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驚天逆轉
「把他拖下去。」楚珵捉著案角的手隱隱泛著青筋,「好生找個地方葬了,善待他一雙高堂。」
劍拔弩張之中,內侍度哆嗦著,幾人抬腿,幾人抬胳膊,將薄玉漠的屍體扛擔架一般擔了出去。
「三皇叔,你還有何話可說?」楚珵從龍岸上站了起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邵將軍毒殺永王一事,三皇書還想如何辯駁?」
「薄玉漠只講是女人,那女人如何就是邵郁了!」
楚岸義憤填膺,甚至上前兩手攤開,身體前傾,頗具壓迫的姿、勢:
「他的將死之言,不足為證。」
朱漆大門在這時候被人推開,楚焺領著妙仚大刀金馬進來:
「不,能為證。我能證明。」妙仚站了出來。
「皇兄。」楚焺行過禮,氣焰很盛,扭頭指著邵郁,「趁早把這個女子趕緊下了獄。明明是個女人還身披鎧甲為國報忠?怎麼可能?十年前或許是,十年後已經不是了!這個人眼裡只有銀子。」
「她那個鳳觴閣里養的人全是狼,全是狼!」
楚岸先前情深懇切的陳詞才要將楚珵的執念轉換一點點,被薄玉漠之死中途一截胡,本就有些歪的執念,被楚焺幾段陳詞加固更甚。
「你們都不知道罷?她那個鳳觴閣里,有個叫兵詭老人的厲害老頭。」
「那老頭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會畫圖,懂機關,懂兵器,還懂造兵器的手藝。」
「她養著兵詭老人十年,圖什麼啊,圖的是兵詭一身技藝,圖的是兵詭可以給她帶來金山銀山!」
「你們當她十年間換了姓名隱忍蟄伏是做什麼?鳳觴閣為什麼賺的盆滿缽滿!因為這個女人,把兵詭的圖紙全賣給了番邦,數不清的銀子嘩嘩進賬!」
邵郁與楚岸悚然對視。
楚焺在說什麼?
這些莫須有的東西,都是怎麼杜撰出來的?
楚珵全程面無表情。
現場聽聲的眾兵士無不驚悚對視。
現場氣氛可算是駭然而嘩然。
少頃,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那嘈切議論逐漸成勢,后竟然有隆隆如蠅的現場氛圍。
「夠了。」楚珵只兩字,現場安靜如斯。
「楚焺,證據。」少帝楚珵聲音冷冷的,少帝雖年齡小,隱忍情緒於高山群霧之後的本事愈發純屬。
「你不講證據,只是信口開河,這裡有誰會信你。」
「證據自然是有。」
楚焺一打響指,御書房的門開了,幾個人推搡著一個頭髮亂蓬蓬的老頭進來。
「皇兄,你問問這個老頭兒。」楚焺滿意勾唇笑,「就是他了。他求告無門,來找我了,說這些年在鳳觴閣真是受夠了,誰樂意總被人當搖錢樹使卻連個銀子毛都沒看見?」
「老頭兒快要憋壞了,趁著他們那鐵公雞閣主不在閣裡頭,偷偷溜了出來,想要找個能與皇上說得上話的,真話不吐不快。」
「就找上我了。」楚焺扭頭笑看李四巧,「老頭兒,你傻了?龍椅上坐著那個就是我皇兄,當今天子,你攢著的話還不講?等天上掉餡餅呢?」
楚岸始料未及,與邵郁膠著在一起的對視里全是茫然不理解。
邵郁眼角滾下兩行淚,表情不卑不亢。
不管是計還是旁的什麼,總之使情況更糟就是了。
楚岸心疼不已,從龍岸旁往邵郁身邊走,才動了兩步禁衛統領開口了。
「王爺,下官斗膽勸您待在原地別動,畢竟弩箭不長眼。」
楚岸怒:「不長眼的奴才,知道你在跟誰講話么?」
那統領立刻就慫了,縮著頭,話卻是半分不讓:「下官只聽皇上調遣,還請王爺恕罪。」
「.....」楚岸。
邵郁對著楚岸輕輕搖頭,即刻扭頭凝眸看向李四巧。
「巧爺爺,您,被我賣了很多銀子?不知我賣出去的銀子都花在了哪兒。您大概也已經找好說法了?」
李四巧十年在鳳觴閣不起眼的很,吃了睡睡了吃,一把年紀老頑童一般只知道闖禍。
邵郁從沒料到此人是深埋地下的一顆火鎏石,竟這時候蹦出來,遇風爆炸。
李四巧刻意避開邵郁視線,不知是心裡有愧還是旁的什麼。
楚珵離了龍案,踩著錦靴一步一步走向李四巧。
「你就是兵詭?」
「回皇上,是。」
「你就是皇爺爺曾下令全國苦找的那位手藝匠人。」
「回皇上,是。」李四巧始終垂著頭一言不發。
「你一直藏匿在鳳觴閣?」
「是。」
「邵郁.....」楚珵伸手指著李四巧,「她都要你做過什麼圖紙?」
李四巧支吾:「什麼都做。」
邵郁、楚岸同時擰眉。
什麼都做?
邵郁開始發現一些問題了。
若是對方什麼都講了,連圖紙銷路、買手、做成的武器運輸路線都想好了,編排的天衣無縫也就罷了。
這完全是不用心的誣陷。怎麼看都蹊蹺的很。
「楚焺。」楚岸也發現問題,「這就是你帶進來的人?什麼都做?怎麼可能什麼都做?」
「就算是什麼都做,如何做的?空口白牙就來誣陷?」
李四巧臨時倒戈原本就叫人匪夷所思,如此對答漏洞百出,看出問題來並不難。
甚至是叫人看出來許多問題。
楚焺梗著脖子,為難看向妙仚。如此到底是誰做主,誰帶李四巧進來的就太明顯了。
妙仚上前一步,淺淺朝皇帝福了福身子,道:「李四巧,皇上在問你。」
那李四巧驟然掀去亂蓬蓬鳥窩的假髮,露出玉冠青帽,豁然去勒住了楚岸的脖子,抵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現場如炸了一顆雷,頓時全做粥樣亂套。
「保護皇上!保護皇上!保護皇上不得有誤!」
劉統領隨機應變,火速吩咐禁衛換了隊形,才眨眼的功夫,現場密密麻麻的弩尖悉數對準了那個黑衣男子和被綁架當真人質的楚岸。
楚珵嚴嚴實實被護衛在了包圍圈深處,旁邊擁擠卻有序的禁衛們形成匝實的肉盾。
「你放開他!」邵郁驟然變色,饒是方才被冤枉時都未曾如此驚駭緊繃,容色不虞:
「你放開他!他是我們大楚的攝政王,身份尊貴,不是你能傷得起的!你是想有來無回變成肉泥嗎!」
邵郁又上前兩步:「你放開他,換成我!我給你做人質!」
「不可!」楚岸下巴處匕刃逼迫不已,他不得不抬高了下巴費力出聲,「郁兒,你後退!後退!這人有膽子做此計進宮,擺明了是不怕死的死士!你們都別靠近!保護皇上要緊!」
「退後,大家都退後!」那黑衣人甚是凶神惡煞的,再靠近我就一刀抹了這大楚最為尊貴的攝政王!聽說大楚說了算的不是當今聖上,而是眼前的這位攝政王,是么?哈哈哈哈哈簡直好笑。」
「你果然是有備而來!」邵郁絲毫不懼,繼續往前:「你不止知道劫持的就是湘安王,你還知道我的鳳觴閣里有李四巧,你甚至知道李四巧精通手藝,說!你是不是還知道大楚許多事!」
「你到底是誰派來的間諜!」
邵郁沉重發聲詐那黑衣人:「說!你是不是秋漫國派來的細作與刺客!」
此一問之後,全場嘩然。
眾人議論紛紛。
果然秋漫國來使沉寂這許久都沒用動作,果然沉不住氣了。
只是這動作有些大,直接來皇宮劫持,好大的膽子。
楚岸沉聲質問:「怪不得你們來使口氣如此之大,該兵兵,該禮禮,這兵竟是給兵到御前了!秋漫國好大的膽子!」
「如實招來!你們是不是背後還拉了什麼靠山?不然你們何來的底氣該兵兵,該禮禮!這皇宮九門,是不是還有你的人!」
「你是如何混進來的?」楚岸被人桎梏著,氣勢絲毫不減,厲聲質問:
「楚焺!你乾的好事!你竟然串通番邦,將細作刺客領到了皇上御前,你該當何罪!」
「我,我不知道。別問我,我真的不知道!」
楚焺狼狽後退,「他明明,他明明是李四巧的!他明明是李四巧的!」
楚岸步步緊逼:「你是不是串通了秋漫國,想來個逼宮?!」
「我不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楚焺臉色慘白:「我真的沒有!我只是,我只是想給你個下馬威,我沒想到他是易容假扮的刺客!我,我怎麼會害皇兄呢!我不會!」
「你不會?」那黑衣人嗤笑一聲,「小世子,你當真不會么?」
「你給我閉嘴!」楚焺目眥欲裂,險些被氣地不顧楚岸死活直接揮刀砍上去,「別提我!我與你不認識!我與你不熟悉,我與你根本就是頭回相見的陌路者!」
「好一個別提你。」那黑衣人冷哼,迫不及待抖落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小世子,你還真是做的一手好偽。你敢不敢現場用匕首割開手指,與你口中口口聲聲的皇兄滴個血,認個親!」
黑衣人此言,竟叫全場更加喧然!
今晚的秘辛竟是不受控制一般,一個一個往出蹦!
楚珵厲聲喝止:「住口!休要胡言亂語!」
「小皇帝,如何是我胡言亂語了?你心知肚明楚焺小世子的真實身份!怎麼?叫你滴血認親,卻不敢了?」
「小世子你過來,讓我幫幫你,你滴個血認個親,叫大家知道知道,到底誰和誰才是真兄弟!」
「你滿口胡言!」楚焺心內儘管有濃重狐疑,還是道:「我才不信你講的!我們本來就是兄弟!」
「兄弟不假。」稷無霜道:「不過不是堂兄弟,而是親兄弟!你也是永王的兒子!」
全場駭然。
楚焺當場傻了,這消息悶頭砸過來太過突然:「你胡說!」
「我胡說?」稷無霜慢悠悠道:「難道世子不曾好奇過康平王為何不將你這個兒子束得更緊些,反而鬆鬆垮垮幾乎是任你遊玩蹉跎年少時光?」
「難道世子不曾好奇康平王並不缺姬妾,卻為何康平王膝下只一子一女,就不再生養了?」
「因為康平王清楚,即使再有兒子,也不可能平安長到成年,他本人亦是無心皇位,更不願意你順利繼承他的爵位!」
「不,不!」楚焺不住的後退,「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你在胡言亂語,這不是真的!」
「不好意思這偏偏就是真的!」稷無霜徹底打碎楚焺所有的希冀,「可惜了。你這孩子也是命苦,堪堪與皇位失之交臂。」
「你那皇爺爺偏心的很,同為永王的兒子,只把你撥給一個他都不疼的康平王做世子,卻叫永王另一個兒子順利繼承大統,兩王輔政,說起來,還真是便宜了如今龍椅上的這位呢!」
楚珵目中厲光已經能殺人了。
他搶過旁側侍衛的駑,一個狠射。
可惜稷無霜功夫現場幾乎無人能敵,匕首抵著楚岸一個轉身,輕輕鬆鬆避開了射出的尖刃。
那駑箭深深刺進了御書房高大的頂樑柱內。
稷無霜嗤笑:「小皇帝你著什麼急?我還沒有講完。」
「住口!」楚珵冰山下的情緒怎麼也遮掩不全,露出了一分,「來人,扯去他的面紗。朕倒要看看,是誰在這裡造謠流言。」
「不用你們動,我自己來。」
那黑衣人自揭了面紗,竟是死而復生的稷無霜!
「你沒死?你當初不是隨我出征了,死在了胡軋造反之戰的疆場上了么?」邵郁大駭:「容貌竟修復如初?你的刺翎呢?你的嗓音,竟變了如此之多?」
「邵將軍,沒想到吧?」稷無霜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才會隱忍蟄伏。」
「只不過你一心全為的大楚,這些人,卻把你一腔忠心當成了狼心狗肺,你說,你是不是傻?」
「你別轉移重點!」邵郁此時不想聽這些廢話,厲聲斥問:「你現在弄的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想要鳳觴閣么?我可以還給你!真的,只要你放了湘安王。」
「郁兒,沒用的。」楚岸下巴處的匕刃早刺破兩公分,「這個稷無霜,擺明了是來攪局的。」
「我問你。」楚岸此話自是問向稷無霜的,「前些日子在康平王府鬧的刺客,是不是你指使的?目的就是為了離間我和康平王,皇上與我與康平王三人間的關係?」
稷無霜毫無偽意,「是。」
「你得逞了。」楚岸道:「康平王被免去了攝政之權,如今還被禁足在府內。你還想要怎樣?稷無霜,你既是死士,好歹給我們一個交代。」
「你到底,是不是秋漫國的人?」
「三哥。何須如此費勁?」邵郁驟然上前,撕拉一下用匕首劃開稷無霜的衣袖。
暴露在眾人眼中的秋漫國刺青刺眼而醒目。
邵郁冷笑:「稷無霜,你果然藏得深。」
「廢話少說!」稷無霜不耐煩,「你們迅速讓開一條道路,我要帶楚岸走!都讓開,誰擋殺誰!」
「你為何單單要帶走湘安王!」邵郁絲毫不退:「你若只想退出皇宮,我說了我可為質!叫我換王爺!」
「邵將軍。」稷無霜冷笑,「你還真不夠格換。」
「郁兒,後退。」楚岸冷冷道:「稷無霜已經不是以前的稷無霜了。他想要的,也全然不是一個鳳觴閣就夠了。」
楚岸閉了閉眼,再度睜開,語氣肯定:「他是秋漫國皇室的人!一定是。」
稷無霜道:「真不愧是大楚的攝政王。佩服。」
稷無霜一句廢話都無:「湘安王,我們不如現在就走。我還等著放幹了你的血來祭奠我們小世子......」
「不,你祭奠的不是小世子。」楚岸篤定,「你祭奠的是你兒子。死去的秋漫國小世子。你恨他在大楚無辜被人弒殺。你恨你們王賬中的新王竟無動於衷。」
楚岸一點一點分析,稷無霜全程面無表情。
「於是你決定自己籌謀,自己動手為你兒子報仇。」
「秋漫國來使那番該兵兵,該禮禮的說辭,亦是你故意叫那來使如此說法的,對與不對?」
稷無霜眯著眼,不做應答。
「那你找錯人了!」邵郁十分激動,恨恨道:「小世子不是湘安王殺的!你馬上放了他!他一個堂堂攝政王,即不可能手刃別國世子,更不可能去吩咐手下做掉他!你快放了湘安王!」
「那湘安王也該死!」稷無霜此時眼睛紅紅的,狀若癲狂,「他死了,大楚就徹底完了,朝堂勢必會亂,只靠一個不信服所有人的小皇帝,和一個只知道明哲保身連親哥哥都能踹一腳的康平王,大楚想要固若金湯哈哈哈哈哈哈簡直笑話!」
「你才是笑話!」
邵郁半分也等不得了,取出短刃匕首就衝過去。
稷無霜是何等高手,邵郁幾個回合下去,竟是楚岸的一片衣角都夠不到,一個穩穩落地后,邵郁用匕刃抵著地面狠狠喘氣。
「我沒有耐心與你們多耗。」稷無霜扭頭看向楚珵:「小皇帝,我要帶走湘安王,還有她!」
所有人都以為稷無霜會指著邵郁。
卻不料。
稷無霜指的是現場除了邵郁之外僅剩的女子。
妙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