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倒計時
孫建國將玫瑰花瓣收在了車子前座的中間的盒子里,小心翼翼的像是在進行一場葬禮一般隆重,我從未想過孫建國竟然是這麼細膩的一個人,至少和他鋼鐵硬漢的外表很不相符。
看著沿途的街景,我有些懷念坐在葉瀾那輛拉風的摩托後座,看著疾馳的車輪捲起街旁散落的銀杏葉,路人投來詫異的眼光,可葉瀾從不在意,她始終是那個瀟洒的人。
我問:「葉瀾還好嗎?」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已經意識到我很久沒去看她了,或許是自己這些事情紛亂如麻還沒解決,又或許是,我害怕看見她。
孫建國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要去看她嗎?說起來我們在監獄裡面的人最近倒是傳出了好消息,葉瀾有假釋的機會了。」
孫建國面上看起來不悲不喜,可眼睛里卻有些發亮,我只能推測他與葉瀾也十分要好。
街口是長長的紅燈,我看向窗外,看著對面咖啡店裡的人,一瞬間竟然覺得那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人有些眼熟,似乎以前見到過,還說過幾句話,是傅則慕公司的人……
周程???
我推開車門,吩咐孫建國幾句:「我看到個老朋友,你們把車停到附近等我幾分鐘。」
孫建國也下了車,跟在我身後,卻始終保持著距離,旁人不會覺得我同他是一起的那樣的距離。我從潔凈的櫥窗中向他笑了笑表示感謝,他也笑了笑,卻有點苦澀,或許是發生了鄭珊那樣的事情之後,他的小心翼翼已經到達極致。
我推開門走進去,徑直走到周程對面的座位上,他噼里啪啦敲著鍵盤出神,根本沒有留意到我。服務員走過來問我需要喝點什麼的時候,周程才抬起他的眼睛,然後睜的渾圓:「夫,夫人?」
「拿鐵,半糖,謝謝。」我將菜單遞迴服務員的手上,轉過頭看著周程,微微笑了下:「剛好路過,看到你在這邊,正好也有些事情問你。」
周程立刻摘下眼鏡,合好電腦,搓了搓手,坐的筆直:「您有什麼想問的,我一定知無不言。」
他的嚴肅和認真反倒讓我也跟著緊張起來,我指了指他的電腦:「現在你在做什麼工作?」
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我笑了下,剛才還說知無不言,這才第一個問題。服務員將咖啡端過來,遞到我的手邊:「請慢用。」
「謝謝。」我拿起勺子敲了敲杯身,清脆的響聲讓周程回神,他撓了撓頭髮,岔開了話題:「聽說您去公司找過我?」
我點點頭,「不僅是你,還有何園,你們都在同一個時間離職,讓我不得不懷疑。」
「您的懷疑,我可以理解為是對傅先生的關心嗎?」周程的眼神開始變得深邃,他動了動薄薄的唇:「畢竟畢竟,你們已經離婚了。」
「是的,我們離婚了。」我不太想去講那之後發生的長長的故事,但是周程的這幾句話已經讓我斷定他還在為傅則慕工作,不過卻是轉居幕後。
我又將話題帶回正規:「但我仍然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你們現在做的事。」
周程吞了下口水,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他的脊背也從筆直變得柔軟,我知道他對我放下了警惕。他重新將電腦打開,轉過來給我看。
「傅先生的公司因為田彤彤的泄密一度瀕臨破產,是裴永年的資金注入使得公司繼續運轉下去,但是裴永年的錢來源並不正當,公司淪為他洗,錢的工具,傅先生只能通過讓公司上市來沖淡裴永年對公司的把控。」
電腦中打開的是傅氏集團公司上市的認購書,包括聖賽羅地公司在內大大小小的企業組就的認購股份已經達到68%,再除去公司自身要保留的10%,還有22%的份額需要被認購。
「22%的股份折算成人民幣是多少?」我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腦海里快速勾勒我擁有的個人資產以及目前由我支配的鄭珊的資產規模,如果足夠的話,我會立刻投入進去,換傅則慕解脫。
但是周程將他的手機遞給我,計算器上面的數字令我也感到吃驚,我想憑我手裡的流動資金,只能繳足5%,周程也有些沉默,他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臉疲憊。
「距離截止日期還有不到一個星期,如果股份不能認購出去就不能設立,而上市失敗的話……」
我打斷他的話,「周程,你覺得現在還有誰有能力認購?」
他楞了一下,看著我:「我們已經把與公司有過合作的都嘗試過了……」
「沒有過合作的呢?」我補充一句:「能夠短期內達成合作,有實力的公司?」
「白頁國際。」周程破口而出,卻又緊跟著搖搖頭:「不可能的,白頁國際巴不得看傅氏集團的笑話呢。」
事實上,周程再說的什麼我已經沒聽見了,我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男人的身影,還有我尚未弄清楚的一些事情。
我站起身,周程也跟著站了起來:「傅總其實囑咐過我……」
「我知道,我不會說我見過你的。」轉身離開之前,我又回頭說了一句:「謝謝你,周程。」
天色竟然已經暗了下來,我走出咖啡店的時候,路燈剛剛好一盞一盞的沿著街道亮起來,像是給我了照亮前路的勇氣。
孫建國站在牆角,身材健碩的他每每有人經過都會引人矚目,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別凶神惡煞的像個黑社會。」
說完我才意識到,他確實是黑社會,我也是。於是吃癟的扁扁嘴和他一起走進車裡,他上車的時候問了我一句:「要麼?我明天也穿個白襯衫,白T恤什麼的?」
我連連搖頭:「氣質和衣服無關。」
這下換到他吃癟了,我偷偷開心了好一會。
那天晚上手機很安靜,江昭沒有打來電話,傅則慕也悄無聲息,我躺在床上,夢裡似乎回到很久以前那些很安寧的生活里,或許是貪戀那個夢,直到肚子餓的咕咕叫了我才掙扎著醒過來。
又坐在床上恍惚了幾分鐘,才捨得下床整理自己。
先去醫院看望鄭珊,她安靜地睡著,生理指標都很健康,我想她只是不願意醒過來吧,或許哪一天她睡夠了,就會跳起來,耀武揚威的吼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想想畫面都有點好笑,可她頑皮起來的時候真的做過這樣的事,幼稚的像個孩子,我笑著笑著,卻掉下了幾滴眼淚。我悄悄握著鄭珊的手,伏在她耳邊:「快點醒過來吧,不然我就把你的家底都折騰空了。」
她還是安靜的睡著,嘴角卻像是有笑意。
從醫院出來,孫建國問我想去哪,我說:「田彤彤。」
他微微皺眉:「找她做什麼?」
「有一些事情,只有她知道。」我竟然不自覺地將指甲掐在了掌心裡,一個個有些發痛的指甲印子在提醒我,還有許多事情,我得自己面對。
車子停在安定醫院的時候,我有些吃驚,說實話我甚至想過自從發生了田彤彤和王攀意圖致我和鄭珊於死地的事情之後,孫建國或者傅則慕不會讓她過得舒服。
但是把她關在精神病院里,如何慘烈,我已經可以預見。
孫建國還在向我確認:「現在走還來得及,我想你不會想要見到她現在的樣子。」
我推開車門,向著那個遙遙望去便覺得陰冷的醫院走去,孫建國錯了,我想要看她的凄慘,甚至還有些期待。葉瀾在冰冷的牢獄里,鄭珊昏迷不醒,這一切都是她害的,難道我還應該是那個善良的小白兔嗎?
在前台查詢田彤彤的病房的時候,護士問我:「請問你是患者田彤彤的什麼人?」
我笑了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覺得我應該沒有說謊,她除了我,哪還有別的朋友,無論是高中還是現在。
精神病院的病房和監獄有些相似,門上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子,可以看到裡面的情況。房間裡面的床都是特製的,鐵欄杆一般的床架子,為了方便給患者喂葯或者打針,而不遭到劇烈反抗。
我走到411房間門口的時候,正好有護士從裡面出來,托盤上放著用過的注射器和開了封口的藥片。房間裡面傳來田彤彤的聲音,沙啞的幾乎讓人快要分辨不出是她還是一個年邁的老婦人。
「放我出去,我沒病,他們給了你們多少錢,我都有,我都給你們!」
我回頭看了眼孫建國,他不置可否,正專心盯著田彤彤門牌上的病例,看起來十分滿意。病例上面的照片應該是在給田彤彤注射藥物之後拍的,不然她不會這麼配合,照片中的她看起來十分憔悴,或者說十分狼狽。
推開門,她坐在窗邊,手腳被布條捆在椅子上,我敲了敲門,她轉過身來,顏色蒼白,微笑著看著我竟然流出了眼淚,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