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又見舊人
仙人生命漫長,卷耳從未想過所識之人會死去。老人的死帶給了他巨大的衝擊。凡人脆弱、生命短暫,還要承受萬般苦難。三界生靈,仙、魔、妖,超脫生死、肉體強健、還能修鍊無上法門,證得無上尊位。相較之下更顯凡人凄苦,但是即便如此,凡人仍然生機勃勃,於短暫中展現絢爛的光彩,或喜或悲、或貧或富、或賤或貴各有風采。卷耳迷惑了,但也有所明悟,終於明白師傅讓他落凡的苦心。他決定要走進凡人的生活,近距離感受凡人的情慾。
葬了老人。卷耳穿戴上老人走四方的行頭,悄聲的離開了漁村。一路上卷耳搖著鈴鐺,每走一個村子、鎮子便住上月余,為凡人行醫問葯。起初只有那些無錢投醫的貧苦之人找他,卷耳便用自己採的藥材為其診治,後來因為醫治了幾樁疑難雜症,他的名聲漸漸被傳了出去。每走到一個新地方,找他醫治的人越來越多,但是他從來不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兩個月,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下一站將去哪,行蹤不定。漸漸的在江湖上傳出了游龍神醫的名號,面巾、蛇杖就是他的標誌。
叮鈴鈴、叮鈴鈴。
清晨西寧城的城門剛打開,進城的人就排起了長隊,販夫走卒推著小車,拎著大包小包的往城裡走。隊伍中,一個老人跟在一個推車的中年人身後,他頭上戴著一個寬檐斗笠,身著一件灰色大褂,雙目炯炯有神,灰白的鬍子遮住半個臉,一直垂至胸前。雙肩背著一個竹編的背簍,背簍上掛著幾個小鈴鐺,走一步響兩聲,還挺好聽。左手拄著一根蛇頭杖,上面掛著一個寫著醫字的布帆。
「哎,你哪來的?」城門口的門吏見到生面孔立馬上前詢問。
「小老兒,從登州來的。」老人連忙回話。
「幹嘛的?有文牒嗎?」
「游醫。有文牒。」說罷,老人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緞包著的小本。門吏拿過來仔細的看了看,也沒為難老人,便將其歸還。
「快走,快走。」老人收好文牒便往城裡走。
這老人正是卷耳喬裝,這些年他一路行醫,救人無數,名號漸大,麻煩也多了起來。一度有人想要將他某處,為了躲避一波不軌之徒,卷耳恰巧躲到了一個戲班子的箱籠里。之後便隨著戲班子,東奔西跑,順便跟班主學了這裝扮之法。
兜兜轉轉十幾年,卷耳再次回到了西北。如今郭家在此仍是如日中天。自打郭靖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寶座,這西寧城便成了江湖人士聚集之處。
卷耳進城轉悠了一會兒就看見路邊的衚衕里有個小麵攤,便湊上前去。
「老丈,吃面吧!」麵攤主熱情的招呼。
卷耳點點頭說「來碗面吧!」
「好嘞!媳婦下面。」攤主一面吩咐著一旁的媳婦,一面迎上卷耳。
「來來來,老丈,坐這,我幫您把背簍卸了。」
「謝謝嘍。」卷耳脫下背簍,將手中的蛇杖靠在牆邊。坐在矮桌邊等吃面。
「老丈,您打哪來啊?」攤主一邊幹活,一邊扭著頭跟卷耳聊天。看起來是個健談的男人。
「登州。」
「哎呦,可夠遠的了,您是郎中啊?」
卷耳點點頭「是,我是個游醫。」
「您這麼大歲數了,還四處奔波,真是不容易啊。」
「這年頭,幹啥都不容易。」
「哎,真是。」說話間,麵攤又來了倆客人。攤主樂呵呵的迎了上去。
「面好了。」那媳婦做好一碗面就招呼丈夫。攤主趕忙將面端給卷耳。
「老丈,面好了,您趁熱吃。」
「謝謝小哥。」說著卷耳拿起筷子就準備吃面。
「老丈,要是不夠,您跟我說,我給您在添點湯。」這攤主是個熱心腸。
「那就謝謝小哥了。」
另兩個人似是熟客,坐下便招呼攤主媳婦下面,還叫攤主一起聊了起來。
「我跟你們說,最近可不太平,你們夜裡關好門戶。」說話的是個捕快,穿著捕快的黑衣服。
「咋啦?咋啦?衙門裡又有啥大案子了?」另一人好奇的問。
「大案子沒有,但是怪事倒是有幾樁。」捕快說。
「啥怪事?」麵攤主問。
「這些天總有人到衙門報案,說丟了孩子。」
「男孩女孩?」
「都是半大小子。」
「可找回來了?」
「怪事就在這,昨天我們在郊外的破廟裡找到了幾個孩子。」
「怕不是貪玩,在外面野了兩天吧!」
「回來了就好,總算人還好好的。」攤主插話道。
「要是好好的,我還說的個啥,找回來這幾個孩子都昏迷不醒,潑涼水都沒用。」
「怕不是把魂丟了吧!」
「誰知道呢!縣老爺已經派人去郭家請高人了。不管咋地,晚上睡覺可要關好門戶。」
「面好了」那媳婦又招呼了一聲。攤主趕緊過去將面給倆熟客端了過去。轉頭看到卷耳的面快吃完了。
「老丈,吃飽了嗎?要不再給您添點湯?」
卷耳抬頭搖了搖頭道「不用,我已經吃飽了,謝謝小哥,多少錢?」
「哎,一碗面十文錢。」
卷耳從懷裡掏出個荷包,倒出十文錢遞給攤主。
「小哥,我在跟你打聽個事。」
攤主樂呵呵的接過錢「老丈,您說。」
「城裡哪有便宜的房子租?」
「老丈要住多長時間?想要個什麼樣的房子?」
卷耳想了一下說「約么著住一兩個月吧。一間房,有個住的地就成。」
攤主想了一下說「老丈,我家有空屋,您要是不嫌棄可以住我那,我管您一天兩頓飯一個月您給我一貫錢。您看怎麼樣?」
卷耳心裡一算計,覺得合適便道「敢問小哥,你家在哪?路途可遠?」
攤主揮手指向衚衕里說「不遠,就在衚衕盡頭,黑門板的那個就是我家。老丈要是不嫌棄,我讓媳婦,領你去看看。」
「那敢情好!還請夫人前邊帶路。」說著,卷耳起身拎起牆邊的背簍和蛇杖。轉頭看向那不怎麼言語的婦人,只見她拍了拍手上的麵粉,點了點頭說「老丈,請跟我來。」
看著倆人漸漸走遠的背影那捕快忙問「這老丈哪來的?」
「說是登州來的。」
另一人道:「你就這麼讓媳婦給他領回家了?也不怕出啥事。」
攤主一聽眼睛一瞪道「能出啥事,何況我媳婦也不是吃素的,她那身手你也知道。」
「你怕不是想......」捕快伸手用筷子在脖子上一筆劃。
攤主當即眼睛一瞪說「可別瞎說,這可是西寧城,武林盟主家門口,咱們可是良民,我就是看他一個老頭還在外奔波,可憐他。你看他那身行頭,風塵僕僕的,哪像有錢的樣子。」
捕快擺了擺手說:「我就隨便說說,你緊張啥。」
「你丫現在都當上捕快了,那還能隨便說這樣的話,可別給老子找麻煩。」說話間攤主匪氣便暴露無遺。
「行,行,哥錯了還不行嗎!」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把銅子放到桌上起身就要走。
「吃飽了嗎?用不用給你再添點湯。」
「不用,吃飽了!」捕快說完看向另一個人。那人端起面碗咕咕咕將湯都喝乾凈了,才起身道:「我也吃完了。走吧!」
這時又有人來吃面,攤主忙上前招呼。
再說卷耳,跟著婦人去到她家,四合院不大,卻很乾凈,一間正房,東西兩間廂房。婦人將東廂房打開,裡面兩進的屋子,外間一個桌子兩把椅子,裡間一張床一個衣櫃,傢具雖然簡單,但屋子打掃的很是乾淨,採光也好。卷耳當場交了一個月的房錢。那婦人將錢收下后,找出一把鎖交給卷耳,便匆匆趕回麵攤。
卷耳將背簍放下,從裡面拿出一個輕便的布袋子背在身上,摘下一個鈴鐺,拎著蛇杖便出了門。走到衚衕口,麵攤的生意已經多了起來,卷耳跟攤主打了個招呼,搖著鈴鐺走了出去。
十幾年過去,這西寧城變化甚大,規模比以前大了不知幾倍,街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竟然還能見到異域的商旅。卷耳兜兜轉轉找到了曾經郭昊天經常去的郭家酒樓,那原本是郭家的產業,三層高的小酒樓。如今竟然已經重建,氣勢牌面更勝從前百倍,進出的客人要麼是前簇后擁,非富即貴,要麼是佩戴武器的江湖兒女。卷耳原本還想重溫一下往日情懷,但他如今一身寒酸卻是不便再進這郭家酒樓了。轉頭一看,郭家酒樓對個,正是一家茶館,卷耳拎著掛帆的蛇杖走了進去。
叮鈴鈴,叮鈴鈴,人未至,聲先到。茶館夥計聽聲迎了上來。
「老丈,您想喝點什麼茶?」
「隨便來壺解渴的就行。」
「好嘞,您先找地坐下,茶馬上就來。」夥計轉頭去備茶。
卷耳選了個窗邊不起眼的座位坐下。透過窗子剛好能看見對個的郭家酒樓。就在他坐下沒多久,茶館里陸續來了好幾波客人,茶館里的說書先生見人多了,便上台開始說書。而說書的題目是「當今聖上天命所歸,無相寺斬白龍,得真龍袍」。
要說無相寺,當游醫的第一年特意去了一次,雖然寺廟裡的香火更勝從前,卻是物是人非,當初護持白龍的僧人盡數被屠,后廟更是被夷為平地。如今無相寺的僧人都是后遷移過去的。無相寺已經名存實亡。
說書先生坐在台上口沫橫飛,講得是當初還是太子的譽王,與白龍大戰幾百回合,斬下龍頭,剝下龍皮,製成了現今聞名天下的白龍袍,獻與太上皇。太上皇欣慰之餘,提前退位。
看了眼手杖上的木雕,卷耳心想,白龍被世人編排的早已身死道消,變成了一身龍袍,而實際上卻爬在杖頭逍遙的睡大覺。這世間的人話還真是不能信。
說書先生講完一段,便有一個小童子端著個瓷盆下來各桌收賞錢。喝茶的客人們隨手便丟幾個銅板,也有大方的丟一角銀子,說書先生見了銀子便格外賣力。接下來又說了一段,千機大會,郭少俠七連勝,獨霸武擂台。說書先生口技過人,將過程演義的淋漓盡致,台下不時的傳來叫好聲。
想當初,卷耳原本應該陪著郭昊天一同去天機大會,要不是半路遇到譽王,也就是當今的皇帝,也不至於半路落跑。若是不跑,卷耳想到此,身上莫名的打了一個寒顫,想起那句赤裸裸的「本王要你」。卷耳就覺得渾身難受,都是男人,怎能有此違背倫常的想法。
「快看是郭少俠。」茶館里響起激動的聲音。
卷耳轉頭一看,窗外郭家酒樓門前,正是郭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