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籌碼
「好久不見。」
當初的田彤彤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將我和鄭珊拉入地獄,而現在,情勢似乎完全掉轉過來。我沒讓孫建國跟進來,有些事情我想要私下裡問田彤彤,孫建國仔細打量了田彤彤身上腳下捆著的繩子,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才關上了門,聽腳步聲卻並未走遠。
田彤彤一直歪著頭看著我,像是沒有認出來我,「你是來看我的嗎?你能救我出去嗎?」
我搖搖頭:「不能,這是你要償還的。」
田彤彤眼睛瞬間睜大,掙扎著要向我撲過來,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我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卻發現根本沒有必要,她只是吼叫著掙扎了幾下,便沒了力氣。
她低著頭:「原來是你,林辭。」
我知道關在精神病院里,即便沒有精神病,吃幾天葯也就變得和精神病差不多了。她沒認出我來在我意料之中,認出我了也是計劃之內,只是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林辭。
我晃了晃神,「我來是有些事情要問你,希望你能告訴我。」
「呵呵。」她冷笑一聲,抬眼,「憑什麼?」
我也笑,卻是一種無奈:「憑……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是有希望,我總要試一試。」
田彤彤慢慢支起身子,靠在椅背上,那樣會讓她看起來輕鬆一些。她不說話了,又看向窗外,即便窗外除了零星的樹木,便是一些破爛的危樓。
我環視整間屋子,除了一張床板和一把椅子之外,沒有任何東西,我想我應該收回剛才的想法,這裡似乎還不如監獄。於是我只能走過去坐在床板上,與她面對而坐。如此看似安靜地畫面里,我竟然也十分平靜,即便我應該是焦急的那個,距離傅則慕公司上市不過一個星期之遙。
她還是開口了:「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該知道的你早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白宇成。」
我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田彤彤明顯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閃爍。
「他?我和他倒是有過一點交集,可這個人目的性太強,我自詡不是他的對手,就離他遠遠的了。」她輕描淡寫的解釋,我半個字也不信。
回國的那架飛機上,她接到的那通電話,我想並不在她綁架我的計劃之內。但我卻清楚地記得她是泄露傅則慕公司商業機密的人,電話那頭一定就是收買她的人。
白宇成,田彤彤,白頁國際,傅氏集團……所有的線索串聯在一起,白宇成變成了我最大的懷疑對象,並且田彤彤的態度也證明了我的猜測十有八九是對的。
「說起來白宇成一直對我死纏爛打,甩也甩不掉。」我故意激她:「我不要的男人,你怎麼追也追不上啊?」
田彤彤果然被我激怒,「你!你!」
「我怎麼樣?他利用了你,把你當狗一樣耍的團團轉,難道要怪我?」
田彤彤呼哧呼哧的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似乎氣得不輕,我真擔心她氣的暈過去,但她卻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林辭,別想用這種方式從我這裡套話,我不是小孩子。」
我有些悶,煩躁在於,我似乎真的玩不來這些心機,甚至說那些話的時候,我自己都會覺得厭惡。
在我不說話的時候,田彤彤開口了,卻不是看著我,而是盯著她自己的手指甲。她的手指甲是護士剪得,不整齊又十分醜陋,我恍然想起她是多麼精緻的人,蔥白一般的手指頭上,指甲也每時每刻都塗著甲油和花瓣,儘管我不喜歡做指甲,那樣會讓指甲透不過氣,卻也覺得田彤彤就應該擁有這樣的指甲,她那麼完美無瑕。
「林辭,你還記得我們高中最後的夏令營嗎?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你突然間疏遠我?」
若說失去的七年的記憶我總覺得陌生,彷彿不屬於自己,但高中那段時光,我卻恍如昨日一般記得清晰無比。
夏令營的時候,整個年級都要參加,女生四個人分配一個帳篷,我人緣不錯,即便是一些陌生的其他班級的同學也與我聊得來。田彤彤卻不那麼幸運,她分到了同班同學,還是最討厭她的那幾個。
我經常看見她穿著濕漉漉的夏令營隊服,她沒精打採的像是整夜都睡不好,於是在某一天活動結束后,我找到了與她住同一個帳篷的那幾個人意圖勸說她們不要欺負田彤彤,我記不清那幾個女生是誰了,但我卻記得她們說的話。
「你把田彤彤當好朋友?你知道她在背地裡是怎麼和隊長說你的嗎?」
我被問呆了,每個隊的隊長都是一些名牌大學的研究生,還有幾個外國人,憑藉著自小學習外語的優勢,我和他們關係不錯,可這和田彤彤又有什麼關係?
「籌備閉營晚會的節目裡面,隊長想在你的大提琴和田彤彤的街舞裡面淘汰一個,田彤彤和隊長說你性格孤僻,恐怕不能和其他人合作的來,所以你的節目就被淘汰了。」
這樣,似乎還真的像是田彤彤做得出來的事情,我只是想不到,她會這樣對我。
那之後,田彤彤和我說話,我便一副冷眼,與其他人無異。
說出當年故事始末,田彤彤的表情格外平靜,她問:「其實,在你心底,是相信她們的話的,是認為我就是那樣一個人的,對嗎?」
我沒有反駁,在那段友誼里,我扮演了一個救贖者的角色,可我站在這個角色的光環里,就意味著,我對田彤彤並非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否則也不會一經挑撥,我就輕易地放棄了她。
田彤彤眨了一下眼睛,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的眼角落下來,她說:「所以,我不恨她們,我恨的是你。」
我站起身,不想去看她的眼淚,年少時候的我不明白,對於極度缺愛的人,要麼毫無保留,要麼拒之千里,走到門口的時候,我還是站住了。
「彤彤,對不起。」
我已經不想知道她究竟是怎樣的人,又是否做了如她們所說那樣的事,但若這一句道歉能撫平傷口,我承認自己的過錯也無妨。
關上門的時候,我聽到田彤彤說:「長椅,你想要的都在那裡。」聲音輕飄飄的,像是一陣風一樣。
隔著薄薄的門板,我的餘光里,她還是在望天,沙啞著嗓子輕輕哼起了歌,是我們高中時候最愛的歌。
「如果沒把一切說破,這一場小風波,將一笑帶過。如果早點了解,那倔強的你,或者晚一點,遇到成熟的我。」
孫建國默默地跟在我身後,沒說什麼話,陽光很溫暖,卻怎麼也穿不過窗口上厚重的窗帘,所以房間里才會那麼冷,所以這個地方,我真的不會再來了。
長椅。
高中已經換了樣子,新蓋了幾棟宿舍樓,操場也全部覆蓋了橡膠場地和綠植,昔日移植的那幾顆病懨懨的柳樹已經長得十分粗壯,隨風擺動著嫩芽。
唯一沒變的,是柳樹下的長椅。
我和田彤彤最喜歡坐的是第三棵柳樹下的長椅,對面是江昭常去的籃球場,我和田彤彤一起看江昭打球,偶爾江昭會把水杯放在我這裡,用髒兮兮的手拍拍我的頭。
紅木的椅子,已經掉了漆,看起來斑駁的不像樣子,周日的校園裡沒什麼人,卻還是有三三兩兩的高中生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大約是在猜,究竟是哪個老阿姨,伏在椅子上流眼淚。
在椅背後面最不起眼的地方,刻著一排小字,我一瞬間就認出了,那是江昭的筆跡,儘管不知道過了多久,風吹日晒的已經快要認不出了。
老婆大人,什麼時候回家?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刻的,或許是我和江昭分手后,或許是我和傅則慕結婚後,但我卻可以想象江昭蹲在這裡,蜷縮著身體,一筆一劃小心翼翼刻字的樣子。我也可以想象到他刻完字,坐在我現在坐的地方,看天空的雲一朵一朵飄過去,直到天色將暗,被保安推搡著趕出學校。
孫建國拍了拍我的肩膀:「人生總是這樣,無常才是尋常。」
我沒作聲,孫建國這句話太過高深,我沒有什麼文采,說不出這樣的句子回應他,便乾脆沉默。
我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於是彎下腰拾起一塊石子輕輕扣動椅子腿旁的一塊磚頭,看起來嚴絲合縫的磚塊,卻很輕鬆的就鬆動了,孫建國也彎下身子,問我:「裡面是?」
「是我和田彤彤的秘密。」
在田彤彤說長椅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個隱秘的地點,是我和田彤彤藏寶的地方,以前是一些上課傳的小紙條,現在裡面存放的卻是一個油紙包著的usb。
我知道,這將是我最大的籌碼。
還未起身,手機就響了,電話那頭是白宇成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笑聲:「怎麼我不找你,你都不主動聯繫我一下?真叫人家傷心呢。」
我揚起嘴角:「晚上一起吃飯吧。」
usb帶著絲絲冷意從我的掌心傳到四肢百骸,我淡淡說道:「我剛好有些事情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