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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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錦女扮男裝的事在京城鬧出了不少風波,她要被處死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坊間議論紛紛,有罵她的,有同情的,也有唏噓她結局的。
但不管如何,她的下場已經沒法改了,就連昔日與她傳出諸多流言的燕王也沒有為她求情,知道避嫌之外也知道簡錦沒法救了,乾脆明哲保身,以免把自己拉進這灘泥淖。
外面流言瘋傳,簡錦卻是什麼都不知道,被押出金鑾殿以後,流珠死死捂住嘴巴,不時泄露出破碎的啜泣。簡錦沒有一次回頭,心中已經麻木了般,痛也痛得遲緩,緊接著就被獄卒押進牢獄,獨自被看守起來。
白天連著黑夜,時時刻刻有獄卒到她牢房前走一遭,生怕她沒到問斬之日就已畏罪自殺,而連累了他們。獄卒們的眼光充滿鄙夷和不屑,但是自從上次楚辜親自來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當面說三道四,只能暗地裡嘀咕幾句,這樣也落得個清凈。
簡錦沒有脆弱到畏罪自殺的地步,但日子一天天過著,愧疚之情越來越濃,她對不住大哥,一是瞞了大哥這麼多年,最後還是被蕭颯徹底揭穿,他才知道的;在她身後二是若不是她不小心,也不會讓蕭颯有機可乘毀了他的大婚之日,不知這會兒他怎麼樣了。
簡錦無顏再見大哥,但她不知道其實簡照笙一直在外面為她奔波。
所謂樹倒猢猻散,皇上下旨撤去他侯爵之位的那一刻,全京城的世家氏族就已經站在甄侯府的對立面,簡照笙怒而不發,到處求關係想進牢里看簡錦一面,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求到蕭府門前。
那日又是個刮著大風雪裡裹冰的日子,簡照笙在蕭府大門口等了足有一天,終於在傍晚時分迎來了蕭颯的馬車,他急忙上前卻被隨從趕出去,蕭颯看都不看他直接抬腳跨進大門。
簡照笙急忙喊道:「蕭颯!」
蕭颯好像才聽到般,腳下一頓隨即轉過高大的身軀,雙眸炯炯地盯住他,嘴角掛笑,好像這時候才看到他一樣,「你叫我什麼?」
簡照笙明白他這話的意思,悄然捏緊拳頭,半晌才拱手尊敬道:「蕭大司馬。」
這話才得了蕭颯的歡喜,眉心舒展,悠悠道:「何事?」
簡照笙開門見山道:「我想見見我的二弟,望蕭大司馬能夠成全。」
蕭颯無奈道:「這不是我能不能成全的問題,而是皇上的意思擺在那兒,誰也不敢忤逆,甄侯,」他意識到什麼,輕輕一頓,悠悠道,「現在我還叫你一聲甄侯,是憑多年來的交情,其他的事我可忙不了忙。」
話罷人要掉頭走了,簡照笙急了,趕緊上前堵住他的去路,蕭颯身邊的隨從一瞧,立馬上去拉他,蕭颯卻擺擺手,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隨從退出去好幾步,顯然是不能聽到他們二人的談話了,蕭颯目光若有若無的掠過朱紅大門裡邊被按住的身影,這才低聲道:「辦法嘛不是沒有,但也要看你的意思。」
簡照笙跟他打交道這麼多年,還能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這會見他擺出好意的態度,就知道他肚子里肯定藏著壞水,他咬咬牙,最後還是順了下去,低聲道:「您說。」
蕭颯勾住他的肩膀,嘴角勾著抹壞笑,語氣卻愈發純良和善,給整個人顯出特別大的反差,他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保准給你辦成這件事。」
簡照笙心一沉,問了:「是什麼事。」
蕭颯語氣更和善,像是在循循勸誘,「」昔日韓信在屠夫胯下受辱,後來為人上人,如今只要你從我胯下鑽過去,我蕭颯就給你一個機會看到簡錦,決不食言。」
簡照笙卻怒道:「蕭颯你不要欺人太甚!」
蕭颯聽了只想笑,「這怎麼能叫欺負你呢,我這分明是為你好,難道你不想見你親弟弟?還是說你在心裡,親弟弟的最後一面甚至都比不過這微不足道的面子?」
簡照笙卻是士可殺不可辱,當下拂袖離開,蕭颯也沒有讓人攔著他,朗聲道:「你也知道自己是什麼處境,如今全京城只有我能讓你見她,時不我與,一旦錯過了可就得要後悔終生。」
簡照笙的腳步驟然蹲下,拳頭緊擰,手背青筋爆出,可見心中是有多麼掙扎,半晌才緩緩身,眼角泛紅,怒目圓瞪,死死盯住他,「我答應你。」
蕭颯這才笑了,如被春風拂,眸底滿是得意,當著他的面緩緩跨開兩腳,一手撩起袍子,挑眉道:「趁這會兒沒人,來吧。」
簡照笙聽得心中一刺。學韓信受胯下之辱,已十分喪失尊嚴,哪裡能容人見,眼下蕭颯竟是直接將這層羞恥布揭開,讓他躲都無法躲。
簡照笙已經沒辦法了,攥緊雙拳,屏住呼吸,一步步走過去,直到停在他面前。
看著蕭颯臉上得意不掩的嘲笑,簡照笙狠狠別過臉,低頭、彎腰、跨開步子,像個蒼老無力的老翁動作艱澀地從蕭颯胯下鑽過去了。
「好。」蕭颯甩下袍子大笑起來,回身看著面色蒼白的簡照笙,道,「我就讓你見簡錦一面。不過見完面后你還得再來一次,不然我絕不讓簡錦好過。」
簡照笙白臉一陣怒紅,一把拽起他衣領,「你敢騙我!」
蕭颯擺手吩咐隨從下人不要輕舉妄動,由著簡照笙在面前氣得幾乎跳腳,他這個樣子更能激起自己想要狠狠欺負蹂躪的念頭,就笑著挑眉,「怎麼的,我就騙你了,你想怎麼樣?」
人還沒有落話,簡照笙怒得拳頭往他臉上砸,這時隨從才紛紛湧上來,將他狠狠按在地上,簡照笙暴怒中激烈掙扎,卻被隨從粗暴的踢了幾腳,渾身疼痛,不由瞪著雙眼死死盯住蕭颯,仍是之前那句話,一字字咬牙道:「你不得好死!」
蕭颯在他面前蹲下身來,拍了拍他的臉,像在抽一條砧板上亂蹦亂跳的活魚,好玩有趣,微笑道:「誰叫你蠢呢,先急吼吼往我跨下鑽了,也沒有聽清楚我的話。現在還剩下一次,你想放棄可以,但是你就見不到簡錦,而且還要被所有人恥笑為懦夫。」
說吧,也不顧簡照笙的反應,起身往大馬路裡頭走了。
簡照笙恨不得撕了他的心,卻被蕭家的下人按在地上,擺脫不了,眼睜睜的看著硃紅色的大門緩緩大開,雕有花鳥戲叢的影壁前站了個身著紅裙的女子,英眸含水,紅唇緊抿,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四目相對之際,兩人都如遭雷擊,女人狼狽失措的別開臉,也更激烈地甩開按住她的兩個下人,正巧蕭颯走過來,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又不顧女人的意願往她頸窩處深深嗅了口,嘴角輕勾,隨即攜著佳人翩然走遠。
站在大門外的下人們見狀,紛紛收起手,又往簡照笙身上啐了幾口,這才都進去關了大門。
刺骨的寒風刮過來,簡照笙無力的癱軟在地上,面色煞白,嘴唇發乾,一雙眼睛更是直瞪瞪地望著,目光收不回來,滿含恨意。
……
當天夜裡,簡錦先見到的不是簡照笙,而是仙仙。她滿身素衣,鬢髮間別著一朵素色的花,眉眼含柔,神情憔悴,一見到蹲在角落裡的簡錦,淚從眼中不斷撲下來,撲通一聲跪在簡錦面前,「二爺,我……我對不住您……」
若是往日,簡錦會憐惜她,但是此時此刻真沒法面對她,就將臉往角落裡轉,沉迷不語。
仙仙哭著跪上前,幾乎匍匐在她腳邊,「二爺,仙仙對不住您,這輩子都沒法償還您,下輩子再給您做牛做馬……」
簡錦聞言,忍不住嗤了下,「既然知道對不住我,當初又何必瞞我騙我?既然知道沒法償還,現在又哭著來巴我,難道是想讓我原諒你,還是覺得良心過不去?」
不管哪一個問題,仙仙都答不上,哭得更厲害了。
適應了幾日牢內安靜的氣氛驟然被她打破,簡錦不僅難受,渾身更泛起一股惡寒,輕聲道:「別哭了。」
仙仙此時卻憋不住哭,嗓子里還哽咽著,簡錦轉過臉來看她,「都叫你別哭了。」
仙仙弱弱的叫了聲二爺,眼帶怯意地望著她,祈求著她。
簡錦往後靠住牆,闔了闔眼,說道:「我自問待你不薄,你害我名聲敗裂究竟是為何。」
仙仙道:「二爺,我這樣做實在是沒辦法,那日我們的確是要走的,中途卻被蕭大司馬的人攔住,他們挾持了玉郎,要挾我在大爺成婚當日指出你的身份……若是他們逼迫我,我大可抵死不從,就此落得乾淨,可是他們拿玉郎來威脅,二爺,我沒辦法,我實在是對不住您……」
簡錦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道:「你走吧。」
仙仙哭喊道:「二爺!」竟是撲過來抓住她的衣袖。
簡錦動都沒有動,眼淚卻漫過了臉頰:「往後我不想在看見你,你明白嗎?」
仙仙聞言緩緩直起身子,卻是從袖中摸出一粒藥丸,往嘴中放了,簡錦見了問道:「你想以死相逼?」
仙仙微笑含淚:「不,我自知愧對二爺,無顏苟活於世,先在黃泉路上等二爺。」說罷嗓子一咽,藥丸也都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