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玉蘭堂易主（2）

千代站在鬼手旁邊，客氣地問：「是鬼手先生吧？」

鬼手沒理她。

千代說：「我買了部書，不敢判斷真偽，找遍了滬上的高手，他們也吃不準。」

鬼手坐了起來，瞧瞧千代，又瞧瞧她手裡的書，說：「按照行里的規矩，我不能看。」在四馬路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從四馬路出來的書，在四馬路上做生意的人不能給看真偽。

千代嫵媚地笑笑，語氣裡帶了撒嬌的意味：「這書不是從四馬路出來的，這是十年前在常熟出的。」

她雖然仍是一身男裝打扮，但是刻意打扮過一番，整個人散發出嬌俏颯爽的韻味。

鬼手接過書，看了看書頁上的文字，只用手一摸，眯著的眼睛突然睜圓了，精光四射，他拿起放大鏡仔細地看了一遍，旋即眯起眼睛：「這書好。」

千代很泄氣。這本書是一本經過偽造的書，他竟然說是好書，看來多半是個江湖騙子。

「先生多少錢買的？」

千代伸出手表示花了八百元。

「貴了。」鬼手嘲諷地瞟了她一眼。

「貴在哪兒？」

鬼手說：「這書上印著『大德申寅印行』，這書是元版的。可是從書的紙張看，這是明版書。元代用是麻紙，摸起來粗糙；明代用的是棉紙，摸起來很細膩。這書的紙摸起來就非常細膩。」

千代不得不佩服鬼手確實有一雙「鬼手」，她剛才誤會了人家。

鬼手繼續說：「這本書原來印的應該是『宣德申寅印行』，有人把『宣』字挖改成『大』字，印書的時間就由明朝的宣德年間變成了元朝的大德年間，書價肯定翻倍。」鬼手把放大鏡遞給千代，「你用它看看，『大』周圍有挖改的痕迹，這人工夫一定非常厲害，如果不用放大鏡，肉眼很難發現。我說這書好，就是說他做得太巧妙了。」

千代用放大鏡對準「大德申寅印行」的「大」，果然看到周圍有挖補過的痕迹。她由衷地讚歎道：「鬼手果然名不虛傳。」

鬼手把書還給千代，他雖然綳著臉，但是可以看出他很得意。千代說：「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教你——你知道《黃金方誌》的下落嗎？」

鬼手皺起眉頭，好像沒有聽說這部書：「《黃金方誌》？」

千代猛地反應過來，《黃金方誌》是《五金志》中的一種，它不是單獨的方誌，鬼手聽得肯定糊塗，她糾正道：「是《五金志》。」

「哦，」鬼手明白了，「你要問《五金志》對吧？」

千代點點頭。

鬼手絮絮叨叨地講起來。

萬曆四十二年（1614年）起，年過五十的趙琦美開始傾注大量精力，抄校所見所藏的各種元、明的礦產方誌，並命名為《五金志》。他抄的書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宮廷閣本，一是當時著名藏書家於小谷的本子。《五金志》是當時乃至目前記載鉛、銀、銅、鐵、金礦分佈最詳細、最全面的方誌。金礦和銀礦的分佈一直被朝廷視為機密，趙琦美為了避禍，從不將《五金志》示之於人。

「你說的《黃金方誌》是不是就是指《五金志》中記載金礦的方誌？」鬼手問千代。

千代壓抑著興奮，佯裝平靜地說：「對。」

鬼手說：「趙琦美退休后，把三十六冊《五金志》及其他麥望館的藏書帶回老家常熟。清朝乾隆年間編修《四庫全書》時，趙家麥望館曾因進書而受到皇帝的賞賜，當時的麥望館風頭一時無兩。但是趙家並沒有把《五金志》拿出來。太平天國時期，麥望館的厄運來臨，大部分藏書被兵丁燒火取暖，少部分藏書輾轉流入其他藏家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