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筆馬良
莫一煩越吐越清醒,弓著腰分析著眼前的形勢,很明顯自己和大壯入了一群鬼怪的圈套,幸虧什麼東西也沒吃。
回顧自己從醫院醒來后的連番遭遇,莫一煩覺得自己肯定是中邪了,或者是開了鬼眼,才會不斷遇到這些魑魅魍魎的事情。
就在他仔細盤算如何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些驚悚事情時,那位總是笑嘻嘻的老闆忽然又開口說話了。
「小兄弟,相識就是緣分。既然你能摸到這裡,說明大家都是同類中人。吃了這頓燒烤,大家就是朋友了。你說可好?」
店老闆端著那盤剛吐的燒烤,來到莫一煩身邊,將其輕輕拉起,放在椅子上,微微一笑。
想到之前看到的燒烤製作過程,胃裡就不停涌動,根本吃不下。
而鄰桌那些人似乎也在等待他的決定,安靜了下來,目光一直悠悠地望向他。
瘮人的目光,就像無數小蛇一樣拚命往他的脖子里鑽,讓人難受。
擺在桌子上的這一盤燒烤,有小瓜、洋芋、肥腸、連貼,還有炸蠶蛹,跟自己之前點的完全不一樣。雖然乍看之下,都是正常的顏色和物種,他也絕不敢吃。
「老闆,您真豪爽!只是小弟我,今天恰好吃得比較飽,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呵呵,是么?我的這些老主顧們,好像都很飢餓,你不介意拿自己和他們交流交流吧?」
莫一煩看了看四周,顫巍巍地拿起筷子。
哎呀,一不留神,筷子掉了一隻,剛要去撿,老闆知心地遞來一副新的。
「請吧~」
他只好再次拿起筷子,慢騰騰地,像個老人家總是很小心,卻神使鬼差一般夾起一顆蠶蛹。金黃色小小個,仔細看的話,連蟬蛹的腿毛也根根畢現。
一個恍惚間,蠶蛹的小腿好像抖了一下。媽的,是活的么?
莫一煩臉色開始變得煞白,就像剛出鍋的饅頭,還透著熱氣。低頭一剎那,落下一滴汗,落在盤子里,嗤啦嗤啦作響。
「老闆,有點燙,我等涼了再吃!呵呵~」
然後,他偷偷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死活不走的老闆。
老闆微微笑著的臉上,那雙眼睛愈發明亮起來,居然露出了某種饑渴的眼神,看得他大腿一緊。
莫一煩突然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勇氣。只見他嚯的一下,將那顆蠶蛹直接扔到了老闆的臉上。
「要殺要刮,悉聽尊便!想讓我吃那麼噁心的東西,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小爺我不跟你拼了~」
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停下了咀嚼的動作,齊齊地望向他,甚至一改溫文爾雅的吃相,露出千姿百態的醜陋面容。
掉了半顆腦袋的中年女子,只剩一對手腳的年輕男子,距離最近的那桌人則直接飄了過來,跟他來了個面對面的深情對望。
此刻那漏風又沒腿的傢伙就飄在莫一煩面前,直勾勾地拿著沒有瞳孔的眼睛盯著他,整張臉烏青扁平,就像被軋路機碾過,只有下巴還剩一半。
「難怪說什麼很久沒吃過燒烤了,這明明就是吃多少漏多少,白痴!」莫一煩心裡冷笑道。
其他人都在看好戲,特別是店老闆。
「小兄弟,你這下可得罪不少人,我也幫不了你咯。我這店裡來的都是四海八荒的朋友,你這樣做,大家都很難堪,下不了台的話,只能煮了你!」說著,抓過來一隻煮沸的鐵鍋。
那氣勢,似乎要與鐵鍋共存亡,鍋在他就在。
「朗朗乾坤,你們敢明目張胆地殺人越貨嗎?」莫一煩梗著脖子做最後的掙扎,一隻腳偷偷地踢大壯,希望能將他踢醒。畢竟能跑一個是一個。
「真是笑話!你轉過街,遇到我,又進來點了餐。就是鬼王他老人家來了,說破了大天,也沒有吃霸王餐的理。你還誣陷我的燒烤有問題,對我進行人身攻擊。數罪併罰,讓你下油鍋都是輕的。」
老闆義憤填膺地巴拉巴拉說了一通,其他人紛紛點頭。
莫一煩有些懵,對方糾結的好像是飯錢。
「我付錢,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還必須對我賠禮道歉。」
談妥之後,莫一煩趕緊翻自己和大壯的錢包,一共翻出來128元。
然後,恭恭敬敬地雙手呈給老闆。
誰知卻像白痴一樣被人鄙視。
「你這玩意,給誰花呢?還整外匯,讓我去哪兌現?就這點錢,夠我的油鍋錢嗎?」
店老闆雖然嘴裡嫌棄著錢少,手可一點也不軟。
一陣風吹起,將莫一煩手中的錢直接吹飛,洋洋洒洒全部掉進了火爐中,燒成了灰燼。
老闆將灰燼握在手裡,揉搓了一下,竟然變成了冥幣,還是硬幣形狀,被他隨意丟到一個盒子裡面。
隨即又目光冷冷地看著莫一煩,意思很明顯,前戲完了該加鍾了吧。
「我沒錢了。你剛剛也看到了,我倆的錢全給你了。要不,明天我們多燒點給你們,行嗎?求放過啊!」
「哈哈,大家都看到了吧,這傢伙說自己沒錢,說明天再燒給我。我開這麼大的店,看得起你給的零錢嗎?」
老闆抓著莫一煩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雙眼緊緊盯著他,突然咧開嘴巴往莫一煩的頭伸過去,剛剛好和他的頭尺寸一樣,要將他塞進去的樣子。
「你看看我的嘴,你能把我的嘴縫上,我就放了你。只是,這麼多年,就沒人能縫上我的嘴。所以,我要你的錢有什麼用,還是拿你的命來抵吧。來來來,乾脆點,直接讓我殺了你!」
莫一煩被老闆的突然瘋癲嚇得也快要瘋了,之前不是還好好地商量著談判細節,怎麼突然就談崩了呢。
其他客人見狀趕緊聚攏過來,一個個竭盡所能佔據有利地形,又微微避開店老闆,就似乎想要多分一點吃食。等老闆開咬了。
老闆奮力張開嘴,沖莫一煩的脖子咬下,滿嘴的腥臭味,就像三年沒清理過的土廁所,催發得他眼淚鼻涕一起迸將出來。
莫一煩緊閉雙眼拚命舞動雙手,瘋狂的勁兒,給個燈牌就是一名腦殘粉,正高聲大喊:「救命啊!有鬼要殺人啦!有沒有人能救我啊!我還只是個剛剛長大的孩子啊!」
亂七八糟的喊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鬼話,周圍的時空卻像是停止了一般,任莫一煩胡亂喊叫胡亂蹬腿,那些鬼物的動作將將地停在他的面前。
莫一煩掙扎了好一會,發現脖子還在,還能說話,還能揮手,便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
眼前恐怖醜陋的鬼物全都一動不動。
定身術啊!
一把扒開老闆的手,莫一煩跳了下來。
卻感到自己的右手硬邦邦的,像是握著某物,低頭一看,好寶貝啊!
一支黑色的筆。
還是一隻毛筆,很古老的那種,因為毛都快禿完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寫字。
只是,這個時候就算能寫字又有什麼用?
莫一煩握著這隻筆,甩了一下,想將它丟掉換個寶貝。
失敗了,這東西居然像502膠水一樣,粘手最厲害。
他只好雙手一齊上,用腳踩著筆,屁股一拱一拱地發力,像在拔蘿蔔,哎喲哎喲拔不動……
動作雖然有點不雅,人在拚命的當口,那些小細節便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畢竟對於普通人來說,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拔呀拔呀,彷彿出了一身汗,彷彿忙了一整晚。
毛筆卻還在手中,怎麼丟也丟不掉,就像長在手上一樣。
夜色蒼茫,店鋪凄涼,秋風無語。
莫一煩抬起頭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淺吟低唱。
「如果有來生,我不做馬良!」
右手握筆在空中唰唰唰幾下,像一個潑墨揮毫的鬥士一般。
正所謂:問氣古今三鼎足,杜詩韓筆與嚴書。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字大如斗。
其實莫一煩刷刷刷了半天,只寫了一個字。
這是他憑著一股氣,生氣與氣憤的氣,寫出了人生第一個毛筆字。
那個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