啪！
穆銷骨話沒說完，老太監就拿戒尺敲在了他的桌上，用那不男不女的聲音說道：「『小相公』一詞，在紅塵是青樓女子對嫖客的戲稱。銷骨，今後說話須得三思，勿要貶低自己和他人。」
銷骨？
穆銷骨挑眉，忽然覺得這老太監有點意思。說話慢吞吞的，進入『先生』這個角色的速度倒是挺快，這才只是剛開始，就將對他的稱呼從『穆公子』換成了『銷骨』。
可穆銷骨又怎麼會知道，能夠站到『公公』這個位置上的，又怎麼會是一般尋常之人呢？
「多謝先生賜教。」穆銷骨倒也難得地配合。
老太監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繼續講授著宮裡的禮儀。
「小相公。」只是一走遠，穆銷骨對著沈君骨又是這不變的稱呼。
謝先生賜教是謝先生賜教，至於學生領不領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君骨：「……」
老太監都已經將這個稱呼的釋義闡明得這麼清楚，沈君骨就更不可能會搭理他了。
「小相公，你的座位離我這麼近，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啊？」
「……」
「不說？那我可就自己猜了啊。」即使沈君骨沒有回應也完全不影響穆銷骨這個無聊的話匣子，邊摸著下巴邊思考道：「小相公長得這麼好看，應該不是魔道的人。當然啦，不是因為我們魔道沒有長得好看的人，我們魔道好看的俊俏公子和漂亮小姐都很多。只是我沒有在魔道見過小相公，那麼小相公就應該不是魔道的人。」
「……」
「小相公長得這麼好看，應該也不是紅塵的人。雖然紅塵有沒有長得好看的人我不知道，不過肯定沒有像小相公這麼好看還有霸氣威力的人。即使是頭頂烈陽，只要看一眼小相公就能從頭冷到腳趾骨，實乃炎炎夏日不可缺少的必備良品啊。」
沈君骨回頭瞪了他一眼。
「噗……」
另一旁的溫子衍沒能忍住笑出了聲，引得老太監一個回頭，立刻端坐著裝作一本正經。
結果這幾日的禮儀教授，穆銷骨一點都沒聽進去，反而全拿來調戲沈君骨了。
「哈哈哈……銷骨，我是真的服了你了。」午膳的時候，溫子衍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壓低聲音道：「也就只有你不怕死，敢去戲弄沈二公子了。而且這麼多天了，沈二公子居然還全都給忍下來了，沒有當著老太監的面兒讓你去見閻王，你的運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怎麼說話的，我那怎麼能叫戲弄呢？」穆銷骨吃著碗里的肉，一臉的不滿，「我那叫促進促進同窗之間的感情，你懂什麼？」
「是是是，就你花樣兒多！說得像人家沈二公子除了好看以外一無所有一樣，真是笑死我了。」
「肅靜！」老太監敲了敲案幾，警告道：「不許悄聲細語。」
「那大聲說話行嗎？！」穆銷骨大喊著問道。
「食不言！違者罰打掌心十下！」
穆銷骨：「……」
想起老太監放在案几上那戒尺的寬度和厚度，穆銷骨咽了口口水，還是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乖乖閉嘴吃飯。
一旁的沈君骨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聞地冷哼了一聲。
不過穆銷骨倒是過得悠閑自在，受了他一箭的王德海卻將這筆仇給記在了心底，時刻都準備著報復回去。所以當看到穆銷骨端著碗筷打算拿去清洗的時候，他立刻就朝著家丁使了個眼色，家丁會意，然後非常『隨意』地伸了下腳，就將穆銷骨給絆了一跤。
「啊……」穆銷骨驚呼了一聲。
按照預期來說應該要摔個狗吃屎，最好飯菜灑了一身，看起來非常狼狽又丟人，那樣的效果才是最好的。但穆銷骨是何許人也？在被絆倒的時候不僅順勢將碗里吃不下的剩菜剩飯全給潑到了王德海的臉上，而且一個漂亮迴轉站穩身形的空隙還可以朝沈君骨拋個媚眼。
沈君骨：「……」
「你幹什麼？！」王德海的家丁們怒喝道。
「哎喲，不好意思啊，沒站穩。」毫無誠信地隨口道了個歉，穆銷骨看著王德海那滿身的狼藉，卻沒忍住臉上的笑容。
「你是故意的？！」王德海氣得臉都紅了。因為脖子上的傷口還沒有痊癒的緣故，所以聲音有些沙啞。
「我勸你還是先回去洗洗吧。」溫子衍捂嘴笑道：「雖然我們家銷骨人長得好看，口水也是香的，但是這些菜……還是挺油膩兒的，晚了可就洗不掉了啊。」
「你……你們……」
「噫——快擦擦吧，油都要流到嘴裡面去了，真臟。」溫子衍一臉的嫌棄。
「你……！」王德海自知說不過他們，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油水，便尋向了另一個靠山，大聲叫道：「先生！！！」
「什麼事？」老太監從外面走了進來，問道。
「穆銷骨……穆銷骨他浪費糧食！按照先生您前兩日教過的，是要罰跪一日的！」王德海的情緒激動得，脖子上纏著的白布本來就已經夠油膩了，現在又被撕裂的傷口給染紅了。
「哦？」老太監看向了穆銷骨，「銷骨，德海所言可是事實？」
「先生，天大的冤枉啊。」穆銷骨一臉委屈地道：「銷骨本來是準備換個地方吃的，無奈途中被犬吠嚇了一跳，手滑了，就誤傷到王公子了。」
「為師看你是在胡言亂語。皇宮裡神聖*，哪兒來的犬？」
「那銷骨就不知道了，反正銷骨是聽到了。」穆銷骨笑，餘光瞥了一眼之前伸腳絆倒他的那名家丁，補充道：「聽起來……像是圈養的家犬，大概沒見過什麼世面，所以銷骨估計，假以時日就會變成一條喪家之犬。」
「你……！」王德海氣得面目猙獰，但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轉怒為笑，朝著老太監道：「先生，剛開始學禮時您說過的，諸位名家在這裡學習就是學生，而不再是公子、小姐，所以同窗之間是要互相稱呼字或者名的。但是，剛才銷骨稱呼德海的時候，叫的是『王公子』。按照您說的，這是要被罰抄書的。」
「沒錯。」老太監點頭，看向他的目光帶著些讚許。
穆銷骨：「……」
穆銷骨可真是沒想到，這個王德海為了能夠讓他受罰，竟然將老太監說的話記得這麼清楚。
乖乖，要是學習的時候有這股勁兒，估計早就高中狀元了。
「好，我抄。」穆銷骨倒也不生氣，反正在雲陵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被罰抄過。
當然，穆銷骨被罰抄得太多的後果，就是雲陵桃花塢里的侍從甚至是妖魔，筆跡都變得跟他差不多了。
「先生，」王德海又道：「銷骨恐怕會作假讓侍從代抄，請先生讓德海監督，以示先生公正。」
作為一個同樣不喜歡學習的人，王德海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穆銷骨答應得這麼痛快是因為什麼呢？
「那……」
「先生！」溫子衍急忙打斷了老太監的話。
「又怎麼了？」老太監皺眉。
怎麼吃個午膳而已，他就突然變得這麼忙了？
「先生，子衍突然想起來，您今日說過同窗之間切不可互相猜忌、不信任，如有違者，罰跪一日。」溫子衍的臉微紅，瞥了一眼王德海，才明知故問地向老太監詢問道：「不知道子衍記得對不對？」
「沒錯。」老太監點頭。
王德海頓時一臉鐵青。
「不過子衍說的沒錯，德海說的也沒錯。」老太監沉思一會兒，便道：「既然如此，為了公正，德海罰跪一日，就由子衍監督；銷骨罰抄書一遍，就由……就由君骨監督吧。如何？」
正跟沈睿吃完午膳打算離開的沈君骨愣了下，回頭就看到穆銷骨那簡直快要樂開懷的笑意，即使心中不願，卻也只能隱忍道：「……是。」
於是該跪的跪，該抄書的也抄，到頭來誰都沒有撈到個便宜。
「小相公，我去找阿瞳幫忙，你就當做沒看見行嗎？」夜半，穆銷骨看著還守在房裡監督自己抄書的沈君骨，比起安安分分地抄書，果然還是想辦法讓沈君骨對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比較實在。
畢竟穆銷骨實在是真的沒有想到老太監竟然不止是將主僕學習的地方給分開了，一回來就發現連住所也分開了，還美名其曰要讓他們這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小姐們學會自力更生。
而當聽到這句熟悉的話時，穆銷骨的嘴那叫一個快，立刻就舉手回了一句：「先生，稱呼我們為『公子、小姐』，是要罰抄書的！」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沈睿依舊嘴角含笑，溫子衍憋笑憋得臉都張紅了，老太監迫於威嚴，最後在黑著臉答應抄書後，卻以穆銷骨無禮插話為理由，讓他再加抄十遍。
整整十一遍，要想在這幾日內抄完，穆銷骨就得抄到半夜，作為監督的沈君骨自然也就逃不掉。
「坐下，抄書。」儘管深受其害，沈君骨還是拒絕了他想要讓阿瞳代抄的這個提議。
「為什麼啊？小相公，難道你想天天看見我嗎？」軟的不行，穆銷骨就只能耍無賴了。
沈君骨沒有理會他，伸手翻開一頁書就安靜地開始看著。
「就讓我去找阿瞳吧？小相公你不用擔心，我這次帶的人筆跡都是跟我一樣的，分著抄很快就可以抄完了，絕對不會被老太監給發現的，而且早點交差你也就不用再天天都守著我了啊，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呢？」
沈君骨繼續在看書。
「真不讓我去？那小相公是想天天看到我了？」穆銷骨也跟他杠上了。
沈君骨又翻了一頁。
「肯定是不想看到的對吧？那就讓我去找阿瞳代抄好不好啊？」
沈君骨依舊看著書。
「如果不讓代抄的話，那就證明小相公你想看到我了？」穆銷骨問道。
「……」明白穆銷骨再這樣下去絕對要沒完沒了了，沈君骨這才終於抬頭看向了他，鏗鏘有力地說出了四個字：「坐下，抄書。」
穆銷骨：「……」
真是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