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游 第十章 虎口狼窩不相違
?許久許久,沈庸忽的想起那邊還有一個女子,剛到那人身邊,忽聽她低聲道:「你是誰?」本已失魂落魄的薛彤,聽到女子的聲音,差點叫了出來,「祺兒,是你!」他不顧受傷的手臂,立馬沖了過去,失聲道:「你怎麼在這?」薛祺聽出了這個聲音,一對雙目忽地湧出了淚水,嗚咽道:「四哥,是你嗎?」薛彤一把摟住薛祺,慰道:「是我,祺兒別怕,哥哥在呢。」
原來薛祺那日她被程伯掠來瀚沙堡中,便關進了這間石屋,屋內黑白莫分,她已不知自己被關了多少日夜,只是過上幾個時辰便會有人來送水送飯,薛祺只盼著父親和哥哥們能早日救他出去,她可不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過一輩子。沈庸見了此情此景,不覺鼻子一酸,他雖是堂堂男兒,如此溫情一幕,也不覺潸然。
薛彤拉起了她的手,道:「祺兒,你還好吧?」薛祺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合上了眼帘,淚水已掛滿臉龐。薛彤恨恨的說道:「這幫狗賊,我非得想個法子逃出去,把他們一個個碎屍萬段!」忽又想到了什麼,接著道:「沈兄,你見到覆羅和同羅那兩兄弟了嗎?」
沈庸搖頭道:「沒有啊,說也奇怪,下了地窖就沒有見過他倆了,可他們又能去哪呢?」
薛彤忽然冷笑了一聲,道:「如果我所猜不錯,我們定是被那三兄弟出賣了!」
沈庸道:「此話怎講?」
薛彤咬著牙道:「這覆羅幾人定是把我們騙到此處,然後再悄悄溜走,去給桂雨萱通風報信,把我們一網打盡。」這句話說出,沈庸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裡!他覺得那覆羅眼神中透露著真誠,絕對不會是內奸,可現如今落到如此田地,覆羅幾人又不見了,骨羅又神秘地出現,除了解釋有內奸之外,絕無第二種可能。
薛彤張大雙眼,怒道:「早知道我那日就在村子里就結果了他們的性命,哪還留的他們陷害我們!」
沈庸沉默著,什麼話也沒說。他並不贊同薛彤的想法,細想今天的經歷,卻有內奸無疑,但如果說覆羅三兄弟都是內奸的話,顯得有點強詞奪理,更何況骨羅為什麼會出現,他到現在也只想出一個理由,那就是內奸就是骨羅!他覺得薛彤現在氣頭上,若貿貿然說出了自己所想,難免會讓他二人拌嘴,如此關頭還是沉默最好。
薛彤忽然嘆了口氣,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只可惜已太遲了些。」
沈庸道:「可我還有一事不明?」
薛彤慘笑一聲,道:「什麼事?」
沈庸道:「我們真的出不去了嗎?」
薛祺聽了沈庸的話,黯然道:「這座石屋是個密封的環境,簡直無縫可尋。」
沈庸道:「我看未必,那這些風是哪裡來的?」
薛彤這時才感受到一陣冷風拂面,心中一喜:「不錯,如果真的是一座密不透風的石牢,我們早就被悶死了,看來這裡還是有縫可尋的。」說到就做,三人趕忙四周去找出路,誰知摸了一圈,除了鐵門與石壁連接處有几絲蚊蠅之縫,那風正是從那裡吹來,除此之外哪裡還有什麼出路。沈庸漸覺脫身無望之時,仿若冷水澆頭,「啪」的一聲,一掌重重的拍在石地之上。
「鏘!鏘!」是指彈鐵門的聲音。
沈庸霍然一震,跑到鐵門之後,一個陌生的聲音入耳而來:「凡弟,你在這裡嗎?」聲音極輕,生怕打擾了什麼人。沈庸隔門而聽,這是一中年男子的聲音!這人是誰,怎麼會突然出現瀚沙堡?
「凡弟!」聲音再次傳來。
沈庸緊挨鐵門,忍不住脫口問道:「你是誰?」
「我?」那聲音明顯一頓,然後道:「你不是呂步凡,那你是誰?」
沈庸扭頭看著薛彤,問道:「呂步凡是誰?」
薛彤心中不由一動,這呂步凡乃是與煉劍山莊世代交好的金威鏢局的大鏢頭,此人力大無窮,曾徒手搏殺兩頭獅子,而名揚天下,人稱「笑獅羅漢」,可是後來在一次往西域諸國走鏢的時候離奇失蹤,江湖傳聞他是在沙漠里遇見了大風暴,整個鏢隊被風沙掩埋,無一生還,哪知道他卻是被關在了瀚沙堡!薛彤心中一喜,這說話之人稱呂步凡為凡弟,那他也必然是鏢頭一類的人物,武功當然差不了,更何況憑著煉劍山莊與金威鏢局的深交,他也必然會救自己出去,當下喜道:「你可是金威鏢局的人?」
那人沉吟道:「我是喬敬,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薛彤大喜,沒想到來人竟是總鏢頭喬敬,叫道:「喬叔叔,我是薛彤啊。」
喬敬愕然道:「彤…彤兒?你怎麼在這?」
薛彤不禁悵然:「真是一言難盡啊,喬叔叔能否先救我出去,侄兒再細細道明。」
「那是自然。」喬敬說罷,片刻的功夫,只聽「嘎啦」的一聲響,鐵門竟然自己開啟。沈庸一驚:「他是怎麼把門打開的?」門開之時,沈庸忽見門外站著一人,但見他生的一張國字臉,手中握著一把鎏金槍,容貌神情頗有威嚴。此人便是江南第一鏢局金威鏢局的總鏢頭喬敬,一把龍頭鎏金槍橫掃武林,確是當世高手。
薛彤一見喬敬,急忙拜謝:「多謝叔叔相救。」
喬敬趕緊將薛彤扶起,笑道::「我與你父相交三十餘年,這等區區小事,彤兒不必如此。」說著話,眼神卻往薛彤身後看去,正見薛祺緩步而來。喬敬見薛祺臉色蒼白,問道:「祺兒?你這是怎麼了?」薛祺認出喬敬,正要行禮,躬身間身子突然提不起力氣,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在沈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見薛祺有氣無力,也不好多問,又見一陌生少年扶著她。薛彤道:「這是我新結識的朋友,這次來瀚沙堡多虧了他。」喬敬見這少年書卷氣十足,只道是個讀書人,薛彤與這種人結伴而行,難怪會被人抓進石牢。他心中記掛著呂步凡安慰,也沒有細問薛彤遭遇,疾步走到其他石屋門前,喚起了呂步凡的名字。依次尋到第四間石屋的時候,眾人聽見內有窸窣之聲。沈庸一怔,心想那呂步凡莫非在裡面?待他側身看時,喬敬已伸出右手,按在了鐵門右側的一塊光滑的石板之上,只見他頭頂冒出縷縷白氣,片刻之後,那扇鐵門「嘎啦」一聲,竟開出一個縫來,隨後越來越大,直到整個鐵門完全打開。
沈庸見那塊光滑的石板之上,仍有絲絲真氣殘留,恍然心道:「原來要想開啟鐵門,須得用至高內力來催動機括,這石屋設計之人當真心思縝密,莫說天下能以內力啟動機關者本就不多,若是來了高手能以內力開門救人,那也必然損耗不少,到那時縱使來者武功再高,也怕只能束手就擒了。」
鐵門開后,從裡面走出一個庄健的黑衣漢子,或許是不見天日久了,這漢子雖是身形結實,卻步伐輕浮,好像被人用指頭隨手一捅,便要摔倒一般。喬敬快步走到他身邊,說道:「凡弟,你怎麼樣?」呂步凡張大嘴巴「啊」了一口氣,卻吐不出半個字,喬敬抬起右手,食中二指相併,在他後背之上點了三指,沈庸識得那是風門、氣海、厥陰三大穴道。三指過後,忽聽呂步凡開口道:「我任脈受了白孚一掌,功力也被他封住了,不過這都不致命的,你不必為我白費功力。」喬敬卻將右掌按在他腰間,源源不斷的灌輸著內力。呂步凡無力的叫著:「總鏢頭,大敵當前,你又何苦為我白白耗損功力!」喬敬此時已收回右手,笑道:「我把你早一刻治好,你也不至於拖我後腿不是。」沈庸見呂步凡本來臉色蒼白可怖,但在這片刻間,雙頰已顯紅暈,心中暗暗稱道:「這喬敬的內功竟然如此深厚。」喬敬仰天一笑,將呂步凡扶起。薛彤問道:「喬叔叔,我們怎麼離開這?」
便在此時,忽聽一人冷冷的道:「今天還真熱鬧啊,連喬總鏢頭都來了。」
五個人聞言,全都怔住了。空曠的大廳之中,只有幾個被喬敬解決掉的嘍啰,哪裡還有其他人?沈庸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彷彿很遠,但每個字卻聽得特別清楚。
喬敬心中微震,他聽出那聲音是以最上乘的傳音入密之法傳出,那說話之人,並不在附近。當即說道:「不過是障眼法爾,幾位莫要驚慌,且隨我退去。」喬敬扶著呂步凡頭前引路,薛彤攙著薛祺緊隨其後,沈庸自己斷後。哪知剛還沒到門口,便聽身後一陣笑聲傳來,沈庸猛地一回頭,驀覺一陣涼風掠過,聽得喬敬大叫一聲:「小心!」喬敬看他不過一介書生,武功十分平庸,渾沒將他放在心上,只是這桂雨萱猛然一擊,竟朝他而來,喬敬心中大驚,急掠一步,攔在沈庸身前,沈庸又覺一陣勁風撲面,一股厲害之極的掌力揮了出去,只聽砰的一聲,掌掌相碰,喬敬身子劇震,胸口氣血翻湧,難受至極。
桂雨萱「咦」了一聲,笑道:「喬總鏢頭的羅天散手竟然還有這麼大的威力。」喬敬道:「你以為你的那個鐵門機關會消耗我許多內力嗎?」桂雨萱道:「不錯不錯,果然是武林中數得上號的人物,我看你還能接我幾招!」說著伸手往他肩頭抓來,喬敬當下一沉左肩,反手往她手背按去。這本是擒拿手中的招式,喬敬將它融進自創的羅天散手,一抓一握間便有無窮的勁力。桂雨萱立即縮手,贊道:「好!羅天散手果然威力無窮!」言罷,又揮手而來。二人又拆了五十餘招,喬敬但覺后力不濟,他連開兩扇鐵門,本就損耗了許多內力,後來又替呂步凡療傷,短短的時間內,便接連消耗的大半功力,此時再與桂雨萱纏鬥,自是不佔便宜。心道不妙,再打下去必然要命喪於此,趕緊一把撈過鎏金槍想要挽回頹勢,又聽刷的一聲,桂雨萱腰間一條軟鞭也已握在手中。古人有言,槍乃百兵之賊,一招一式間打出一條線,來去無蹤,收縮無定,上下無形,而這鎏金槍讓喬敬使出來更是變化多端,只見他扎、刺、撻、抨、纏、圈、攔、拿、撲、點、撥,槍尖金光閃閃,槍身甩出重重槍浪,好一路槍法!數招一過,只見喬敬斜挑而上,這一招似拙實巧,借金槍之長,挑向桂雨萱持握軟鞭的手腕。桂雨萱見一瞬間槍尖已到身前,叫聲:「好槍法!」右手已變幻方位,用軟鞭一擋,隔開了他長槍一擊,而後軟鞭甩手卷出,片刻之間,已把槍身圈在軟鞭之內。喬敬挺槍回收,竟是紋絲不動,心中大驚,忙運氣於雙臂又奪了一下,金槍卻如嵌在巨石中一般,哪裡拔得出來?這女土蝠早已看出喬敬渾身已顯虛相,故意拿住他的金槍,與他比拼內力。桂雨萱哈哈一笑,忽然鬆開手中長鞭,驀然又在這槍身之上擊出一掌,只聽梆的一聲,這一掌的內力竟通過金器之身傳到了喬敬雙手,喬敬只覺虎口一麻,金槍險些脫手。
桂雨萱一擊成功,便不讓人,雙腿跳躍,縱身撲上,掌聲呼呼的擊去,沈庸就在喬敬身旁,叫道:「前輩小心!」揚起右手,以玄冰心法內力,擋住桂雨萱擊向喬敬的兩掌。桂雨萱怒道:「我大哥怕你的玄冰之氣,我可不怕!」當即左掌拍出,右掌一帶,兩掌同時向沈庸攻去。沈庸見她掌泛紅光,殺氣十足,知道自己功夫有限,實不足以拆分她的掌力,但掌發至人,又不得不接。
砰砰砰,沈庸與桂雨萱又鬥了數招,只覺桂雨萱掌風毒辣,尖利如刀,已漸漸抵擋不住,此刻正退到一座石屋之前,猛聽嘣的一聲,桂雨萱身子一傾,往前衝去,沈庸側身一避,桂雨萱正撞在沈庸身後的石屋壁上。
眾人一愣,卻是覆羅狠狠地撞了桂雨萱的後背。又聽覆羅叫道:「快隨我來!」五人不及多想,趕緊跟著覆羅的腳步,快步奔去。桂雨萱被人在背後蓄力一撞,重重的砸在石壁之上,頓感疼痛徹骨,待回身看時,那幾人正在往廳外跑去,急忙搶上去連出兩掌,幾人一心想逃,無心應戰。眼看便要出廳,桂雨萱的掌法亦尾隨而至,覆羅戛然止住了腳步,順勢后躍,驀地發出一聲慘呼,整個人直直的飛了數丈,方才跌落。
沈庸大驚,疾步搶上,一把扶在覆羅上身。只覺他胸口柔軟,身前肋骨竟被桂雨萱齊根打斷。沈庸叫道:「覆羅兄弟!你還好嗎?」
覆羅前心被桂雨萱重創,心知命不久矣,輕聲在沈庸身邊耳語了幾句,便沒了呼吸。沈庸一陣傷心,叫道:「你這惡女子,你好狠的心,竟生生把人打死了!」
桂雨萱冷笑一聲:「這等背後偷襲的奸詐之人,讓他這麼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他。」沈庸咬牙道:「你如此草菅人命,你……」話說到一半,竟不知如何說下去。桂雨萱仰天大笑:「我本就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惡徒,草菅人命又如何,我今天非把你們全都殺死在這瀚沙堡中。」說著話,又左手一揮,發掌而來。
薛彤見喬敬、沈庸都受了傷,也不顧自己手臂傷勢,正要搶上迎敵,卻聽沈庸喚道:「隨我來!」幾人隨著沈庸七繞八繞的也不知道繞到了何處,薛彤問道:「這是哪裡?」
沈庸道:「覆羅臨死前告之於我,瀚沙堡有一條密道直通堡外,我們……」哪知他話音未落,眾人聽到一陣腳步,沈庸只道是桂雨萱追了上來,當即雙手在牆上亂摸,薛彤疑道:「你在找什麼?」沈庸也不答話,又一瞬間,他卻突然大笑起來:「找到了,他果然沒有騙我!」沈庸摸到一塊手掌大小的石頭,用力一提,石下赫然露出一塊鐵板。幾人一驚,沈庸一把按下鐵板,只聽咔啦啦一聲響,那瀚沙堡的一塊石壁向右側退去,竟露出一個黑喲喲的洞來。
薛祺「啊」了一聲,忙不迭的向旁躍開,沈庸卻一把又把她拉了回來,叫道:「快走!」五人害怕追兵趕到,急忙躍進洞去。
洞中無絲毫光亮,喬敬江湖經驗頗深,便在頭前探路,他每一步跨出都先行試過虛實,但覺腳下平整,方才安心邁步。幾人在黑暗中也不知摸索了多久,突然之間,喬敬的右手碰到一面涼冰冰的牆壁,與先前四周的牆壁決然不同,忙伸手指往牆上彈去,只聽得錚的一聲,卻是一塊鐵板。喬敬略一感受,只覺這鐵板甚是沉重,心想這莫非就是出口?當下手上加勁,用力一推,那鐵板竟然開了。
鐵板一起,便有絲絲黃沙直往洞中落下,原來他們此時已身處大漠地下,喬敬提氣率先躍身出洞,而後回身又將幾人拉出洞外。沈庸剛出洞口,頓覺涼風拂面,風沙盈耳,睜眼看時,銀漢在天,星月照耀下,黑黝黝的城堡橫亘身後,原來已置身瀚沙堡外。
幾人逃出魔籠,心中大鬆了一口氣,唯恐有人追趕,絲毫不敢停歇,正要離開,卻驀地聽到一陣長嘯之聲傳來。沈庸心頭一震,回身看去,兩條人影,飛瀉而落,成前後包夾之勢,將幾人夾在中間。