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各得其所（7）

因此，儘管日本引入了中國文化，這些文化卻只是導致了其後幾百年間世襲領主和家臣之間的爭權奪利。8世紀末，貴族藤原氏奪取實權，使天皇淪為傀儡。此後，反對藤原氏的封建領主將日本拖入了內戰的漩渦。在群雄逐鹿的過程中，著名的源賴朝戰勝了他的對手，以「將軍」這一軍事頭銜為名義對全國進行實質性的統治。「將軍」全稱「征夷大將軍」，按照日本傳統，只有源賴朝的子孫有權控制各個封建領主，因此這一稱號由源氏世襲。天皇成了傀儡，他的地位僅僅體現在將軍要從他那裡接受象徵性的冊封。他沒有任何行政權力。實權都掌握在將軍手中。將軍用武力來維持他在全國範圍內的統治。每個封建領主（大名）都有自己的家臣（武士）。這些武士聽命於大名，他們做好了在動亂年代隨時維護自己的大名對抗其他大名甚至最高統治者天皇的準備。

16世紀，日本陷入內亂。經過幾十年的諸侯兼并，偉大的德川家康打敗了所有競爭對手，在1603年攫取了將軍的寶座，成為德川幕府的第一代將軍。德川幕府的統治持續了大約二百六十年。1868年，天皇與將軍並存的二元政體被廢除，宣告了德川家族統治的完結。從各方面來說，漫長的德川時代都是日本歷史上的一個重要時期。德川幕府用軍事力量在全國維持了一種穩定局面，完善了為自己的政治利益服務的中央集權制。

德川家康面臨一個不那麼容易解決的難題。一些強大的藩國的大名曾在內戰中與他為敵，直到最後敗在他手中才臣服。這些人被稱為「外樣」（旁系大名）。德川家康允許這些人繼續保有自己的領地和家臣。在日本的封建領主中，這些大名依然享有著對其領地的獨立的統治權。但他並沒有給予他們作為德川家族家臣的榮譽，將他們從德川幕府的中央政治機構中排除出去。在德川幕府的中央政治機構中，擔任重要職位的無一例外是在內戰中站在德川家康一邊的「譜代」（直系大名）。為了維持這一複雜的政治局面，德川家康對大名發展勢力妄圖威脅將軍統治的行為保持高度警惕。他不僅沒有廢除封建體制，為了維持德川家族的統治，他甚至加強了這一體制。

日本是一個階層複雜的封建社會。每個人的身份生來註定。德川幕府加強了這種固定的身份制，對各個階層的人的日常生活行為作出了繁瑣的規定。每個家庭的家長都必須在其家門口標出出反映其身份地位的標誌。他的服裝、食物甚至合法的住處都由他的身份來規定。以皇室和宮廷貴族為金字塔的頂點，日本的等級社會自上而下分為士、農、工、商四等。四等之下還有一個階層——賤民。這一階層中人數最多、最為人熟知的是「穢多」，他們專門從事各種污穢的職業，例如清理道路垃圾、淹沒死刑犯屍體、剝死獸皮、製造皮革等。正常社會中的人不敢與他們接觸，或者說得更準確些，他們被排除出了正常社會。比如，這些人聚居的村落不算在全國道路里程內，就好像這些人連同他們居住的土地都不存在似的。這些人生活貧困，雖然被允許從事他們所從事的職業，但卻不為任何社會組織接納。

商人的地位僅高於賤民。這在封建社會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雖然美國人會非常驚訝。商人階層永遠是封建制度的掘墓人，商人的繁榮往往意味著封建國家的滅亡。17世紀時，德川幕府頒布了世界上最嚴酷的鎖國令，使得商人們無立錐之地。日本曾在中國和朝鮮的沿海海域進行過貿易活動，由此帶來了商人階層的繁榮。德川幕府規定，任何建造或駕駛一定規模以上的船隻的人，都要遭到極刑。德川幕府希望通過這一手段來遏制商人階層的發展。合法規模的船隻根本不具備駛往大陸或運輸貨物的能力。國內貿易也受到嚴格限制。各個藩國都在邊界設立嚴格的關卡，限制商品貨物的自由來往。商人的社會地位在法律上被壓低到最大程度。取締奢侈的政令規定了商人的衣服、雨傘以及婚葬儀式上被允許的開支限額。商人不能和武士居住在城市的同一區域。法律不保證他們能免除武士這個特權階層的侮辱。毫無疑問，德川幕府這些極力壓低商人社會地位的舉措在貨幣經濟正在滲透生活各個層面的社會中註定要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