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冷麵燕王
楚歌氣極,指著她道:「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厚臉無恥的人,你最好走開,別再用不知道從哪裡沾染上的歪風邪氣玷污了我們,若是再敢輕薄四哥,我砸你臉上的就不是一個拳頭了。」
他語氣憤憤,彷彿跟她有深仇大恨。
簡錦解釋道:「七殿下你放心,我絕無這個心思。」
楚歌心裡卻已認定,正要再罵,忽然響起一道男聲:「七弟。」
見是四哥發話了,楚歌立馬收起爪子,但仍心有不甘道:「四哥,這人分別有什麼企圖。」
楚辜說了句,「別衝動。」
楚歌在宮裡慣是個沖性子,在宮裡如此,到了宮外更難以收拾,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氣,只好乖乖收起兇狠狠的模樣,暗地裡卻朝簡錦瞪眼。
簡錦也有自知之明,雖然楚辜並沒有趕走她,但也沒有同意讓她在旁邊跟著,這會便懶得理睬她跟楚歌,自顧自朝前走了。
楚歌一看,氣得直瞪她一眼,接著連忙跟上去。
簡錦被落在後頭,也不跟去,隨隨逛著。
閑逛了一會,便逛進了一條巷子口,裡面燈火幽暗,店鋪林立擁擠,門前燈籠隱約照見門匾,一家家青樓妓院混著墨香撲面的書館。
青樓與書館攏在一起,倒是正符合文人胃口。
簡錦隨便進了間不起眼的書館,一踏進去墨香撲面而來,書架林立間人影寥寥,而櫃檯處又沒有人守著。
既然門是開的,想必也是歡迎客人來的。簡錦挑了個位子坐,翻看起四國史。
夜風陣陣逼入窗,混著時下花季的香味,幽幽轉轉間引人入夢境。
沒過一盞茶的功夫,她便昏昏欲睡。
而此時街上仍是一派熱鬧。
楚歌朝身後張望,沒見到簡錦的人影,便咦了聲,「奇了怪了,人去哪了?」
楚辜腦海里浮現出一張帶笑的狐狸面具,狐狸自然不帶著笑,但那人卻笑得盈盈婉婉,眉似遠山黛,唇若硃砂紅,一雙眉濃密入鬢,既十分英氣,又十分柔麗,令人乍眼一看難以分辨雌雄。
怪了,天下還有人長得這般模樣。
楚辜總覺得這其中透著古怪,面上淡淡道:「人不是被你趕跑了么。」
楚歌摸摸鼻子,心裡卻心虛起來。
兩人走到一處巷子口便停下。
楚歌往年也跟著他來過幾回,但每回都要在這處等著,而等他回來時手上多出幾本書,於是好奇道:「又給孟姐帶書?四哥,如今你也是堂堂的一介王爺了,這些小事不需要親自去辦。」
「也不耽誤事,」楚辜道,「你在這等著。」
說罷走進巷子,步入一間不起眼的書館。
甫一進去,正見老闆挑了門帘走出來,看到他便像是見到熟人,趕緊從櫃檯下面掏出幾本話本,含笑遞過道:「上回的話本,您家娘子看得可滿意?」
楚辜接過後,又往櫃檯上放上一錠銀子,想了想隨即吩咐道:「下回再多備些。」
話罷便要走,餘光忽然一瞥,便瞥到一抹人影。
林立書架後面,長案上正伏著一人。
身後是大開的窗,映著隔壁花樓的片片竹林,風拂過,徐徐吹動發梢,她靜靜伏在案上,一對肩胛瘦削而平直,曲線如挺竹。
她枕著側臉對著他這邊,嘴唇輕輕抿著,眉頭卻皺得很深,似乎夢裡出現了不好的事。
楚辜雖然輕輕淡淡看了一眼,但老闆立馬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瞧,便皺著眉頭抱怨道:「又溜進來一個小賊!」
這些日子,老是有人趁他不注意時偷偷跑進來,把剛進貨的新書弄得髒兮兮,買又不買,還讓他怎麼做生意?
說著便大步跨去,要趕人走。
楚辜不再逗留,收回視線便離開。
……
簡錦做了很多色彩斑斕的夢。
她夢見在一個高中的夏天,樹林掠過灼燙的陽光。
她從數學課的瞌睡中醒來,陽光灑在臉上,刺得眼睛睜不開,手肘被人一推,男生清爽的聲音壓低了說:「趕緊起來,老師讓你回答第九題。」
又夢見高考考完,一出考場喧鬧湧來,但她什麼聲音都聽不進去,突然肩膀被人一拍。
她回頭,他快一步走上來拉住她的手,臉上揚起快樂的笑容,「簡小錦同學,考試都考完了,能答應做我女朋友了嗎?」
她讀研究生的第二年,他從另外一個城市來看她,來時風雪交加,黑髮上全是融化了的雪渣,但是一笑,眉梢上掛著的冷意全都融化。
少年青蔥的林嘉,活力張揚的林嘉,為了讓她過上好生活而努力工作的林嘉……
她一一經歷過,一一見證過,十年愛情,眼看要步入婚姻殿堂,最終全毀在一次車禍上。
女司機撞過來時,映在車窗上的笑容有一種得逞后的快意,面部卻幾乎達到扭曲,和林嘉朋友圈裡的照片大相徑庭。
簡錦只覺得被拖入無盡的黑暗中,再次睜開眼,老闆站在面前嚷嚷著趕她走。
簡錦從案上慢慢撐起來,支著腦袋半夢半醒。
耳邊老闆仍在絮絮叨叨,實在聒噪。
半晌后,簡錦才回過神走出書館,打算出巷子再逛逛,把睡意都散開,卻見前方巷子口站著兩道人影。
定睛一看,正是楚辜和楚歌。
簡錦睡意還沒散,停了下來揉了揉眉心。
正是這空檔,楚歌已看見她,認為她一直跟在身後只是不出聲而已,便覺得厭惡至極,重重地哼了聲,以表不滿。
簡錦一想到要跟這位青春期叛逆的少年打交道,頓時頭疼不已,勉強笑道:「又見面了,二位殿下。」
楚歌對她意見頗大,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簡錦本來也不打算和他說話,看到他手裡擱著幾本話本,便問道:「燕王也喜歡看閑書?」
楚辜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贊同,往前走了。
簡錦想了想,隨即跟上去。
夜色揉著花燈的亮光灑落下來,男人的側臉被光色照得艷麗出塵,一雙薄唇猶如春枝沾了露珠的櫻桃,鮮澤而柔軟。
這人五官柔而麗,可渾身的氣息卻是冷的。
隔了一會,簡錦心思一動,問道:「不知道燕王生辰在什麼時候?」
楚辜聲音平平,但聽他語氣卻又是認真的,「不記得了。」
簡錦輕輕抿著乾澀的嘴唇,「前些天玉翠齋進了一顆東海的夜明珠,又亮又圓,能把整個燕王府邸都照得亮如白晝,不過那東西價錢太高買不起,貴的買不起,便宜但精緻些的如何?」
楚辜默然不語,不知是不想說話還是懶得應付,一旁的楚歌倒是嫌她聒噪,狠狠瞪了一眼。
簡錦倒是被他這個眼神給逗樂了,心中抑鬱忽然散開,一時神清氣爽,便朝他做了個鬼臉。
楚歌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樣無禮,眼睛一睜滿是詫異,簡錦已不再理他,接著朝楚辜道:「飛流閣里有賣養顏膏,好像是用什麼花做成的,輕輕一抹把整張臉都敷上,第二天便能精神煥發,白裡透紅。」
楚辜正看向遠處垂掛下來的花燈,目光里並沒有帶什麼表情,只是習慣性的瞧著。
各式各樣的花燈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抔土,一抹灰燼。
他問了句:「想送本王賀禮?」
簡錦遲疑地點了點頭。
酒館鋪子里的人聲隨著風輕飄了出來,裹著街頭的熱鬧和繁華,是這日晚上京城最美妙的一刻。
簡錦看見他微微垂了眼睛,從側面看過去,睫毛濃密而長,明明是那樣一副冷臉冷心的樣子,卻隱隱有一種楚楚可憐的味道。
她聽見他說道:「你頭上戴的狐狸面具,再去買一頂過來。」
簡錦眨了眨眼,隨即撫掌笑道:「這個好辦,現在我就去買,麻煩,燕王和七殿下在這裡稍等片刻,」她笑而抬眸,眼波流轉間生出一層瀲灧流光,「這樣成不成?」
楚辜不咸不淡地嗯了聲。
看到簡錦歡歡樂樂地擠入人流中,轉眼不見,楚歌這才皺起眉頭看向燕王,「四哥,咱們真要等這個臭小子?」
楚辜淡淡瞥他一眼,「誰說的。」
半個時辰之後,簡錦才總算跑完了整條街,捧著樣式都不一樣的狐狸面具回到了剛才那地方,二人卻已不見人影。
簡錦看著懷裡抱著的這堆面具,心下悵然不已。
算是明白了,燕王這是嫌她啰嗦,想著法子支開她。
簡錦性格中有樂天派的一面,隨即便想開了,燕王性子冷,那便冷著罷,反正左右與她無關。
但是如水人潮中,捧著一堆面具不方便,簡錦思量之下索性全給了繞在賣冰糖葫蘆旁邊的小孩子。
到了賣花燈的攤案前,生意異常熱鬧。小孩大人都聚在一塊,有一個小孩子哭鬧著要一盞繪了怪獸的花燈,大人卻嫌太貴不肯買。
她看著小孩子流著鼻涕一步三回頭的樣子,就把錢付了,挑了這盞燈遞到他手裡,小孩子仰著頭抽抽噎噎答了聲謝,隨即跟大人回家去了。
看著一大一小的背影,簡錦倒是有些傷感。
她到這裡快四五天了,不知道現代過了幾天?父母會不會擔心她?
還有她的朋友和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